《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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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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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说:雷鹏牌的,美国空军指定的品牌。给你们部队飞行员一人搞一副戴戴咋样?你看你们飞行员戴的那破眼镜。   
女友男友(2)   
裴司令笑着说:这事找你爸,他是管后勤的。 
格子说:那你得先发话呀!我朋友是做这个的,可以给你们优惠。 
电话响了,公务员把裴司令喊走了。 
项杰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用修长的手指夹着他的骆驼牌香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格子。 
裴斐说项杰是总后装备部一位首长的儿子。项杰小眼睛,戴了副金丝眼镜,头发三七开,一丝不乱。项杰长得不好看,但因为脸部线条硬朗,长得高大,自然弥补了长相上的缺憾。再加上穿戴上讲究,使他看上去有些不同一般。其实,格子打眼一看,就知道项杰的身份了。他那天穿了件八九成新的土黄色将军服,一条笔挺的蓝色毛料裤子,尖头皮鞋搽得油光锃亮。项杰的普通话不纯,有上海口音,他说他妈妈是上海人,岳阳路有他家的老房子。 
裴军手头常有各大体育馆的票子,四人就结伴去看。乒乓球、篮球、排球,是球赛就看,反正也无聊。 
项杰喜欢请他们下馆子,男人吃饭要场面,喜欢轰轰烈烈。 
项杰和一般干部子女不同的地方,不仅仅是他在穿戴上极其考究,而且为人处世也极其精细。他的大气里,有贵族的成分,也有很多善解人意的东西。 
项杰在驻沪某研究所工作,据说是搞导弹的,有时去飞机场安装和调试导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逗留在上海。项杰常常很逍遥,但有时也会很长时间看不到他的影子。 
在项杰逍遥的日子里,喜欢邀请他们出去玩。格子也就是那时熟悉了红房子、东海、德大、锦江、和平这些西餐馆和咖啡厅。那些地方通常都是外国人、华侨和很时髦的男人和女人消遣的地方。她们朴素的短发和肥大的军裤在那些地方很是道风景,加上他们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举首投足之间带着的那种大方和帅气,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些人是有些背景有些来头的。他们在这种高雅的地方,说笑调侃,无拘无束,全然什么都不放在他们眼里。项杰常眯缝着小眼睛很欣赏地看着她俩,嘴角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项杰付钱的时候,她俩总是咂舌,那么多呀!但她俩从来不想他的钱是从哪来的?也不领他的情。 
不仅如此,项杰经常还能搞到一些洋货送给她们。譬如那时很时髦的雀巢咖啡、听装啤酒、洋酒一类的特供商品。 
项杰的朋友很多,但都是一闪而过,不知根不知底的,他好像有意不让别人知道得太多,其实,她们也不想知道,那些人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跟着他出出进进,其实也就认识项杰一个,对他的那个圈子依然陌生。 
有一天项杰请他们在德大吃牛扒和烤牡蛎,出来以后下起了雨,项杰说,回不去了。于是他们过了一个路口,到斜对面的和平饭店底楼,听老年爵士乐。听音乐的时候,项杰突然忧郁起来,他说他外婆早年常来这里,这个乐队是她最喜欢的,他还说他是外婆带大的。格子听到这里,第一次感到,他们也有相同的东西。 
灯光恍惚迷离,他们在忧伤的音乐中注视着…… 
项杰说,没准这乐池中的某个老头,曾经和我外婆有过浪漫的故事。 
裴斐有一次叹着气说,看来我哥没戏了,我哥哪是项杰的对手。 
格子不响。 
裴斐又说,项杰喜欢你。 
格子还是不说话。 
裴斐说,我敢说他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迷上了你。 
格子不着边际地说,项杰是一个难以掌握的人,我常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忧伤,似乎是没有来头的,大概是外婆带大的缘故,都说外婆带大的孩子多半是忧郁的。 
裴斐说,真是搞不懂,那么出色优越的人,哪来的忧伤? 
格子说,他此时的忧伤和宁静是动人的。 
格子的话裴斐自然是不懂的。 
项杰没事的时候,依然到大院门口来等他们,带他们去各种地方。叫他们感到奇怪的是,他几乎熟悉上海的每条街道和弄堂,甚至那些肮脏、逼仄的陋巷。 
有一天,他们躺在西郊公园的草坪上,格子突然问,项杰,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项杰想了想说,周游世界。格子又问裴斐,你呢?裴斐笑嘻嘻地说,到南海买个小岛,做岛上的女王。项杰说,格子,你呢?没想到格子说,我就想自由自在地活着。 
格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恋爱了,但那人的影子就是想撵也撵不走,霸道地占据着她的心灵。 
他们彼此吸引着,大概是阅历和环境的不同,所以他们给予对方的都是奇异清新的东西。 
越是迷恋越是看不懂,越是看不懂越是迷恋。理智又告诉格子看不懂的东西是不能承诺的。于是就闷着,这势必就叫格子痛苦。项杰不停地折腾,分明都是为了格子,可是她就是没有动静。裴斐看在眼里,终于憋不住,说:金童玉女似的般配,还别什么呀?格子黯然泪下,说:越是迷恋,心里越是有个声音不答应。裴斐说:为什么?格子许久才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他的气息不对……一定有一种味道是令我着迷的,我要等待它的出现……   
女友男友(3)   
裴斐问:什么味道? 
格子兴奋地说:无法形容……一种迷人的味道。 
裴斐把格子的话当笑话说给哥哥,裴军虎着脸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告诉你裴斐,不要瞎掺和人家的事。 
裴斐一气,说:反正没你的戏。   
项杰失踪了   
项杰是在裴斐举行婚礼的这一天失踪的。 
裴斐的丈夫齐勇是江湾机场的一个副团长。 
婚礼上,项杰对格子说,裴斐的女王梦看来是破灭了,将来只能当雍容华贵的官太太了。 
参加完裴斐的婚礼,项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项杰眼镜后面那双忧郁的眼睛,常在夜晚出现在格子面前。 
她不得不承认项杰是一个有着魅力的男人,但他就是让人无法看透他,他的智慧和伤感一样,都是叫人寻不到渊源的。 
一天,裴斐突然告诉她,项杰抓进去了。 
格子的汗毛都紧张得竖了起来。 
裴斐说,他触高压电了,倒卖汽车和钢材。 
裴军呢?没有连累他吧? 
裴军怎么了……裴军挺好……项杰给了他些钱,他都还回去了。 
叫格子震惊的是裴斐下面的话。 
项杰是个骗子。 
骗子? 
我爸叫人调查过了,总后根本就没有姓项的首长,他其实就是上海人,他的家在闸北区,爸妈都是环卫工人。 
怎么会是这样? 
什么怎么会是这样?就是这样!他出身低贱,但智商却过人,把我们都欺骗了。 
他骗我们干吗呢? 
你以为他想骗你?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你爸是干啥的?后勤部部长,要啥有啥的主。 
格子的后脊梁冒出了冷汗。 
格子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但她就是不能理解,难道项杰身上那些高贵、忧伤的气质也是假的吗?如果是真的,他那做环卫工人的父母能给予他吗?生在那样的家庭,又生不逢时,有着过人的智商和周游世界的理想,他能做什么呢?难道当骗子是唯一的出路吗? 
这时,格子理解了项杰的忧伤,同时也找到了他脸上常挂着的那种表情的出处。项杰的父亲不在总后,妈妈也肯定不是大家闺秀,当然他也决不会有在和平饭店听爵士乐的外婆。活在谎言中的他,是幸福的,高贵大气,活在现实中的他,是痛苦忧伤的,项杰活在他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他自己都当真了,他也许是无心骗人的。 
格子不知将来还能不能见到项杰,她想象不出落魄的项杰是什么样子,每每想到他,依然是那种自视清高的样子。 
格子苦笑着给项杰下了定义:一个高贵忧郁的骗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过去了,格子还会时不时地想起项杰。一个人要想做到他那个份上,也真不容易。他们在一起时,他总是那么得体,从没留下破绽,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居然有那样的胆量,简直不可思议。格子有时也对自己说,犯不着去琢磨一个骗子,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是项杰帮她打开了外面的世界,也是项杰让她知道做人是有各种可能的。人性是不受道德和法律约束的,人性的力量有时大于道德和法律,当二者相悖时,罪恶就发生了。   
女大当嫁   
裴斐对格子说:齐勇当团长了,晚上到我家来吃饭。 
格子说:快嘛!坐火箭似的……还有谁呀?裴斐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晚上,格子脱下制服,换上一套白休闲服,来到空勤家属楼。格子进屋一看,酒菜都已经上桌,老一套,没有一样是自己烧的:文虎酱鸭、糟猪蹄、盐水花生、水果沙拉。裴斐最烦动油锅炒菜,怕满头满身的油烟味。齐勇拿了四个玻璃杯摆在桌子上。格子问:齐团长,还有谁呀?齐勇笑了笑说:来了你就知道了。还是叫姐夫好,亲切。格子说:那好,你将来当了空军司令,我也叫你姐夫。齐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齐勇拿出一盒大中华,抽出一根刚想自己抽,格子伸出一只手。齐勇说:女孩子吸什么烟?格子说:你们总有喜事,让我也沾沾光。齐勇无奈,只好递给她一根,正在给她点烟的时候,门铃响了。裴斐过去,哗地打开门,一个高个子小伙子捧着两箱新疆葡萄进来。格子夸张地说:哇!真高。裴斐说:这是军部接待处的大姜,刚从八一篮球队下来,上海人。接着又补充一句:大姜可是一表人才啊。格子说:上海人也有长这么高的呀?大姜说:我祖籍是绍兴。格子说:绍兴不是出师爷嘛?怎么也出美男?大姜说:绍兴也出美酒和美女。格子说:酒我知道,什么花雕、女儿红,美女我怎么没听说过?大姜说:孤陋寡闻了吧?秋瑾啊!格子说:那是烈女,西施才是美女。大姜说:西施应当来过我们绍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得火热。 
裴斐洗了一盘葡萄放在桌上。齐勇开了瓶茅台,平均分在四个玻璃杯里,四人开始喝酒。裴斐的老一套格子早就吃够了,好在有新疆马奶子葡萄,她一边吃一边夸葡萄好吃。大姜说:喜欢吃好办,我北京的小兄弟们跑乌鲁木齐的包机,下次再叫他们带几箱来。 
齐勇说:马屁拍得倒快。 
大家哄笑。 
喝完酒,大姜先走了,裴斐马上凑过来问:怎么样?格子说:什么怎么样?裴斐说:两人一见面就美女美男的,现在倒装糊涂了。格子认真地说:你叫我一辈子守着个漂亮男人啊,累不?裴斐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说:哎!白忙活半天了。格子说:原来你们是为我呀! 格子心里自然是有一番感动的。一晃,已经二十六岁了。格子心想:是该结婚了。   
迷人的气味   
吴天翔打电话来,叫格子晚上回家一趟。 
晚上,格子抱着一堆会议材料进了家门,看到客厅里坐着五六个人。爸爸介绍说他们是丽园的飞行员,来军部参加飞行会议的。格子对老飞们倒有一种自然的亲切,笑着说:我一进门就闻到丽园的味道了。她一边给大家添茶,一边和父亲发牢骚说:人家一堆材料还没校对呢!戚团长马上接上了话:那好办哪!我们吴大队长是秀才呀。大家都看吴为,吴为憨憨地笑了。 
格子拿眼睛瞟了一眼吴为,心却为之一动。 
格子至今也不知道,那为之一动的到底是什么? 
吴为中等个子,看得出是训练的缘故,身材魁梧壮实。五官生得没什么突出的,但和面部平和塌实的神态一道看,却让人有了些感觉,但又是说不清的,舒服又亲切,特别是那憨憨的一笑,把男人的宽厚、豁达和粗犷都带了出来。 
吴天翔晚上和老部下一起会餐,喝完酒很高兴,话不免多了起来:我现在管不着部队的训练了,只能做点后勤工作,给大家某点福利,解决一些实际困难。随后,他答应给团里解决一些自行车、电视机和香烟。 
格子添完茶就进屋校对材料了,可是有些校不进去。过了一会,听到老飞们要走了,便出来送行。戚团长看见格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很严肃地对吴为说:交你个任务,你留下,帮格子校对材料。吴为笑笑说:团长,别开玩笑了。戚团长说:咦!平时牛烘烘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证明一下咱飞行员也是能文能武的。又对着格子说:这小子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能背出梁山一百零八将姓啥名谁,不信你考考他。 
大家都看着格子,只见她斜睨了一眼吴为,欣然地笑了,然后说:既然这么厉害,那我就抓一趟公差了。 
格子把吴为带到自己房间,说是她的闺房,但她是很少住的。几件印有编号的公用家具,看起来还是像集体宿舍。格子给吴为冲了一杯雀巢咖啡,自己泡了杯碧绿的西湖龙井,两人把材料一分为二,便埋头开始校对。 
格子不善写公文,却善于“纠错”,不管是谁的文章,只要到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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