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把玩着叶片,声音没有波澜:“您想说什么?”
缭绕的烟雾包裹着傅寒声:“你母亲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追查那名内贼是谁,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竟和她的心腹暗中往来甚密,岂不寒心?”
萧潇靠着沙发,偏着头,极为轻的笑了一下:“威胁我?”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惧怕别人的威胁呢?”傅寒声竟笑了,笑得人畜无害:“萧小姐,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但现在却觉得你很蠢。签订几份《知情同意书》,为各大医药公司试药,眼睁睁的看着护士往你体内注射病毒……我很好奇,护士给你注射解药之前,在那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几分钟观察期里,你在想什么?比起高收入,死亡的诱惑是不是更大一些?”
似是没看到萧潇沉下来的脸色,傅寒声露出迷人轻笑:“相较这些,我更好奇,你养兄是否知道你偷偷背着他试药,正打算尾随他慢性自杀……”
“啪!”
很细微的一声轻响,细长的芦荟被折断一截,萧潇随手扔进花盆里,起身就走。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以后怎配掌控唐氏?”傅寒声在她身后,凉凉开口。
那句“掌控唐氏”止住了萧潇的步伐,她转身看着傅寒声,“傅先生,您大可一次把话说清楚。”
傅寒声弹了弹烟灰,抽了一口烟,烟雾升起时,微微眯眼,倒是很迷人:“三年前,唐氏资金链断缺,唐瑛四处寻求贷款,均遭拒绝,后来博达提供贷款资金,唐氏这才转危为安。我从商,但不是慈善家,博达帮唐氏度过难关,并非无利可图,当初周转资金给唐氏时,我提出了一个条件。”
萧潇盯着傅寒声的眸子,企图看出他未曾开启的话题,但他眼神太过讥嘲……萧潇这次是真的皱眉了。
他勾唇:“恼了?”
萧潇移开视线,不理他。
三年前,纵使她策划已久,却也心知无法摧毁唐氏,但即便是重创,于她来说,已然很好,但一个叫傅寒声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他不仅救了唐家,更击垮了她长达一年的布局。
对傅寒声,萧潇未见,便已记恨。
傅寒声又怎会不知,也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她此刻看他,眼里甚至还带着怨气。
这姑娘很记仇。
萧潇不问,傅寒声却给了她答案:“我的条件是,我未来的妻子只能是唐家千金。”
“所以呢?”傅寒声的心思,萧潇捉摸不透。
傅寒声露出招牌一样的笑容,专注的看着萧潇,半开玩笑道:“我娶你怎么样?”
☆、我娶你,婚期两年
一句“我娶你怎么样”,震痛了萧潇的耳膜。
傅寒声说得异常轻巧,但萧潇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愧是傅寒声,他心知唐氏树大根深,不好挖,也不便移植管理,所以就打算将唐氏成为博达的附属产业,冠夫姓。
这招,还真是高明。
萧潇自嘲一笑:“唐家长女不受宠,四年前被唐瑛扫地出门,如果我是您的话,可能会舍长选幼。徐书赫任职唐氏总经理,唐瑛又对小女儿宠爱有加,寄予厚望……傅先生,您这步棋下错了。”
“萧小姐,不管是你母亲,还是徐书赫,在商场上都是响当当的老狐狸,当年他们虽然答应了我的条件,但又怎会不知我的心思?你也好,唐伊诺也罢,一旦嫁给我,就等于丧失了唐氏继承权。就像你说的,唐瑛和徐书赫对你妹妹寄予了厚望,又怎会让我轻易娶她入门呢?”傅寒声话没说全,当年萧潇身为唐瑛长女出世,唐家老爷子欢喜之下,曾在萧潇名下转了唐氏10%的股份,但特别标明,这10%的股份,只能等萧潇嫁人,才会尽数交给她管理。
反观唐伊诺,刚刚成年,无股份缠身,这么看来,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会在百般权衡之下,冒险一试,把宝全都押在萧潇身上。
究竟谁才是唐氏未来继承人,此刻言之尚早。
傅寒声的意思,萧潇听出来了,迎娶唐伊诺困难重重,而她是傅寒声的退而求其次。
想了想,萧潇说:“傅先生,如果是四年前,或是三年前,我可能会答应您的提议,但现在这个提议对于我来说,太迟了。”
“因为生无可恋?”傅寒声拉长了语调,听起来像讽刺。
她不喜欢这个人,眼神太过锐利,说话太过一针见血,况且她对傅寒声的提议没有丝毫兴趣,这样的谈话继续下去,只会毫无意义。
愈发后悔,这一趟,不该来,哪怕是为了那五千块钱。
傅寒声仿佛没看见她的脸色,依旧慢吞吞道:“四年后的今天,你或许对唐氏早已丧失了兴趣,但你慢性自杀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你父亲?”
父亲,父亲……
萧潇眼眸一下子暗了下来。
“嫁我,我帮你完成你父亲生前遗愿,入葬唐家墓园。”说这话时,他一步步走向她,言语淳淳善诱,但眸子却早已是稳操胜券。
他越走越近,萧潇鼻息间全都是他的气息,薄荷味夹杂着烟草味,竟奇异的好闻,配合他的话语和眼神,蛊惑人心。
咫尺之距,一高一低,气息交缠间,傅寒声微垂眼眸,抬手似是要碰她,萧潇却适时的背转过身体。
傅寒声手指落空了,慢慢的收回手,眼里的光,却好像狩猎成功在即。
“死亡并不可怕,若是你在阴司见到你父亲,怎对得起他?”
轻飘飘一句话,一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萧潇心中的城墙,却轰然倒塌。
答案很明显,这男人抓住了她的软肋和心有不甘。
萧暮雨住院需要钱,但萧潇还不至于为了钱卖身,那份卖身协议是幌子,傅寒声的目的很明确,从头到尾,他想要的无非是唐氏百年基业;萧潇的目的也很明确,一切只为父亲。
但这纸契约,有一条却是真的,比如说:结婚,婚期两年。
☆、警告:萧潇,陌生来客
萧潇有弱点,这样的弱点,就像是一道死穴,当诱惑和死穴狭路相逢,所有的理性和坚持将会失守城池。
傅寒声的“诱惑”无孔不入,萧潇在乱了心智的情况下,由不得她说不。
那一年,她被唐瑛掌掴一巴掌,赶出唐门大院,她走得决绝,离唐家越远,她内心滋生的两个念头就越疯狂。
第一:她要让唐氏基业毁于一旦;第二:她要让父亲的骨灰在唐家墓园风光下葬。
似是一场劫。
三年前,唐氏受创,这让萧潇的心偷偷的暖了暖,却最终因为一个傅寒声功亏一篑;三年后,她已彻底死心,同样是一个叫傅寒声的男人,强势插足她的人生,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破坏,而是“拯救”。
拯救?
萧潇走进唐瑛院落,神情有些漠然,恍惚在回想21岁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又好像无事可想,无人可恋,红尘笑嗔怒骂仿佛在她21岁之后尽数成空。
为什么会对车牌号7307记忆犹新呢?这辆车,萧潇曾坐过两次,一次周毅带她去见傅寒声,另外一次周毅送她去医院见萧暮雨。
周毅来了,这代表了什么?
傅寒声今日回国,萧潇心知和他见面避不掉,但这么快就见面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唐家贵客登门,萧潇尚未走近,便听到了一阵阵笑谈声,萧潇在外面止了步,黎世荣不解,侧眸看着她。
萧潇说:“把我行李放在门口,一进一出,岂不麻烦?”
黎世荣心里一咯噔,原以为萧潇同意跟他回C市,住在唐家是跑不掉的,但现在……他弄不明白了。
“还愣着干什么?”见黎世荣提着行李站着不动,萧潇笑了一下,只可惜那笑并未传达眼眸。
黎世荣不敢多说什么,把行李放在门口,再抬头看向萧潇,眼前哪里还有萧潇的身影。
……
萧潇推门入内。
这次回来,唐瑛应该事先跟唐家人打过招呼,即便如此,萧潇未经通报,就那么冒冒失失的出现在客厅里,也难怪众人谈话声会戛然而止了。
众目睽睽之下,萧潇没有局促不安,没有紧张和惶恐,有的只是冷然和安静。
她穿着一袭黑色裙子,脚穿一双黑色帆布鞋,偏偏皮肤白皙,黑与白织就出一个女子独有的魅惑无双。
无疑,萧潇有一张很美丽的脸庞,只可惜那么精致的五官,却很少会出现情绪波动,但这并不损伤她的魔力。
好比现在,她无需在人前走过,只消站在客厅门口,环伺一屋子的人,但凡眼神扫视过去,那人便会被她勾拽过来,再难收回。
除了出国旅游未回的唐伊诺,唐家人都在。
客厅,犹显寂静,偏偏这时“啪嗒”一声响,周毅打开了打火机,弯腰凑近傅寒声,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就着周毅的动作,眯眼点了一支烟。
“唐董,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叙。”傅寒声这么一起身,唐家人也不方便继续坐着了,纷纷跟着起身,包括唐瑛在内,字里行间尽是挽留。
那声“客人”,唐家人没察觉出端倪,认定傅寒声从未见过萧潇,所以才会这么说,但萧潇知道,这声“客人”是说给她听的,像是告诫:纵使身处唐家,这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直到傅寒声从她身旁经过,手指似是无意中滑过她的手背,萧潇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失神了。
☆、互不相欠,消失的霸气
团圆开篇,通常会在拥抱中喜极而泣,或是激动难言,但唐家成员却不尽是。
一句句悲悯,一声声同情,令萧潇一度以为自己用亲生经历,织就了一场人间惨剧。
女眷A:“萧暮雨那孩子我见过,多俊一小伙儿,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女眷B:“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家里知会一声呢?你在南京无亲无故,也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
女眷C:“可怜的孩子,回来就好。”
这样的谈话还在继续,萧潇站着不动,嘴角只差没有凝出一抹笑意了。
唐瑛送走了傅寒声,却在门口看到萧潇的行李时,不易察觉的皱了眉,抬眸望着立身门口的女儿:一群女眷正围着她激烈交谈着,她在聆听她们谈话时,有得只是冷静。
这孩子,就像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冰。
徐书赫这时也走了过来,不管是在唐家,还是在公司,习惯了察言观色,见唐瑛皱着眉,很快就察觉出了端倪。
似是迁怒,又像是借机讨好,徐书赫的无名火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发在了家佣身上:“吴妈,没看到大小姐的行李在门口放着吗?还不赶紧提进去。”
徐书赫的声音,牵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身为唐家人,并非人人都看得起徐书赫,也并非人人都会给足他面子。这不,有人凉凉的开了口:“虚伪。”
徐书赫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那包行李最终落在了萧潇的手里,她在唐家客厅里站了不足五分钟,却在离开的时候,递给了唐瑛一张银行卡:“这些年,你打给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我一分钱都没花,这次来唐家,我把卡还你,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唐家,竟是鸦雀无声,他人反应,萧潇看不到,她只看了唐瑛的错愕。
擦肩而过时,唐瑛抓住了萧潇的手腕,“你我母女一场,难道还有隔夜仇吗?”这个叱咤商界的女强人,在这一刻竟是隐隐挫败。
萧潇低头看着唐瑛的手指,叹息道:“你的手真好看。”
唐瑛手指轻颤。
萧潇移开视线,轻声道:“可就是这么一双手,曾亲手打翻了我父亲的骨灰。夫妻一场,纵使无爱,又何须那般残忍?”
一句话,竟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唐瑛全身的力气忽然间被人抽走殆尽,经不起萧潇一挣,手臂宛如脱线的木偶,最终无力垂落在身侧。
……
萧潇步伐很快,黎世荣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留步。”
萧潇没回头,但她知道那人是谁,在唐家,除了黎叔尚且关心她,不会是别人了。
黎世荣哪里肯听萧潇的话?
离开唐家,萧潇在C市无亲无故,他没办法放心。
身后脚步声未有停歇迹象,萧潇霍然止步回头,厉声呵斥:“放肆——”
黎世荣吓了一跳。
萧潇幼年曾被唐老爷子亲自教导,毕竟是唐家大小姐,哪怕放逐多年,骨子里的霸气,却让人不容小觑。
黎世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不敢再跟了。
☆、满身风雨,她从南京来
出了唐家,萧潇瞬间恍惚,不知归处。
没有打车,连续坐车十几个小时,如今抵达目的地,能够一个人走走,也是很好的。
天气非常好,虽说烈阳暴晒,但却无损C市的恬淡温柔。
临近中午12点,市民密集长街,临海城市,岔路颇多。
走进一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