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上厕所的时候,先撒完尿的王大鹏瞟了我下身一眼,然后用还粘着尿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说,也是爷们儿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下身那几根扎眼的黑色。那时王大鹏是我们班老大,打架比谁都牛逼,学习谁都比他牛逼,但就是这样的人,长大后往往能成为人物。能够得到他的嘉奖,是我们的光荣。
王大鹏初一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原因是,他爸在路边摆了个修车摊,生意一向冷清,于是想出一计,每次出摊前,在方圆两公里内撒些图钉玻璃茬儿等尖锐物。生意果然因此起色不少,补车的人络绎不绝。他爸识得,车带上扎的都是他撒的,头天晚上刚喝的二锅头瓶茬儿,取下来回收再利用,明天接着撒。
王大鹏他妈的工作是扫大街,原来负责清理另一条街道,但后来被调到他爸修车摊那一片儿,每次都把他爸刚撒的图钉和碎玻璃茬儿扫走。他爸说,别扫,扫了我没生意做。他妈说,必须扫,不扫就扣我工资。他爸说,那别扫太干净,给我留点儿。他妈说,扫不干净就没有奖金,拿什么养家!
两人都想给家里挣钱,结果吵了起来,不亦乐乎,还大打出手,见面就掐,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的唯一选择就是离婚,两人彻底脱离关系,划清界线。
就这样,王大鹏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一三五和他爸住,二四六和他妈住,隔周的星期天去奶奶或姥姥家。
王大鹏就是在这个时候学会夜不归宿的,一三五他跟他爸说去他妈那儿了,二四六再跟他妈说去他爸那儿了,此时他爸他妈已不相往来,根本不知道其实王大鹏谁那儿都没去。
王大鹏也没去别的地方,就是跟几个比他大点儿的孩子瞎转悠,开开别人的自行车,或者拿板砖拍白天没让他们偷窃成功的商店的玻璃门窗。
那个时候我们对金钱还没有什么概念,兴趣只停留在谁谁谁上课又给某某某传条儿了,王大鹏却已在这个时候尝到了有钱花的甜头。当时北京的马路上刚出现“皇冠”出租车,没几个人消费得起,连打面的都犹豫不决,王大鹏却可以大摇大摆地坐进去,无论是偶尔来上一趟学还是课上到一半就出去玩。他说:不就是两个车架子的事儿嘛。
王大鹏很聪明,弄来的车不直接而是拆开卖掉,一辆完整的自行车顶多卖到三五十,拆开就不一样,车座、车圈、内外带,都能卖钱,辐条卸下来卖给烤羊肉串的也是钱。
我们许多同学自行车上的部件都是找王大鹏配的,要个前轱辘,换个后车架,上个挡泥板,安个车铃,什么都能让他搞到。王大鹏绝对够意思,甭管国产还是进口件,不要我们一分钱,他常说,举手之劳嘛。可见其技艺之深厚,也算子承父业,继承了一手好功夫。
后来我们一致推选王大鹏作为劳技课代表。那学期劳技课上的是学修自行车。
那时王大鹏不只对钱感兴趣,对异性也着迷,每天放学都在学校门口等一个比我们小一届的女生,说想和人家好,要勾肩搭背地上下学,但女孩不理他,一句话不说地往家走,王大鹏说就喜欢这样的女生,有味儿。
一次王大鹏扬言要亲这个女生,并留下吻痕,我们不信,就跟在后面看,结果看到王大鹏拿出一个嘴唇形状的印章,在女孩脸上深深地按下去——他不敢真亲。
女孩擦去印油,冷冷地说,有劲吗,王大鹏欢蹦乱跳地说有,女孩藐视地说你是坏孩子,我不和你好,然后匆匆走开,留下王大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街边。
从这以后,王大鹏改过自新,发愤图强,考上了警校的中专,学的是经侦,即经济侦察。毕业那年不知用了什么手腕,极其幸运地进了公安局的经济处,负责处理经济案件。他接手最大的活儿就是盘查刘大庆的公司,有段时间北京的报纸连载了一篇报告文学,题目是:谁把刘大庆送进监牢,用的是疑问句,好像面向社会征集答案似的。我当时真想给报社写封信,告诉他们,是我的同学王大鹏。
王大鹏做的是经济警察,用不着真刀真枪地打打杀杀,但他看着警校的同学拿着真家伙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免手痒,于是借查抄网吧之机,撵走了老板,让同事在网吧外面贴了封条,自己关在里面打CS,两天两夜后他有气无力、两眼昏花地出来,可过足了瘾。
很快,王大鹏就加入了我们(老歪、刘子及我们的大学同学)的行列,开始他穿警服打牌的时候没几个人敢玩,后来看王大鹏把警帽仰着壳放,大家就放心了,他点炮三家都敢胡。
又一个无聊的一天即将过去。傍晚,我给雷蕾发短信,说我要死了,让她看着办。她回短信:别以为这样我就能理你。这是我发了百余条短信后雷蕾第一次回复,我的目的达到了。于是,我得寸进尺,又拨了她的电话,她居然接了,电话里一片嘈杂。
“是我。”我说。
“知道。”蕾蕾说。
“哪儿呢?”
“车上。”
“哪儿去?”
“不知道。”
“一起吃饭吧!”
“为什么?”
“想你了。”
“真烦人!”听语气雷蕾好像正生着气。
“谁又招你了?”
“过去再跟你说。” 果真如此。若不是想找个人发泄,她也会接我的电话。
雷蕾穿着一条小短裙推门而入,看见我,走过来。
“你也不冷。”我说。
雷蕾坐下就说:“今天可真够倒霉的,碰到个臭流氓。”答非所问。
“你不是说我吧。”
“流氓没你这样的。”
“没错儿,我要是流氓,社会就没好人了,说说,怎么被骚扰了。”
“我被骚扰你高兴是吧。”
“被骚扰没什么不好的,这证明你好看,有些女人活一辈子想被骚扰都找不到人。”
“行你!”雷蕾瞪我一眼,拿起我的茶杯喝了一口。
“知道你是我媳妇,可你这么漂亮别人意淫我也没办法呀,再说了,谁让你满大街乱跑的。”我也够厚颜无耻的,连手都没好好拉过,就管人家叫媳妇。
“谁你媳妇!”雷蕾放下茶杯。
“行,不是,那你被骚扰和我更没关系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即使萍水相逢也该路见不平,拔刀救美呀。”
我招呼服务员:“小姐,我要的刀怎么还没上来!”
雷蕾说:“干嘛,吃西餐?”
“等我砍了骚扰你的那个人,再回来与你共进晚餐不迟,剁馅儿还是切块儿,听您吩咐。”
“早干嘛去了你,现在假惺惺的。”
“早你逛街也不带我呀,要不就没这事儿了。”
“哪事儿?”
“对呀,你还没告我他怎么骚扰你呢。”
“还能怎么骚扰,一点儿创新都没有。”
“对了,我想起来了,军训的时候应该学过女子防身术吧,对他用呀。”
“你怎么这么烦人,还听不听我说了。”
“听听听,您说”,我扭头冲吧台喊道:“服务员,上菜吧!”
“今儿中友打折,还买100返50,我就和同学去逛,买了不少便宜东西,本来挺开心的,却突然发现有一男的跟踪我们,我们上电梯他也上电梯,我们拐弯他也拐弯,我们看内衣他也看内衣,我们上厕所……”
“他也上厕所。”
“添什么乱!”蕾蕾说我,然后继续,“他不上,他在门口等着,然后我们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吓死我了。”
“连淫笑也没有吗?”
“你当谁都像你那么笑呀。”
我想笑没笑出来。
雷蕾接着说:“他的意图太明显了。”
“图财害命?”
“图财害命能体现我的优点吗!”
“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也就你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招术,他想泡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奔你同学去的。”
“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
“后来呢。”
“后来我们声东击西、左转右绕终于把他甩了。”
“这不叫骚扰。”
“还没说完呢。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中友,可是挤不上公共汽车,我们就说打车走吧,可西单那地儿打车的人比坐公共汽车的还多,我们等啊等,等啊等……”
“直接说后来怎么着了。”
“着什么急!我们等啊等,还是没有车,这时一辆本田停我俩跟前,车窗摇下后露出一张脸,居然是那家伙!他说,小姐上车吧,车钱随便给,不给都成,还说要给我们钱。他妈的!”
“然后呢?”
“然后我俩撒腿就跑,一直跑到地质礼堂,我们说进去躲躲,就买了两张票,可电影刚开演,就感觉有东西碰我腿,低头一看,天啊,一只手正在游动,是座位后面伸过来的,我再回头一看,又是那张脸,人都快出溜儿座位底下去了,我问他到底想干嘛,他说他假牙掉了,可我明明看见他满嘴是牙,我说你的牙又没掉我腿上,别乱摸,他说对不起,可是牙还没找到,还要再摸一会儿。你说他变态不变态。”
“要是这个时候电影院突然停电可惨了,你喊救命见义勇为的市民都找不到搏斗对象。”
“别废话,听我说。多亏在中友买了件毛衣,我就把它裹在腿上,让他摸去,他一摸,吓一跳,我都能感觉他的手一哆嗦,然后撤回手,赶紧走了。”
“好!”我拍手叫绝。
“好什么好?”
“机智聪明活泼可爱的小白兔利用智慧,战胜了阴险毒辣无恶不作的大灰狼。” 我总结陈词。
“菜呢,怎么还没上,我饿了!”雷蕾正说着,服务员端来一盘姜汁松花。
正吃着饭,王大鹏打来电话,找我去游泳,我说没空,正和姑娘吃饭呢,他说那更应该游泳了,不仅利于消化,还创造了春光乍泄的机会。我问谁买单,王大鹏说他,手里好几张赠票,马上月底了,再不用就作废了。我说好吧,你等着,半个小时后过去,诶,对了,你还没告我在哪儿呢。奥体大院儿,英东游泳馆门口,别忘了带裤衩,王大鹏说。
撂下电话,我跟雷蕾说:“赶紧吃,吃完游泳去,有票。”
“我答应了吗,你就自作主张。”雷蕾不慌不忙夹着菜。
“咱家我说的算。”
“别咱家咱家的,我和你顶多算同类。”
“歌中怎么唱的来着: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唱道。
“照你这么说,就没外人了。”
“可不咋地”,我继续唱:“有福同享,有难才能必然同当。”
“行行行,别唱了,饭都吃不下去了。”
“第一次听说我唱歌还有让人吃饱饭的效果,我要开饭馆只赚不赔。”
“饿死我也不进你的饭馆。”
“哼,到时候恐怕你挤都挤不进来。”
“嘟,别幻想了,吃饭!别耽误我一会儿游泳!”雷蕾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说。
出了饭馆,见门口有人摆摊儿卖鞋垫发卡钥匙链,我就随口问了句有裤衩吗,摊主说裤衩胸罩一应俱全,我说是游泳裤衩,他说正好让你赶上了,卖一个夏天了,还剩最后一条,要就给你便宜点儿,然后扽出一条裤衩说,十五。我拿过裤衩对着路灯照了照,还行,不太透,就说,十块。摊主毫不犹豫地说给你了。我还想试试是否合身,一想,在这儿试,拉倒吧。
我问雷蕾:“你不买件泳衣,还是一会儿裸泳?”
蕾蕾说:“想的美,我刚在中友买了。”
“早就预谋好了吧。”
“正巧碰上的,SPEEDO换季处理,三折,才五十不到”
“行啊,还名牌。”
“你的裤衩也是名牌。”
我一看,可不是吗,有个对勾,我靠,耐克的。再一看文字,我笑了,写着:adidas。
按时到了游泳馆门口,我开始后悔了,因为王大鹏从来都迟到,能在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后出现都是奇迹,所以如果约他七点见面的话,我们一般都说,六点半哪哪哪,迟到打你丫的,就这样,每次他都得让我们捶几下。这次,我竟然把这儿茬给忘了。
还好,在雷蕾只抱怨了五次“你这是什么哥们儿,怎么这样呀”后,王大鹏姗姗来到。
“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忙,太忙!”离着大老远王大鹏就一边敬礼一边找借口。
“你就不能换个理由。”我说。
“反正都是借口,说什么都假,凑合听吧。这谁呀?”王大鹏瞧着雷蕾。
“跟我在一块儿的还能有谁,是吧,媳妇。”我拉住雷蕾的手。
“少来,你顶多算个第三者。”雷蕾抽出手。
“你怎么又勾搭有夫之妇。”王大鹏一身酒气。
“什么叫又,我这是第一次。”我说。
“他就喜欢挖墙角。走,咱们进去吧。”王大鹏带着雷蕾把我甩在身后。
进了游泳馆,我们分头去换衣服。王大鹏边脱鞋边说:“这小妞不错。”
“就因为不错,才不好泡。”我脱去袜子。
“我那有地儿,需要就给你用。”王大鹏脱了上衣。如今他在生活和经济上已经完全独立。
“我是真想借你的地儿用,可刚才你也看到了,手都不让拉。”我褪掉内裤。
“有主儿了?”王大鹏已经一丝不挂。
“她说有,谁知道。”我套上新买的泳裤,后悔没有试穿,有点儿小,毛都没遮住,我把露在外面的几根尽量往里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