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也站起来。
「你想谈的难道不是分手的事?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我别阻止你?」他对她嚷,看着她好半晌后,颓然倒回椅子上。「老天!你真残忍!要我开几个小时的车来这儿听你说这种话——」
「不——」商伊伦打断他。「你误会了,我要说的不是——」
「不是?」雷豹条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妳不是想分手?」
「说分手其实并不恰当。」她低声说。
雷豹约两道眉危险地扬起,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更可怕。
「什么意思?告诉我,你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就要说,是你自己说不想听——」
「我现在想听了——」雷豹咬牙道:「你立刻给我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真是个差劲的开始,商伊伦想着。然而,看着雷豹写满怒意的脸孔,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决定休学了。」
虽然不是分手,但「休学」两个字所带来的震撼也不小,是以雷豹两道眉依然高耸着。
「休学?你是认真的吗?」他问。
「嗯。」商伊伦点头。「我说过这是仔细考虑后才作的决定。」
「为什么不上大学了?在学校受了什么挫折吗?」
「不是不上大学。」商伊伦道:「休学后我打算出国去,在那里应该还是会继续读书。」
一阵难挨的沉默,然后雷豹冷冷地开口:
「这和分手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要离开我。」
商伊伦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别说不是,我不会相信的。」雷豹站起来走向房间另一头,到了墙壁前又转身走回来。「为什么?你说不生我的气了,为什么忽然间又说要离开我?」
「出国留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商伊伦撒谎,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是留在他身边。「真的!」
「去你天杀的愿望!」雷豹吼,一脚踢在薄弱的墙壁上。「想出国为什么还参加大学联考?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介入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说爱我?还跟我上床?到了现在,我已经——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你却说要休学、要出国,你这不是耍我吗?」
商伊伦忍着眼泪摇头。
「我绝不是要你,我……我只是想对自己诚实。」她挤出了一个既凄凉又勉强的笑。「人的心本来就会变。这时候的我忽然很想离开这里,再加上昨晚闲聊时,老爹说他早已替我准备了一笔嫁妆,于是我决定就用那笔钱出国去。」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雷豹问。「我不相信你真的打算远远地避开我,我们之间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陌生人。你忘了吗?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还是爱你,但曾往遥远的地方学习遗忘。」她看着他。「从我觉悟到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没本事留在你身边。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我还太年轻,不成熟的爱情不仅会局限你,还会摧残我的青春、丑化我的个性。你也不希望这样吧?所以,何不让我走?」商伊伦轻叹一声,微笑说:「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你是我最爱的雷叔啊!一、两年也许能改变你我,也许不能,但现在的我,只有离开才能快乐,所以让我走吧!我不想哀伤地活着,你也喜欢看我笑不是吗?」
雷豹盯着她,除了看她,他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什么。真的吗?她真的想就这么离开他?他的心像被挖空了般疼痛,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对我要求?」最后他哑声问。「只要你开口,或者是掉几滴眼泪,也许我会为你放弃其它所有的女人。」
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她的两颊,商伊伦又笑又突地投入雷豹怀里。
「不,我绝不要求你,与其要你闷闷不乐面对一个笨丫头,我情愿你对每个女人笑。这就是我的爱,够奇特吧?」
她在他胸前擦去泪水,仰头对他青出甜甜的笑,然后拉着他列那张大床旁边。
「我说的没错吧!现在你更睡不着了,对不对?那么最后一次,让我们来做一些累人的事怎么样?」
雷豹不暇思索便吻上她,毫不温柔的双唇似在表达他的绝望。天!他不要这是最后一次,他不要;但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她留在身边?
* * *
开车送商伊伦回家时,雷豹一言不语,商伊伦也只在必须时才开口指示他该右转或左转,大大的车里连收音机都没有开,弥漫在四周的是寂静和沉默,很难想象两人刚才还在同一张床上紧紧相拥。
终于,车子在商伊伦家门外停住,她转头看着雷豹。
「要不要进来坐?专程来了不和老爹聊聊吗?」她问。
「反正过几天还会来,到时候再说吧!」雷豹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商伊伦很难过,她也挤不出笑容,但他的冷淡却更令她伤心。
「那——要回台北了吗?」她低声问。
雷豹点点头,往前方一看却蹙眉咒骂。
「看来是走不了了。」
「啊!这是——」带着惊愕神情朝他们走过来的,是商伊伦的父亲,他在认出车里的雷豹后开始大声嚷:「你是姓雷的小子吧?哈哈!欢迎欢迎,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到。」
「我到附近来处理一些公事,所以顺道来看看,幸亏刚刚在巷口遇见小伦,否则恐怕要认不出哪一户是德叔的家了。」雷豹流利地编着谎言,脸上也挂出惯有的完美笑容。
德叔闻言又一阵大笑。
「算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不见,家里附近改变不少,会迷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说着皱起眉。「咦!你怎么还坐在车上?不会是见我不在,打算连茶都不喝就溜走吧?」
雷豹的笑声稍嫌大声了些。
「哈哈!没这回事,正要下车就看见德叔走过来了啊!」
「那还不快下车?」他说着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女儿说:「你先进去准备一些下酒菜,小伦,我带你雷叔到附近四处看看,一会儿就回来痛快喝两杯。」
就这样,雷豹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和德叔一块儿走在巷道上。因为多年不见,再加上和商伊伦之间的秘密关系,雷豹想不出该以什么话题作为他们交谈的开端,只静静地走在他身侧,反倒是德叔先打破了沉默。
「你——和小伦之间可有什么进展了?」
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雷豹简直说不出有多震惊。
「德叔!你——」
「瞧你那副样子,好象受到很大的惊吓似的。」德叔对他笑了笑,走到路旁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我很了解我的女儿,她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跨出了一步,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停下来的。」
雷豹楞了楞,随即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你知道小伦她——」
「我说过很了解我的女儿。」德叔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问起你的事,因为她年纪还小,所以我也不以为意,只把你和老鹰、阿风的事迹当故事一样说给她听。但是慢慢地,我发觉她只对你感兴趣,只要提起你就能看见她双眼发亮,那种神情总让我觉得她像是作了个什么重要的决定。」看了看静静听着的雷豹,德叔回过头继续说:「你也知道的,小伦她妈过世的早,她从小就让我很头痛,既害羞又孤僻,到了小学还是一看见陌生人就躲在我身后。」
雷豹微微一笑,以前的商伊伦的确就像只惊惶害羞的小兔子。
「然而突然间她变了。她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化妆、涂指甲油、穿怪异的衣服……样样都来,老师三天两头对我抱怨她只爱作怪不用功念会,我简直要疯了,最后还是我威胁兼利诱,才让她在高三一年中本分了些。」
回忆往事令德叔脸上出现慈爱的表情。
「后来想想,我才明白她是为了你改变的。女孩子嘛!总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美的一面,所以她一改羞怯的本性开始装扮自己。」他说着叹了口气:「大学选填自愿时,她只填了台北市的学校,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那孩子虽然害羞,固执却是和她母亲一模一样,我想我是阻止不了了,所以干脆把她送到你身边去,毕竟你是我信得过的老弟嘛!」德叔笑着拍拍他的肩。
「德叔,我——」雷豹愧疚地低下头。他彻底辜负了人家的信赖,再说什么都是空谈。
「还是不行吗?」德叔看看他,以颇为遗憾的语气道:「果然小伦并不是你欣赏的类型;或者是她在你看来还太青涩、太幼稚?虽然之前我就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但自己的女儿嘛!总想能尽量帮帮她。唉!昨天她忽然跑回家来,我就知道行不通了,不过你也别介意,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那丫头现在坚韧多了,会恢复的——」
「等等,德叔!」雷豹以诧异和不解的眼光看着他。「也许是我的错觉,你刚刚说那番话,听起来好象并不反对我和小伦交往?」
「当然了!」德叔也皱起眉。「你怎么会这么问?反对的话我又何必把她送到你身边去?」
「啊!」过度惊愕的雷豹大喊一声。「那么那封信——信上明明说要我离小伦远一点,否则要拿枪打掉我的头,你不是这么写的吗?」
「写是写了,但以你的个性,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警告了?」
「德叔!你——」
「你不会因为我在信上写那几句,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吧?以前你不是这么担小的。」
雷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拜托,德叔,难道你写那几句话是希望我对小伦做些什么?」他咬牙问。
「我以为激一激你可以帮小伦嘛!」德叔很无辜的样子。
「我已经三十几岁了,又不是脾气火爆的年轻小伙子。」雷豹又气又恼,但是看着德叔一脸的遗憾,他反而开始思索这荒谬的一切。
小伦爱上他荒谬、德叔的行为也荒谬,虽然如此,他们给他的却是百分之百的真情和信赖;反观他,明明为即将失去小伦而手足无措,就是顽固地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心里只想着用什么手段阻止她的离去,完全不曾顾虑到她的心情。
爱上他这样的人是件多么辛苦的事,但她依然那么坚决,不曾要求或埋怨什么,事事都为他想、时时都想着他,虽然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人,却比任何人都了解爱情的真谛,如果他因为骄傲和愚蠢而失去她,往后他的生活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雷豹下定决心,拉起德叔的手转身往回走。
「我们回家吧!快!我有话跟小伦说!」
「哎呀!何必急呢?时间还多得很……」德叔说着,但显然话没飘进雷豹的耳朵里,他依然拉着他快步疾走。
商伊伦瑞着盘小菜走进大厅,恰好看见父亲和雷豹一块儿进来。于是她露出笑容,正想搁下手中的盘子告诉他们酒菜都准备好了,雷豹却大步朝她走来,当着德叔的面低下头狠狠地吻了她。
「先别休学!」他无视两人惊愕的神情说,声音低沉沙哑且语带要求:「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回来找你,拜托,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他说着又吻了她一次,然后冲出门外驾车离去。
屋里商姓两父女则还杵在原地,因为过于错愕根本就忘了追出去。
尾声
方沁白蹙眉看了看雷豹,转头不解地问方岚若:
「他真的要这个样子去参加婚礼?不能想想办法掩饰一下吗?」
「如果你指的是他脸颊上的掌印,很遗憾,怎么都遮不住,尤其他又不肯搽上粉。」方岚若回答,最后一次在大厅镜子前打量自己的穿著。
「有点可惜不是吗?」方沁白边盯着雷豹。「他本来是那么好看,出现在婚礼现场一定会吸引无数仰慕的目光。」
「饶了他吧!雷豹现在就和老鹰、阿风一样,不需要女人的青睐,他有小伦你忘了吗?」
「那也用不着急着在几天内和所有的女朋友摊牌嘛!婚礼前脸上忽然间出现那么多指痕,几乎将他的帅气抹去了一半。」
「不急不行啊!小伦差点就要休学出国去了。」方岚若对着镜子又摸了摸头发。「这下可吓坏了雷豹,我认识他们以来,第一次看见那家伙这么慌乱,真是太过瘾了。」
方沁白闻言笑了,但随即又疑惑地蹙眉。
「不过说起来也真奇怪,那天我们的老公对他嘲讽了一番,三个人不是又到道场里『打架练身体』吗?雷豹没让半个拳头打上他的脸,以这种功力怎么会躲不过那些女人软绵绵的小手呢?」
「也许雷豹就是要她们打中他,这样那些被他从生命中除名的女人会舒服点。」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方沁白看着西装笔挺的电豹喃喃自语。
「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方岚若在镜前转了个圈。「虽然博爱了些,但雷豹始终是一个对女人很温柔的男人哦!」
「这倒是。」方沁白颇为赞同。
「喂!你别再盯着雷豹瞧了!好不好?当心你那醋坛子老公又找他练身体。来啦!过来看看我这个样子行不行,第一次跟德叔见面,又是在他的婚筵上,好象还是该穿那套浅红色的比较喜气些。」
「这套也很合适,用不着担心。」方沁白替她抚平裙子上一些细微的皱褶,然后颇为开心地说:「过几个小时就可以看见小伦了,从听了她的心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