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曾吃过他做的饭。
这天中午,阿慈原本在花园草坪里慵懒的打着盹,听到汽车声,先是狂叫两声,紧接着便兴奋的朝座驾冲了过来。
萧潇隔窗望去,刚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太太,我护着您,阿慈不敢过来。”周毅站在车门旁,萧潇怕狗,他是知道的,果真是噩梦难消。
这时,阿慈已经跑了过来,绕着周毅双腿直打转,萧潇说什么也不肯下车。
“把阿慈牵走。”
阳光下,傅寒声大步走了过来,他今日穿着家居装,身材修长,但眉眼间却时有霸气,不是善茬,也并非好惹之人。
好在阳光温润,与他一路同行时,在他身上剪下了一段流光魅影,削减了冷漠和疏离,多了几分随和可亲。
他扶着车身,重新打开了后车门,弯腰看着萧潇,然后伸手牵她:“来,下车。”
这手,她是要握的,山水居不同郊区别墅,这里人多嘴杂,何必招人私下议论,看笑话?
牵手进屋,餐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曾瑜正在布置碗筷,傅寒声牵着萧潇走近时,萧潇扫了一眼,菜色倒是挺精细愎。
傅寒声催萧潇去洗手,等萧潇从盥洗室回来,傅寒声已经盛了一碗汤放在萧潇面前:“芋头排骨汤,潇潇尝尝?”
萧潇拿着勺子,看着那汤,迟迟没有尝一口的打算,曾瑜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道:“太太,先生煲汤费了不少功夫,您尝尝,汤味很鲜。”
萧潇觉得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明明心里有火,偏偏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她拿着勺子开始喝汤,感冒还没完全好,汤味鲜不鲜,她实在是尝不出来,喝了小半碗汤,傅寒声又夹菜放在她的碗里,两人在餐桌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一顿饭下来,傅寒声多是给萧潇夹菜,看着她吃,他自己反倒是没吃上几口。
吃完饭,萧潇离席上楼,傅寒声让曾瑜跟着一起上去,“等太太睡着了,你再下来。”
傅寒声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萧潇在郊区这几日,午饭后通常会午休,不睡到下午三点左右是不会醒的。
山水居,婚房。
在这间婚房里,萧潇除了拥有自己的书房,其他一切都将和傅寒声共享。午休之前,她去更衣室换衣服,不过一个星期而已,她的衣柜里竟又添置了不少裙装,亮色系居多,款式时尚,但保守。
她觉得她有必要跟傅寒声好好谈谈了。
萧潇拿了一套家居装,回头看着曾瑜:“请先生上来,我有话跟他说。”
曾瑜下楼叫傅寒声时,他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阿慈在草坪上嬉戏,听说萧潇找他,他是有些意外的。
进了卧室,萧潇已经换好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平静的看着他,一双美眸仿佛笼了一层艳霞。
傅寒声忍下笑意,看出来了,谈话之前,他是不是也应该盘腿坐着,否则气氛怕是不够庄重。
他没有盘腿而坐,三十多岁的人了,实在是做不来这种事,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被萧潇拒绝了:“我不渴。”
傅寒声把水杯放到一旁,为了方便谈话,弃坐沙发,而是坐在了床上,迎上萧潇的眸,嘴角带着笑:“有话,你说。”
“我明天就要开学了。”
萧潇语气偏漠然,不过并不影响傅寒声嘴角的那抹笑,他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为了避免学生侧目猜疑,高彦和张海生不能继续跟着我。”每天身后跟着两个门神,不仅她不自在,身边的人也会不自在。
傅寒声想了想说:“潇潇,我有责任护你安全。”
“如果我坚持呢?”萧潇较真了。
傅寒声有心缓和气氛,半开玩笑道:“高彦长相偏年轻,要不,我让他扮成学生暗中保护你?”
“……”萧潇无语,她这是去上学,还是演侦探片呢?
傅寒声接着道:“要不张海生?不行……小张做事一板一眼,当不得潇潇同学,但若是扮个助教倒也能说得过去。”
“……”萧潇因为他口中的那声“小张”撇开脸,不理他,这人又在寻她开心了。
这就是傅寒声,坏得时候恨不得咬死他,但开起玩笑来,偏偏又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生气了?”傅寒声先是笑了笑,这才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好,好,我答应你,不让人跟着你,但你要时不时的给我打通电话,或是发条短信,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萧潇看着他:“你控制欲一定要这么强吗?”
“分人。”
萧潇不能生气,也实在是没必要生气,他让高彦和张海生跟着她,并不是为了监视她,而是为了保护她,这一点,
tang她还是知道的。所以这气,实在是生不起来,打电话就打电话吧!
萧潇沉吟片刻,缓声道:“来往学校,我自己坐公交车,不需要司机接送。”
“公交车上有色~狼。”见她脸颊旁有发丝垂落,傅寒声伸手帮她把发丝别到了耳后。
萧潇没有阻止,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过脑,冲口而出。
“有你色吗?”
傅寒声失笑。
萧潇这话是有怨气的,但眼见傅寒声笑了,忽然意识到话语太直白,很不合时宜,她抿着嘴,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寒声笑道:“这样吧,我让司机开面包车送你上学。”
面包车?
萧潇嘴角微扬:“我独来独往惯了。”
“要不,我专门给潇潇买辆公交车?”傅寒声如此取悦一个女人实属罕见,但他偏偏是喜欢的,无非是盼着她能对他笑一笑。
“……”萧潇又开始有心力交瘁的感觉了,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呢?她不接他的话茬,淡淡的说:“你给我添置的名牌衣服,我不能穿。”
“你喜欢什么,改天我让华臻陪你去买。”萧潇态度有所缓和,他听出来了,前一秒他还在想,不管她说什么,答应就好,但……
“入学学费就当我借你的,但我在学校里的三餐住宿,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住宿?”傅寒声嘴角笑容消失了,难得皱了眉。
萧潇给出解释:“研究生学业吃紧,住宿方便我学习。”
傅寒声胸口憋着一口气,接连点头。明白了,学业吃紧不过是幌子,她之所以选择住宿,原因却是再简单不过了,充其量不过是逃离他身边。
这天午后,傅寒声没少陪笑脸,但此刻,情绪真的压不住了,他能说什么?她这么厌弃他,难道他还能绑着她?
没等傅寒声脸色黑下去,萧潇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我双休会回山水居。”
这话起不了多大的疗伤效果,傅寒声肝都疼了,肝火太旺,以至于上面冒出了一团一团的小火苗,他是很想发火的,但不能,他不仅不能发火给萧潇看,还要异常平静,脸上再适时的带着笑意,他点头,他妥协,他温声软语道:“过过集体生活也好。”
萧潇看了他一眼,这人今日转了性子?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傅寒声不能在床上坐着了,他起身把刚才倒给萧潇的那杯水给喝了,喝了一半,立在床边问她:“你刚才说借钱是怎么一回事?”
“我借你多少钱,以后我慢慢还你……”连同暮雨那一份。
傅寒声笑了,不不,绝对不是讽刺,也不是自嘲,他不能对他的小妻子生气,笑笑总可以吧?
“傻丫头,你说你有必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吗?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别说我帮你交学费,就算我养着你,也是理所当然,你说这话,太伤人了。”
萧潇语气生硬:“跟你是不是我丈夫无关,我在南京上大学,也是自己养活自己,你让我伸手跟男人要钱,我做不到。”
——萧暮雨给你钱,你要吗?
这句话,傅寒声不说,他不能听,也不能提“萧暮雨”这个名字,所以什么也不说了。
“好,照你说的办。”最后,他是这么回复萧潇的。
☆、红尘万丈,唯有他刺痛了她【4000】
8月最后一天,傅寒声午后离开山水居,一直到萧潇夜间入睡,都没有再见过他,萧潇惦记明天开学,收拾好行李,就早早睡下了弛。
翌日醒来,床畔没有傅寒声睡过的痕迹,也许他彻夜未归,也许他夜间回来过,只不过宿在了客房,或是书房……
萧潇并未深想,他不回来,她更自在。
她的行李其实很简单,傅寒声给她置办的衣服,她一件也没带,仍是之前从南京带来的行李,几套衣服,几本相册,几本书。
这是她的全部家当,丢不得,也弃不得,挂心东西没收拾齐全,萧潇洗完脸,又在更衣室走了一圈,后来在一排排鞋架上终于看到了她之前穿过的黑色帆布鞋。
初来C市老街,膝盖磕伤,有鲜血流到了鞋面上,那日他离车买了一双鞋,在车里帮她换上,再后她把沾血帆布鞋刷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
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他那日的眼神,不似暮雨,暮雨眸光温润,凝视她的时候,会让她觉得她正在被湖水温柔包裹,而傅寒声,他的眸光太过深沉,犹如暗夜海水,一眼望去,首先浮现脑海的便是吞噬。
他是一个掠夺成性,拥有极大支配欲和控制欲的男人。
“行李收拾好了?”
萧潇拿着鞋出来,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忽然涨潮的海浪,气息湿润,却从容不迫。
萧潇循声望去,还不到清晨六点,卧室开着灯,傅寒声手插在裤袋里靠着门,灯光将他的脸庞勾画得无比撩人,气质风华嗄。
突然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萧潇一时间站着没动。
傅寒声走了过来,接过萧潇手中的鞋子,装进行李袋的时候,很随意的看了一眼里面的几套衣服,还有那几本相册,倒也没说什么,干脆利落的拉上拉链,眼不见为净。
混迹商场多年,傅寒声什么女人没见过,多数女人若不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纠缠不休,就是寓意深远,邀他移驾香闺喝杯茶,当然也不乏为了吸引他注意,使尽花招上演奇遇记和缘分记的女人,倒也不是没见过有素质,有内涵的,是没有一个女人会像他妻子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一个人顺风顺水惯了,总有摔跤的时候。
一阵沉默后,傅寒声慢慢的说:“今天很多院校开学,出行不便,你又拿着行李,就不要坐公交车了,我让高彦开车送你去学校,曾瑜跟你一起去,不是要住宿吗?有些生活用品,让曾瑜陪你一起置办,她在这方面有经验。”
昨夜傅寒声回到山水居,萧潇已经睡了,有一股冲动想把她叫醒,然后告诉她,他反悔了,但这么鲁莽的事情,他做不出。
他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夜,后来想想,依两人现在的关系,若是暂时分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顺着她吧,何必惹她不高兴?
原本应该他亲自送她去学校的,想来她会出言拒绝,傲气如他,就不丢那个人了。为难了她,到最后也难堪了他。
萧潇点头,傅寒声说得倒是实情,C市今天别说是公交车了,就连出租车怕也是人满为患,还未出门,她已经有所预感,C市今天估计会变成一座堵城。
傅寒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对萧潇说:“时间还早,去C大不赶时间,等过了高峰时段再走。”
萧潇再次点头。
傅寒声转身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返身回来,伸手握住萧潇的手:“先下楼吃饭。”
萧潇不是第一次被傅寒声牵手了,以前是没感觉,谁握着她的手,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一只手,片刻温暖,或是片刻冰凉,心是无波无澜的海,但她知道那一晚过后,有很多事情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她在他亲近的举动中,情绪开始有了最细微的波动。
这种波动,跟她不再纯洁,被他正名夫妻身份无关,也跟此生认命无关,那跟什么有关呢?
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刺痛了她麻木的灵魂,灵魂痛了,瞬间牵引出被她埋藏多时的喜怒哀乐,她能感受到它们正在慢慢苏醒,多么惶恐的发现。
傅寒声手是温暖的,紧紧握着萧潇,萧潇垂眸望着他的手,指节修长,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
他是一个狂妄的男人,鲜少会把他人放在眼里,他每日出席会议,隔三差五出席酒会和各大活动,这戒指戴着有一段时间了,却没人注意到,不是他掩饰的有多好,而是没人会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相信傅寒声已经结婚了。
他是傅寒声,如果结婚,怎会如此隐秘低调,连个风声也不露?这并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再说傅寒声近年来也没绯闻缠身,试问他跟谁结婚去?
话虽如此,若是婚戒被记者拍到,那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