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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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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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节了?我看了看剑琴被土弄脏的衣服,明白了沈静的顾虑:做尽肮脏事的七王爷,原来还是个有很严重洁癖的人。
沈静一挥手,那个高大的外族人上前一步,把剑琴抱在怀里,剑琴全身同我一样被麻得软软的,一动都不能动,手臂无力地垂下,头发披散,像是一道黑亮的瀑布,看上去只让人觉得他赢弱无依,明亮的双眸却狠狠地瞪著沈静,沈静下令:「哈森,将他先送到清心阁吧。」
原来这个给了我极大压迫感的高手,叫做哈森。
哈森面无表情,抱起剑琴转身就走—;—;这样一个大美人抱在怀里面,他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让我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个太监,沈静才会这么放心地把剑琴交给他。
哈森抱起了剑琴,原本停留在他手指尖上的白鸽飞了起来,大厅内地方宽广,尽管气氛如此紧张,小鸽子却浑然不解人意,还是自己飞得悠游自任,一片片雪白的羽毛落在地上,那一刻,我突然有点理解卢陵王曾有的心情,生活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宫廷,真的还不如一只小鸟自由自在。
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可是他也必然是最为寂寞的皇子—;—;人世间,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
「小鸟!小鸟!」
飞动的白鸽果然吸引了在愣愣发呆的卢陵,他本来在好奇地看著进来的诸各金甲卫士,这时突然欣喜地大喊起来,他对小鸟,真的是别有一种感情。
沈静微笑,上前捉住了卢陵乱挥乱舞的手臂,脸上满含爱怜:「九弟,这下子你真是受苦了!我本来只不过是让飞雪那个贱人去看看你在做些什么,谁知道她却非要跟你玩什么爱情游戏。……唉,也是她知道得实在太多了,不然我倒不会这么急著要找你的麻烦,自家的兄弟,现在看到你的样子我也实在足难过的呢……」
沈静嘴里说得好听,眼中却射出了只有胜利者才会有的光彩,生为皇族中人,本就不会有什么兄弟情谊。沈静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错,只不过也太心根手辣了点。
卢陵没有理他,仍旧在痴痴的喊著:「小鸟!小鸟!」
那只鸽子跟他很投缘,或许是连它也能觉出卢陵长得好看,竟真的飞了过来,停在了卢陵的肩膀上。
卢陵大喜的要去摸它,白鸽一惊却又飞走了,周围都是带刀的侍卫,它选来选去,停在了躺在地上的飞雪的尸身之上。
卢陵的眼光一直在追随著白鸽,他抓不到它,大是著急,看它停下来,也向著白鸽走了过去。
沈静看著卢陵跟白鸽玩耍,不禁不耐烦起来,既已胜了,那就过了,现在的卢陵王,已然不再能引起他的兴趣。
「九弟,你还是不要玩了,父皇在等我们呢。」
卢陵当然不会理他,仍然一步步地向白鸽走去,嘴里面傻傻地叨念著:「小鸟……飞……飞……飞……」
「来人,请九王爷回去!」
立刻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拖住了卢陵的两个手臂往门口拽去,卢陵挣扎起来,可是他又怎能挣得脱这两名高手的控制?原本的呢喃顿时变成了大叫:「飞—;—;飞—;—;飞—;—;」
「飞—;—;飞—;—;」
「……」
「飞……」
「……」
「……」
他人被向後拖著走,喊声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动都不动,目光更加呆滞,被这突来的静默所慑,连沈静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卢陵却只是呆呆的瞅著鸽子,不动也不说话,木雕泥塑一样,沈静无趣地摇头,喝斥两名护卫:「还不快点送他回去!」
两名护卫应声加重了手劲,卢陵任他们拖著後退,仍是一动不动,却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大叫,声音嘶哑难听,撕心裂肺,像是鬼哭狼嚎一样,飞雪身上的鸽子,被这声音一吓,扑喇喇地飞了起来。
「飞—;—;雪—;—;呀—;—;」
卢陵的口中,一下子喷出血来。
第八章
    据说,中了散魂丹的毒,天下间再没有解药。
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使得卢陵回复神智了呢?
沈静脸上的平静不见了,无争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抓住卢陵双手的两名护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我愣愣地看著仍然眼神呆滞的卢陵,心里面的某一个角落像是要融化了。
鲜血仍旧顺著卢陵的嘴角不断地涌出来,卢陵—;声大喊後就再没发出声音,眼睛痴痴地盯著飞雪的尸体,让人分不清他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是痴傻还是清醒,良久,两滴透明的水珠才顺著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卢陵,终於动了。
他一下子扑在了飞雪的身体上,更多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飞雪的发,晕开了飞雪脸上的胭脂,他小心翼翼地吻上飞雪依然艳红的小嘴,嘴边鲜红的血把飞雪的嘴染得更增丽色,卢陵痛苦的低语:「飞雪,飞雪,飞雪……」
似乎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是他在世上所会说的全部言语。
似乎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已经涵盖了整个的天地。
飞雪的脸上,仍然在微笑著。
没有人会否认,他们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与新郎。
沈静长叹一声,「九弟,你似乎总会做些出乎我意科的事来!」
卢陵的目光爱怜地专注在飞雪身上,像是没有听到沈静说话一样,并没有看向他,隔了半天才低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跟你们争什么的意思!」
「不管你想不想,你毕竟挡了我的路,如此而已。」沈静的语气漠然。
「……就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你就非要置我们於死地不可吗?」卢陵的语气中没有责难,只剩苍凉。
「帝王守则第一条,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你是挡在我面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足够?」
「……可我毕竟还是你的兄弟呀!」
「兄弟?」沈静不屑,「历史上多少位名君都是杀兄弑父的凶手,生在皇家难道你还想要兄弟?!也许我真的不该对你下手,你比我想得还要天真太多。」
卢陵的眼睛茫然无神,他无法理解沈静眼睛里里所闪耀著的野心勃勃的光芒。
「宫廷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要真的要怨,就去怨父王对你太好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很不幸地,恰好我这个人最大的信条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该感谢我并没有直接对你下杀手才对。」
「感谢……你?」
卢陵的头低下去,再不说话了,他像是突然间发觉这种争论实际上毫无意义,他明白如何,不明白又会如何?飞雪早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人了。
每个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点在考虑事情,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烦恼是天底下最多的,沈静看重的是权势,卢陵的眼中,从过去到现在,所看重的也只不过一个飞雪罢了。
卢陵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七哥,七哥!我只希望你将来也会真心的爱上—;个人,让你也尝尝得不到所爱人的滋味,让你也能亲身试一试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我不罚你,天会罚你!」
声音听起来阴森可怖,像是诅咒一样。
沈静微笑:「九弟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天底下我最爱惜的人就是我自己,你七哥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个时候。」
他顿了顿,接著说道:「而且我和你又不同,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绝不会得不到—;—;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真心喜欢上了谁,我也绝不会像你一样束手无策,任人宰割—;—;这就是有权力和没有权力的差别,可惜你此时就是明白,也已经迟了……哦……九弟你已经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了,对不对?」
「……不错,七哥你的眼光还是那么敏锐啊……可你,你……并不是……神仙—;—;」卢陵喘息著答道,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天……下事……又岂能……尽如……你……如你……所……所……」
「……」
没有吐出的「愿」字被卢陵含在了嗓子里,他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整个人伏在飞雪身上,再无声息。
大殿内一片寂静。
久久,一名卫士才敢近前,大著胆子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只见卢陵胸前血迹斑斑,嘴唇抿得紧紧的,唇边下巴上也尽是吐出来的血,颜色却是暗红,血液早就凝固了,一柄小巧的短剑露出剑柄,赫然深深的插在了他的心窝口上。
不管後世的史书将会如何记载,在这一刻,庙内的诸人却都是明明白白地知道:名震天下的卢陵王沈意,就是在此时,此刻,此地,在这个离京师不到百里的小庙内,为情,自尽身亡。
他的出身,他的才气,也许曾经是多少名门贵胄倾羡的对象,他的美貌,他的体贴,也许曾经是多少京城名媛爱慕的原因—;—;可是,这一刻间,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历史,世上不会再有卢陵王这个人了!
那一排排默立的沈静的护卫们,又会是何等的心情呢?
早在沈静查觉之前,我就已经发觉了卢陵的动作,现在只能愣愣地看著插在他身上只剩剑柄的短剑……好生眼熟样子……是了,依稀记得,就在白天,飞雪就是用这柄剑指著我和剑琴,目露凶光:「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言犹在耳,虽然我回想起来像是过了一百年:「我们是谁并不重要,过路人罢了。」
—;—;仍能记起初见卢陵时那种惊艳的感觉……
我突然也笑了起来,看著眼前这一切,除了笑,我还能做些什么?天下事天下人管,楚寒一介懒人,学不来这么复杂的事情,楚寒一个局外人,也管不起这样大的闲事,楚寒现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毒之人,更是无力来管这样大的事情。
沈静没错,就像打仗总要流血的道理一样,他想当皇帝,就只能心狠手辣,踏上了这条路,他不杀别人,那么下一个被杀的也许就会是他;卢陵更没有错,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投生在帝王之家,一个人生错了地方,自然只好一切都重新来过了,只希望他下辈子能记取这个教训,普通一点,平凡几分,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老,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他们都没有错,那么错的又是谁?总不会是我。
卢陵和飞雪静静的躺在地上,美丽动人,可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统统变成一掊黄土,再也不留一点痕迹。
我笑得更加大声,直到笑出了眼泪。
沈静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
我怎么能够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呵呵……我在想七王爷会如何去对信兰解释你的食言—;—;那一定很有趣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沈静到时候会编出什么样的谎?我真的很感兴趣,他曾经答应了信兰要饶了我的性命,现在却已经注定要食言—;—;我不是笨蛋,亲眼看到了他逼死了卢陵王,就是现在让他大为心动的剑琴只怕都活不下去,何况小小一个得罪过他的楚寒?不管我愿或不愿,我终於还是圈进了宫廷斗争中,变成了牺牲品。
沈静眼里的愕然一闪而逝,看得我笑得吏开了,难道我的表现就真的那么笨拙,连这样的一点小事都看不透的样子?
「不,现在还用不著解释……你还有别的用处,现在杀了,稍嫌可惜了点。到了你该死的时候,信兰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你不杀我?为什么?我还会有什么用处吗?」
我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是真的很意外。
「哈哈……只不过是暂时不杀你,用不著那么惊讶—;—;反正,早晚你都是要死的。」
沈静说人生死就像是说天气好坏一样,转身往门外走去,再不看我一眼。
与此同时,我的後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阵发黑,我明白,我是被别人敲晕了……
沈静,到底你有什么企图?
***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地牢里面。
手臂被绑得紧紧的吊在柱子上,身上的麻药效力未褪,我全身仍然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的任头垂在胸前,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为了叫醒我,他们显然是用上了一点儿冷水,一名大汉不耐烦地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掀得後仰,对上我半睁的眼睛:「醒了吗?既然醒了就不要在那儿装死!」
回身对另一个人吩咐道:「老王,快去回禀王爷,就说这小子已经醒了!」
他的手一松,我的头又回复到原来的姿势,但是这一抬一放之间,却已经让我能够看清楚周围的布置了:整个地牢极大,四周的墙壁上明晃晃的点著火把,把一间大屋子照得像是白昼一样。
我右手的方向,摆著一排排的型具:皮鞭,夹棍,烙铁,铁链……不管是公堂上该有的,还是动私刑应用的,应有尽有,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但是很多铁器上却都还留有暗红色的污痕,这些东西,显然都是被人用旧了的,看上去只让人毛骨悚然,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死在这些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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