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的火车站复杂程度是有名的,稍一疏忽就有可能搭错车班,造成行程的延误。
";身边的行李都带了吗?离出发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这段时间想离队的人,先说一声,以免失散。";
男同学说完,有三、四个学生举手表示想逛一逛火车站内其他地方。
";派琪,你在找什么?";一旁的女同学问。
";我找我的药。啊!有了,还好记得带来。";年冬蕾从旅行袋里掏出一个塑胶瓶。
";你现在要吃吗?";同学们知道她的心脏不好,那是她的救急药。
";没有,我随身带着比较好。";年冬蕾把药瓶收进外衣的口袋。
突然,她身后被人猛撞了一下。
";对不起。";
";没关系。";年冬蕾朝撞她的人看去,是一个约十五、六岁的男孩,操当地口音。
那男孩一面走远,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才挤进人群中。
";看看身上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同伴立刻提醒她。
年冬蕾下意诋摸摸放皮夹的口袋。";还好,还在。";
";这边呢?他撞的是你的右边。";
她往外衣右边的口袋一摸,果然是空的。
";我的药不见了!";她急得叫道,两人立刻往小扒手消失的地方追去。
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想找一名扒手,犹如大海捞针,两人站在广场中举目望去,尽是搭车的旅客。
";在那里!";
年冬蕾发现那名大胆的小扒手,竟不怕她发现似的,在一处饮料摊前徘徊。
两人追到贩卖处时,小扒手早已发觉逃之夭夭了。
年冬蕾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抚着心脏摇手说:";我不行了,跑不动了。";
";不行啊!药没找回来,你挺得住十天的旅程吗?";
";也许到了波兰,那里的医生肯开药给我。";年冬蕾试着调勾气息。
";别傻了,那么重要的药医生肯随便开给你?";同伴急得发脾气。";我们到附近的垃圾桶找找看吧,也许他看了扒到对他没用的东西,丢进垃圾桶也不一定。";
找了几个垃圾桶,那瓶药果然在贩卖饮料处附设的垃圾桶内找到。
药瓶再次回到年冬蕾手中,感觉有些不真实,要不是现在心脏猛跳不停,她真要怀疑刚才那段追逐是假的。
";我们现在在南站呢!";同伴忽然抬头望着高高的站牌。";还剩几分钟上火车?";
";二十分钟。";年冬蕾看着手表说。
";快走,会来不及的。";
年冬蕾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叫住同伴,";我不能跑了,你先去吧,叫他们等我,我会赶上的。";
同伴担心地看了她的脸色,";好,我先帮你提行李过去,你知道上车地点吗?";
";西站,四号月台,第三车班。";
";没错,我先过去了。";
年冬蕾望着同伴跑远的身影,重新抱紧怀里的小提琴盒,朝西站走去。
???
望着那娇弱的身影经过一阵剧烈奔跑后,走路变得有些不自然,倪震东微皱着眉头。
看来好像有个地方他想错了。
年冬蕾遭遇扒手这段小插曲是他安排的,目的是引她离开西站越远越好。然后便是这段赶时间的必经路程。
";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那名小扒手回到他的身边。
";带你的同伴到四号月台,等她一到便找机会靠近她,让她错过第三车班。";
";这个容易,先生。";小扒手点了点头。
";你们不会弄错车班吧?";倪震东不放心地问。
";放心,先生,我们是在这个车站里长大的。";小扒手拉了拉帽檐,向倪震东致意后,便走去安排事宜,突然他回过头说:";哦!顺便告诉先生,第二车班的目的地是斯洛因克。";
";知道了,你去吧。";
倪震东颔首,并留在原地等候佳音。
当他抽到第五根烟时,小扒手前来复命了。
";如您所愿,先生。她搭上了第二车班。";
";你们怎么做到的?";倪震东熄掉剩半根的烟。
";她在第三车班到达的五分钟前回到月台,在她还未看到她的同伴之前,我们假装是旅客,故意走近她面前演了一段戏。";
";哦?说来听听。";
";我的一个伙伴假装匆忙赶到,急急向另一个已在月台等候的伙伴问:'现在停的是第几车班?'而在月台等候的伙伴则大声回答:'第三车班。'在确定那位小姐真的听到了后,匆忙赶到的同伴还真的冲进第二车班的车厢里。
";剩下的那名伙伴这时像随意要找个人说话的样子,好心地向那位小姐提醒,'前往波兰华沙的车要开了,要坐要快!'";小扒手抓了抓头又继续说:";你得佩服我们的演技,先生。那位小姐看到这里也不得不信了,她上了第二车班坐往斯洛因克了。";
";很好,这是你们的酬劳。";倪震东付了几张美金。在这里美金是最受欢迎的。
";现在您要坐火车还是巴士?";小扒手知道接下来他要追那位小姐去了。
";你很机伶。依你看我搭火车还是巴士好?";
";巴士。它会比火车还先到达您要去的目的地。";
";那就巴士吧。";
";让我替您带路,先生。";
小扒手殷勤地领在前头小跑着,他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先生会另付小费给他的。
???
整列车厢都找遍了,又问了车里的旅客,年冬蕾这才确定她真的坐错班次了。
她利用火车上的电话打到同学的手机,通知他们她目前的处境。在不影响行程的情况下,他们按原订计划前往华沙,而年冬蕾则再转车赶往华沙的青年旅舍与他们会合。
";斯洛因克……会有车班到华沙吗?";年冬蕾惴惴不安的喃喃自语。
匈牙利的火车车速缓慢,到达斯洛因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十分。
夜晚的火车站令人觉得格外空旷。
站里只有几个等待车班的旅客,年冬蕾走出月台,一路上只有脚下高跟靴子发出";格格";声响伴着她,听来备感孤独。
她抱着仅有的小提琴盒,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戒,提防罪恶跟随夜晚的降临而来。她知道落单女子遇到危险的机率根大。
走入地下道,她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她一面走,一面回头瞧了一眼,她的预感没错,确实有个男子将头上戴的鸭舌帽压得低低的,两手插入夹克口袋里,低头踽行而来。
她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和她一同下车的旅客,会不会对她有企图,她提醒自己小心防范。
她加紧脚步快速走出月台地下道。
当她步上台阶时,似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接近,她冲也似地跑出地下道。
前面不远处是一排排的寄物柜,她身上的小提琴盒是仅有的财物,匆忙中她选了一个柜子把小提琴盒放进去,投入辅币,按下四个密码,便立刻躲入阴暗处,等待那男子的出现。
等了一会儿一直不见那男子从地下道出口上来,她心中疑惧更甚。
她不敢把小提琴盒从寄物柜取出来,目前自己的处境便是个问题,她不能一整夜都待在火车站里,必须去饭店或可以安全的熬过一夜的地方。
她去找火车站的职员,用英语不能沟通,试着用德语总算勉强可以交谈。
询问的结果让她很失望,这名职员丝毫不能提供她任何协助,还告诉她再过一个多小时火车站便要关了。
她走回寄物柜,心中考虑着要不要把小提琴盒拿出来时,听到有人走向她准备取物,因为她看到那人手上空空的。
那是一名穿着深色大衣的高大男子,她只看一眼便觉得这人很眼熟,她不禁悄俏的走近些,直到和那人站在同一排的寄物柜前,但她仍不敢确定,因为匈牙利人和东方人一样也是黑头发的。
直到那人略偏过脸,借着灯光她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倪……倪先生!";
她不知道遇到他是福是祸,但至少这人是她认识的,她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第二章
气氛有些微僵。
在气温零度的寒夜,年冬蕾微微发着抖。
她见对方没有立即反应,苦涩地一笑,";你还记得维也纳市立公园里和你跳了两支舞的人吗?";
他走近两步,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一会儿,嘴角泛起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
";我记得你,我当然记得。";
";谢天谢地。";年冬蕾松了口气,说出目前的窘况,";我搭错车了,原来该和同学搭往华沙的车班,原以为我可能得露宿街头了,但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我想冒昧请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你说。";
";可以麻烦你陪我找到一家旅馆吗?";
他有意拖延,从寄物柜里取出一个纸袋子,合上门后才转向她说:";可以,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年冬蕾低声小心的回答。
";钱呢?需要吗?";
";不,我有。";
";那好,现在走吗?";他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
";哦!我还得取出小提琴,你等一下。";年冬蕾怕他拒绝,担心地瞧他一眼。
他点个头,";我等你。";
年冬蕾匆匆走向放着小提琴盒的寄物柜。
当她握住转盘之际,发觉脑中一片空白,原先设定的密码竟忘记了。
";怎么了?密码忘了?";倪震东走近她。
";刚才太匆忙,随意设了四个号码,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倪震东闲闲地跨出两步,掏出烟和打火机,";顺手设定的号码通常是惯用熟悉的数字,慢慢想,总会想出来的。";说完,他点了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正为密码所困的年冬蕾被他抽烟的神态吸引住。
她怔怔地望着被灯照出一团团烟雾笼罩在其中的他,看起来十分悠哉,突然,她很羡慕他怡然自得的样子,不像自己为目前的处境所苦。
";是介意我抽烟吗?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年冬蕾回过神来,发觉他伫立在她面前有一会儿了。
";不,不是。";她仓皇将注意力移回到转盘,凝神想着她惯用的号码。
生日!对了,一定是用生日数字。她心中笃定了这个想法,手开始拨动转盘。
";还是不行。";寄物柜仍文风不动。
";你确定号码对吗?";倪震东温和地问。
";确定。";她抱头苦恼地说。
";柜子呢?你确定是这个柜子?";
这一问,让她燃起新的希望,试了试左右两边的柜子,最后连上下两排的柜子都试了。
每多试一个柜子,她心中便多一分绝望,羞惭之情便增添一分,这样子开别人的柜子是不容许也是不道德的。
";你不必等我了,你先走吧,我想暂时无法找到正确的柜子了。";年冬蕾偏过脸,阴郁地说。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明天再来试吧。";
";明天这里会挤满旅客,你认为我可以像现在这样一个个乱开柜子吗?";也许是急乱了心,她双手撑着柜,抽抽噎噎哭了出来。
倪震东丢下烟蒂,大步向前扶住她的肩膀,";告诉我,密码几号?";
";0810。";
";八月十日,你的生日?";
";嗯。";年冬蕾低头擦掉眼泪,没有发现他听到她的生日后,那沉吟默记的样子。
";你站到一旁,我来试。";
倪震东依着记忆,开始试着几个柜子。
他坐的巴士比火车早到达斯洛因克,所以年冬蕾下火车后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他的眼底,连地下道那个跟踪她的男子都被他暗地打发了,现在正昏迷在地下道里,可能到天明才会醒来。
他试到第四个柜子,柜门应声而开。
";有了。是不是这个东西?";倪震东取出琴盒。
";是的!是的!";年冬蕾兴奋地冲过来,把琴盒抱进怀里,像搂住自己的小孩般,满心欢喜地摇晃着。";谢谢你!";";不客气。";倪震东不禁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此时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去狠狠地搂住她。
他不想打扰这幕令他赏心悦目的情景,尽管他听到隐约传来的车站关门声,他仍然任由它去,反正她是他的了,他不在乎其他的麻烦。
";我们该走了,我好像听到车站关门声。";他轻声提醒她。
他们并肩走向车站的出口。
";等一等,我……";年冬蕾停下来,面色有异,掏着口袋。
倪震东伸手欲帮她拿小提琴盒,年冬蕾像一秒也舍不得与琴分开似的,拒绝他帮忙。
仓卒间,一个小瓶子从口袋里掉出来。
倪震东先一步弯腰拾起来。";这是什么?";他看着手里的药瓶。
年冬蕾很快拿过来,一脸讪然的说:";我心脏不好,这是控制病情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