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下麦可的大腿,背对他拉高露出半个酥胸的礼服再系起腰间的结。她知道麦可在注视她,但她的手没有抖,检起他的西装摺好放到沙发椅背上,因为她并不真的迷糊,她找到了彩虹,问题是彩虹是虚幻的,不会永远在天际停留,她的爱情也可能随时消失?美丽璀璨的爱情一如彩虹的寿命一样短暂?
「没有用的,」他平静的说,「别装作没有什麽事情发生。」
她不改平板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你的西装掉到地毯上沾了猫毛,你最好拿到洗衣店去洗。 」
「谢谢。」他礼貌的说,「我会把账单寄给妳;,爱尔兰姑娘,妳;低估我了,别装作妳;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妳;还不够迷糊。」
曼莎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有茶、咖啡和水果,「抱歉,我的动作不够快。」她愉快的微笑,「我找了半天托盘,你们两个刚才谈到哪里?」
第六章
阳光照在雅妮挂在厨房的一张铜牌上,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坐下来泡一杯咖啡望着铜牌上的字,生命是艰苦的,如果妳;不努力活就得死。死多可怕,死了就不能呼吸、不能吃东西、不能哭、不能欣赏一切美好的,她不喜欢想象自己成为尸体的样子,所以每次她看到铜牌,想到她还活着,心情就会渐渐转好、开朗,回复乐观的她。但是今天铜牌不灵光。
她以前幽默自己的所有招数都不奏效,铜牌只是死板板的铜牌,不能鼓舞她的心。生命是艰苦的,但任何事也比不上必须到前任未婚夫家归还戒指艰苦。
从吃了什锦大餐后五天了,五天来雅妮穿坏了两双鞋,但还找不到工作,她花了不少邮费把结婚礼物一一寄还给朋友,她的油钱也是一笔支出,加上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抛锚进厂大修。
当车子抛锚时,在车厂、在巴士上,有过几个男人对她表示有兴趣,包括一个可爱的老先生表明了她何必找工作,跟他同居每天帮他洗澡擦背简直比任何工作轻松。
当她求职时,凡是老板对她的脸蛋、身材比对她的能力重视的,他一律自己先打退堂鼓。这是个什麽世界?人人都前进的忘了古老的道德和含蓄吗?
不能再拖,今天她必须到亚伦·;狄恩豪华气派的家去见亚伦雍容华贵的母亲。亚伦的母亲是旧社会的人,在雅妮和亚伦来往的前八个月里,亚伦的母亲一向称呼雅妮—;—;柯特小姐。当亚伦宣布他和雅妮订婚时,狄恩夫人当场昏倒。
麦可也是雅妮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五天内他来过两次,一次来借蛋,一次把凯弟送回来,凯弟不知道怎麽搞得跑进了麦可的卧室。
那两次刚好雅妮都一个人在家,然而麦可没有多停留,火烧屁股似的在椅子上坐不住匆匆走了。他友善的做出好邻居的样子,没有提到那天他们在沙发上心灵交换的热吻。
雅妮第一次发现她有双重人格,也许别人不是这麽解释双重人格,但原先完整的她分裂成两个,一个用痴痴的眼光盯麦可,一个用冰冷的眼光漠视他,一个想把麦可拥住,一个拼命把他推出去心房。
一天晚上她呼喊麦可的名字醒来,她起身冲了一个冷水澡温热一杯牛奶吞下安眠药,企图封杀梦里的他。她越睡越少,渐渐连化妆都掩饰不了她眼下的黑圈。
今天她的早餐是咖啡和葡萄干,她答应自己一等葡萄干吃完她就到亚伦家。高兴一点,雅妮,振作起来,妳;不知道葡萄干就像大力水手卜派的菠菜吗?吃完葡萄干妳;就会浑身是劲了!还了戒指妳;就无事一身轻,可以好好安心的睡觉了!
曼莎打着哈欠进厨房,「那是妳;的早餐?」她睡意犹浓地说,「妳;会营养不良,我可以吃一点吗?」
雅妮把葡萄干盒子推过去,「请便,妳;可以增加一点卡路里。」
曼莎塞了一把葡萄干进嘴里,「我不能再增加卡路里了。摄影机喜欢瘦子,我想做牛仔裤的广告的话,就必须穿得进牛仔裤。」
前几天曼莎接到一个牛仔裤广告,广告片虽然无法竞选奥斯卡金像奖,但那是个名牌牛仔裤的广告,比曼莎平常拍的牙膏广告更上一层楼。
「我要是妳;的话根本不会担心。」雅妮说 ,「妳;是我见过女人中胃口最好的,但是妳;连一盎司的肉也不多长,妳;真有口福,得天独厚。」
「雅妮,」曼莎顿了一下仔细看雅妮眉间的忧郁,「妳;预备今天早上去还戒指吗?妳;何不接受我的建议把戒指寄回去?或者干脆把它卖了换一部新车。」
雅妮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站起来,葡萄干大力丸应该快开始发生作用了,她不能一辈子躲在厨房里,「不,我懦弱的自教堂逃走,起码应该礼貌的亲自退还戒指表示歉意。」
「我感觉得到,」曼莎关心的说,「妳;很不想去,妳;知道妳;去了会后悔。」
雅妮迅速抓起皮包和钥匙,「谢谢妳;的关心,妳;已经使我觉得好一点了。」
曼莎又吃了一把葡萄干,微笑的对她摆摆手。
※※※
停在亚伦家旁边六分钟后雅妮才下车。狄恩家的巨宅一向使雅妮害怕,今天巨宅看起来更冰冷阴沉。亚伦的宾士车不在,客厅还垂着窗帘,说不定亚伦和他妈妈在夏威夷玩得太高兴了,决定在毛伊岛定居。她还是回头跑回车上赶快开回家,听从曼莎的建议把戒指寄回来归还好了。
她正要举手敲门的时候,漂亮的雕花大门开了。
「我看到妳;的车了。」狄恩夫人冷冷的说,「如果妳;是要来找亚伦的话,他不在,他一早就到事务所去了,说今天很晚才会回来。」
该死!该死!雅妮痛骂自己,她的膝盖抖什麽抖。她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狄恩夫人会以如何冰冷的眼光看她,「早。狄恩太太,妳;好。」
狄恩太太的银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髻,一丝不苟的,没有一根跳丝,「感谢主,亚伦终于认清妳;的真面目,我个人所受的羞辱困窘在其次,我最关心的是亚伦,我早就告诉他,妳;不适合做我们狄恩家的媳妇。」
「狄恩太太,」雅妮木然说,「我想跟亚伦谈谈,请妳;转告他我来过……。」
「进来。」狄恩太太敞开大门命令道。
「我……我要走了……。」雅妮的手脚冰冷,她不想再走进冰库。
「进来,我有话对妳;说。」狄恩太太的语调比平常更觉威严。
雅妮僵硬的走进去,闻到狄恩太太身上的高级香水。打一开始狄恩太太就反对亚伦和雅妮来往,就因为雅妮不够高级。
「我不想耽误妳;的时间,」雅妮昏然的想稳住自己。「我应该先打个电话来。」
狄恩太太冰冷的绿眸比凯弟的眼睛更像猫眼,「这就是鲁莽的妳;,和妳;逃离教堂的鲁莽行动如出一辙。」
「我很抱歉。」她的脸烧红了,有羞有怒,「妳;一定很难忍受。」
「我不想跟妳;多罗嗦,妳;休想要再挽回亚伦,像妳;这种出身的女人永远成不了一个好太太、好母亲。」
「我的出身和这有何关?」雅妮抬起头,眼中的惧意逝去,她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到肉里,「狄恩太太,妳;到底想说什麽?」
「哇!」狄恩太太冷哼道,「妳;以为我不知道妳;是个私生子吗?连妳;爸爸是谁也不知道,幸好亚伦没娶妳;,我们家可不希望有个来历不明的后代,连妳;妈也不要妳;,妳;五岁的时候就把妳;抛弃,妳;以为妳;配得上亚伦吗?妳;有资格做我们狄恩家的媳妇吗?」
雅妮的肺里缺少空气,她快昏倒了,「我告诉过亚伦,他说没关系。」
「不然妳;要他怎麽说?他向妳;求婚以后妳;才说出来,他是个有教养有荣誉感的绅士,当然不会把话收回来,他才不像妳;那麽不负责任!」
「他那麽告诉妳;?」雅妮开始颤抖,胃里直冒酸水。
狄恩夫人冷笑道,「他不必说,我了解我儿子,比妳;更了解他。」
雅妮很困难的脱下手上的戒指,她的手僵硬冰冻,戒指不小心掉到地上,她没敢蹲下去捡,她怕她一蹲下去就会昏倒在地毯爬不起来。
「哦?」狄恩太太冷嘲道,「我没想到妳;会归还戒指,我们也不稀罕妳;戴过的东西,就当亚伦付给妳;的服务费好了,我话说在前头,如果妳;将来要诬指妳;的私生子是亚伦的,我们狄恩家绝对不承认。」
雅妮惊恐的退后,直到她的背碰到门把,她发冷又发热、恶心想吐、想杀了她自己。她绝不会生下私生子,连她这个私生子都不应该存在。
她打开门,见到阳光,阳光一向是她的支柱,她转头面向亚伦的母亲,「想到他可能和妳;一样可怕,我很高兴我离开他了。」
雅妮命令自己好好的走回车上把车开走,镇定、镇定,她不能被击倒,不能被一个女巫击倒。她机械的沿着无止尽的道路一直开一直开,开到没有油了,汽车残喘的咳嗽抗议罢工,她才会看她在什麽地方。
她不认识这个地方,路边有小孩在踢罐头玩,有个街牌写着,普林顿高地。她到底在哪里?这里还是加州吗?或是世界的边缘?
她下车走路,她必须继续走专心走她才不会思想,风想要吹起她的记忆,不!她把记忆压住,那太痛苦,她不要去回想,天下不只她一个私生子自痛苦中成长,但她拒绝去回想,她是乐观进取的雅妮,谁会想到她是一个没有爹,妈也不要的孤女,她的血统有问题,所以她必须把二十年前的过去掩埋,那是她怎麽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只是一个影子,而影子也失踪。
狄恩太太割开了雅妮的伤口,她的伤口很脆弱,每次一碰就会瘀紫,何况是被利刃割开,伤口在滴血,伤口被越割越大永远也好不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五岁的孩子应该什麽也不记得的,但是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妈妈帮她在头发上绑了一条蓝色的丝带,然后抱抱她,妈妈哭了吗?她不记得,她只记得站在窗前看着妈妈把车子开走,窗子脏脏的,但是她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等妈妈开车回来,天黑了,她快饿死了,然后她开始流泪,没有哭出声,只是流泪。五岁的小心灵预知了她将面临怎麽样的命运。
好冷。雅妮打了个哆嗦,一样天黑了,一样的她开始流泪,那十个许久不作了的梦魇,太平洋的海风湿湿凉凉的,凉透伤心人的肝肺。
妈妈,妳;为什麽不要我 ?妈妈,要是妳;肯让我跟着妳;,我会很乖的,我不会吵闹,不会吃得太多,只要肚子不很饿就好,没有床睡也没关系,我会帮忙做事,不要花衣服,不要洋娃娃,妳;不喜欢跟我说话没关系,我会躲在旁边,妳;喝酒的时候要打我我一定不会再闪。妈妈,我保证我会做世界上最乖的孩子,只要妳;肯要我。
路越来越黑,黑得几乎看不见。路边没有房子没有小孩了,二十五岁的雅妮回到五岁的悲苦,二十五岁的雅妮带着斑斑的伤疤。
她往有灯光的地方走去,走进一个工业区,看到一些办公建筑和仓库。见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她就走进去,拿起电话从皮包里找到一个铜板丢入,然后开始拨号,她只记得一个电话号码,她自己家里的。家?那是个家吗?
「哈啰;。」是曼莎的声音,曼莎干嘛用跑的?她的声音为什麽那麽紧张?
「曼莎,」雅妮抹掉颊上湿湿的泪,「曼莎,是我。」
「雅妮,老天!妳;跑到哪里去了?害我担心死了,妳;说妳;中午会回来吃饭,可是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她把泪咽回喉咙,「我不知道已经这麽晚了,天很黑,喔,天本来就很黑,可是我走到这里很亮,这里有好多路灯,路灯亮得刺痛我的眼睛……。」
「雅妮,妳;没事吧!」曼莎在电话那一头焦急的喊,「妳;在哪里?」
「我好累。」该死!她又哭了,她早就答应自己不哭的,她答应过自己好多次,都是该死的妈妈,该死的妈妈和那个男人,为什麽要生下该死的她?该死的狄恩太太,该死的路灯。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路灯变得好大好大,「我没有汽油了,我不记得我把车子丢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曼莎温柔、清楚、缓慢的说,「雅妮,我去接妳;,告诉我妳;在哪里,我马上就到。」
「我不知道。」她吸吸鼻子抓紧电话。生命是艰苦的,如果妳;不努力活就会死。她用袖子擦掉眼泪,努力的看。「前面有一家商店,是……日夜商场,曼莎,我好累。」活着好累,一定要活吗?妈妈不管我能不能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