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连雨都下得不再那么急了,机车进入淡水镇,经过一些街道,好不容易在一条有些古老的小巷前停下来。傲群先下了机车,转过身来搀扶后座淋得有如落汤鸡的柳瑗,她坐在皮椅上微微发抖,上下两排牙齿在打颤。
“终于到了吗?”她几乎是跌进他怀抱里的,他的体温透过潮湿的衣服传来,温暖得让柳瑗想叹气。
“还要再走一段路。”他满不在乎的回答,安抚性的拥抱柳瑗,迈步朝巷子里走去。
“提醒我以后再也不能答应你,跟你出来共进午餐。”她看看手表,有些担心无法在午餐时间结束而回到公司。“你绝对会害我丢掉饭碗的。”
傲群略微放慢脚步,配合穿着高跟鞋的她,让柳瑗不再走得那么吃力。低下头,他愉快的微笑。“那就是我的企图啊﹗先让你丢掉饭碗,然后把你拐走,跟着我世界各地的乱跑。有太多的美景与有趣的冒险在等着我们,你不应该画地自限,就只待在这块小岛上。”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率性而为。在这块海岛上,我有自己的事业。”柳瑗淡淡的说,不去看他那双充满热情的眼眸。
他继续低下头来,醇厚如酒的男性嗓音回荡在她耳际,声声诱哄。“你只愿意今生都在朝九晚五的生活里度过吗?想想看,我的小瑗,外面有太多美好的冒险在等着你我,埃及的滚滚黄沙、伦敦的浓雾、巴黎的雨季、日本的樱花雨,还有北欧的皑皑白雪,我不愿意孤独的看尽这一切,没有你的陪伴,那些美景都有缺憾。跟我走,不要再迟疑了。”
“我不能去下自己辛苦经营数年的成果。”她在心里叹气,纵然被逼着离开总公司,她还是有义务把手边的工作告结。再者,她实在无法想象跟着他四处流浪的生活,她生活规律惯了,一旦脱离原有的秩序,就会感到不知所措。
“为了我也不能?”他无限认真的问。
柳瑗咬咬下唇,强迫自己漠视心里那种几乎要满溢的温柔。“你只是我的邻居,至多称得上是我的童年玩伴。”她否定了他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重要性,是因为连她也难以想象,他在她心里的分量。
他看了她许久许久,久得足够承诺地老天荒的誓言。直到胸口隐隐作痛时,柳瑗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男性的手黝黑而修长,悄然的摩娑她素净的脸庞,拂开她脸上一丝滴水的长发。
“你心里清楚的,我对你而言不只是如此。小瑗,对你自己诚实些吧!”他看透了她心里的挣扎,淡然一笑。
还不急,他有得是时间能让这个正经的女人看清楚,两人早已经是相属的。他对柳瑗的爱意无庸置疑,若不是深浓的爱意,他不会愿意自我折磨那么久,为了让她幸福,甚至愿意遵从她的选择,将她交给自己的弟弟。
然而,远游数年归来,傲群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和所有人一样被柳瑗及弟弟蒙在鼓里,从来就没有人横亘在他与柳瑗之间。这个美丽而自制过头的女人,身边一直没有男人,除非是他看错了她眼里的温柔,否则他敢用自己的左手发誓,柳瑗也是有情于他的。
只是他的胆大妄为及独特的生活令她却步,他与她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同。但是纷扰的情绪却不顾那些差异,一旦纠缠上,就注定了今生的无悔,再大的差异,在爱情的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两人的步伐踏过潮湿的石板地,阵雨也转变成绵细的雨丝,他用自己的身躯替柳瑗挡开雨势。走了几分钟,两人终于在路旁一个搭建起遮雨棚的小吃摊前停住。柳瑗疑惑的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不敢相信他大老远的挟持她到淡水来,就只是为了来吃路边摊。
避雨棚下聚集了许多用午餐的客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岁的老板与老板娘正热络的招呼着,食物的香气及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小小的巷弄里十分热闹,辣椒特有的香气飘散着,让柳瑗想打喷嚏。
走上前几步,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踩到骨头一类的东西,柳瑗低头看了一下,赫然发现地上都是贝类的壳,看样子是客人食用后丢弃的,这个路边摊倒成了一个小小的贝冢。
傲群走到摊子前面打招呼,老板先是玻鹧劬此幼畔袷强吹绞裁创笕宋锝盗偎频模畔鲁床说墓缘谝皇奔涑宄隼础! �
“冷先生,什么时候回到台湾的?”圆脸的老板脸上堆满了惊喜的笑容,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沾满调味料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又抹。“怎么不跟我讲一声,我好去迎接,给你接风洗尘。”
两个男人的手热络的握在一块儿,傲群拍拍对方的肩膀,愉快的说道:“回来几天了,把一些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才有时间过来,这几天肚子里的馋虫闹得凶,老是怀念你的手艺,听一些朋友提到你在淡水摆路边摊,我就一路找过来了。”他看看对方的手臂,关心的问了一句,“手上的伤还好吧?”
“能保住这条手臂就是万幸了。那些刀伤在阴天偶尔会抽痛,不过这几年来用针灸治疗,好很多了。”老板摸摸自己的手臂,笑着说。
柳瑗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上布满狰狞的刀疤,每一道都有十几公分长。
老板的妻子也走出来了,热情而感激的握着冷傲群的手。柳瑗狐疑的在一旁不发一语,诧异的发现这一对夫妻简直把冷傲群当救命恩人似的,老板娘的眼角还泛着泪光,对于冷傲群的出现高兴到极点。
路边摊的简便座位上坐着一位穿皮衣的年轻女子,清澈而有些锐利的视线落在冷傲群身上,微薄的唇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静默的看着他。
年轻女子有着惊人的美丽,但是美得太过霸气,令周围的人在她的光彩下都相形失色。基于某种女性的直觉,柳瑗一眼就看见这个穿着皮衣的女子,两个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会。
老板娘无限欢愉的猛点头。“冷先生,太巧了,小城也刚好到淡水来。”
傲群的脸上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苦笑的说道:“这恐怕不是巧合,小城早就料到在这里可以逮到我。”
回国一个多星期,一些朋友忙着要他处理、过目一些投资的事业。这几年来投资的事情都交给了友人,傲群只知道自己的财务状况还维持得过去,一年半载之间是饿不死的;但是回到台湾,身为合伙人之一的小城就忙着要他接手先前所投资的生意,他捺着性子适应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全盘放弃的逃走。这一个星期来,他根本无法专心,满脑子里都是柳瑗的身影。
早该知道小城不是普通角色,来淡水是临时起意,她却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被唤做小城的年轻女子盈盈站起身,紧身的皮衣包里着令男人垂涎的身材。“当然不是巧合,我自有管道能知道你的行踪。”她责怪的看着他。“还有一些事情还没有交代完,你居然就给我开溜?我说冷先生啊,你到底还有没有把自己的投资看在眼里?”
“等会儿还有时间讨论,先替她把身子弄干吧!她都快冻僵了。”傲群爽朗的一笑,看看身旁的柳瑗,心疼的发现她已经冷到嘴唇泛青。
老板娘连忙领了柳瑗往路边摊后方的小屋子走去。傲群站在原地,视线紧紧跟随着柳瑗。
“你是存心不给我台阶下吗?我早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就等你回台湾接手,结果生意还没交给你,你就溜得不见人影。”小城不满的说道,清澈的眸子直视着他。
“小城,生意交给你就行了,这些年来你不是都经营得不错吗?”傲群咽下一声呻吟,想到那些投资的内容,数以万计的数字彷佛又在他眼前跃动。“你早该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交给我就行?”小城简直想跳脚。亏得平日在旁人面前她也是冷静自持,一遇上这个熟识多年的好友,她却总觉得有理说不清。“几年前我还年轻,肩上的担子没那么重,帮忙你投资管理当然可以,但是现在我还要扛自己家里的重担,可没时间再帮你打点。”
傲群耸耸肩,一脸的满不在乎。“事有轻重缓急。”
小城深吸一口气。“那么,现在什么事情是首要之急?”
彷如海盗的男人咧嘴笑着。“先让我把柳瑗拐回去吧!在这之前,什么事情都不算重要。”
***屋子是夫妻俩居住的,布置得很清爽,老板娘把柳瑗带至浴室,调好水温,拿了一套女用运动服给她,还要她把湿衣裳换下来,说是要帮她烘干熨平。
柳瑗私下暗忖,猜测皮衣女子跟冷傲群的关系。
“柳小姐,你们还没结婚吧?我记得没有听朋友们提过冷先生结婚了。”老板娘打断她的思绪,关心的问道,那模样像是一个关怀备至的母亲。
柳瑗摇了摇头,把湿衣服递给她,然后才想到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但是对方却彷佛认识她。
“你知道我是谁?”
老板娘对她微笑,神秘的说:“冷先生的朋友都认得出你是谁。”
那个叫做小城的女人也认得她吗?
柳瑗轻蹙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对方突然间握住她的手,热络的摇了几下,笑得眼睛都玻С梢惶跸撸煌访荒缘乃档溃骸澳闶且桓鲂以说呐耍湎壬俏艺獗沧蛹盍瞬黄鸬娜恕!薄 �
实在难以想象,那个流浪成性的男人会了不起到哪里去,柳瑗在冲洗着热水澡时,脑子里还不停思索着老板娘的话语。热水冲刷着原先发冷的肌肤,袪除了寒意,光滑而雪白的肌肤慢慢恢复了血色,让她看起来白里透红。看看时间发现赶回去也来不及时,柳瑗干脆完全放弃,她顺便连头发也洗了,打算出浴室后打个电话去跟公司请假。
要是挟持她的是别人,她会坚持回公司,就算自己坐出租车也要回去上班;但是今天挟持她的是冷傲群,她敢打赌,要是她包了出租车回去,他一定会骑着那辆招摇的哈雷机车在后面穷追猛赶,不把她追回来是不会死心的。
傲群走进屋子时,看见她正坐在沙发上,拿吹风机吹着长发。
潮湿的发在热风的吹拂下逐渐变得干燥松软,沐浴后的她看来如此美丽,他几乎要忘记呼吸,就这么看着她,宁愿看上一辈子也不嫌腻。宽大的运动服遮掩了她身上美妙的曲线,却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她这个模样,就像是一个等待丈夫的妻子。
吹理好长发,她顺手从皮包里拿出一枝原子笔,熟练的翻转手腕,几秒钟之内就将长发绾好。
“再做一次。”他突然间发出声音,被她的动作迷住了。很难想象,这么一枝小小的原子笔能在短时间内绾住满头发丝。
柳瑗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冷傲群站在门槛边。“只是个简单固定头发的方法,没有什么稀奇的。”
“再做一次。”他固执的重复,走到她的身后,轻抚过那整理好的发型,之后抽开那枝充做发簪的原子笔,霎时黑发像瀑布一样直泄至她的腰部。
“你为什么想学?你的头发又不足以盘起来。”柳瑗不解的问,虽然狐疑,却又做一遍。
没想到原子笔又被他抽出来,这一次是傲群努力的想照她的方法,帮她绾起长发。他努力的想把那头长发弄成原先的模样,专注的皴起剑眉,像在从事什么伟大的任务。
“我想帮你整理头发。”他简单的说,终于弄出一个歪斜的发型,满意的退后,摩娑着下巴观看。“效果不太好,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练习。”
他无心的话语,像是有着深远的承诺,柳瑗转过身,看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其中的温柔与热情呼之欲出,她在这一刻也迷惑了。如此显而易见的爱情,狂野却深情的男人,一个女人还能要求什么?
“你不在外面陪那些老朋友吗?那些人看起来对你的到来十分高兴。”柳瑗若无其事的说着,心脏在胸腔里激烈撞击着,几乎感觉有些许难以理解的疼痛。
“我比较想陪你。”
“你的头发也必须弄干。”她发现他全身还是湿透的,从下雨开始,他就一直帮她挡雨。她示意他坐下来,开始帮他吹整头发。“顺便把衣服换下来。”她加了一句,心里忙着考虑到哪里才能帮他找到衣服。
冷傲群的身形比一般人高大,老板的衣服他不可能穿得下,要是再回到台北才买衣裳,他肯定会着凉。
“这点小雨不算什么,在外面的这几年,连暴风雪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乖乖的低下头,任由柳瑗帮他用热风吹干头发,突然之间又充满希望的问道:“其实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你要是肯跟我回去一趟,我就能顺便换衣服。”他巧妙的要求。
“怒难从命。”柳瑗斩钉截铁的拒绝。她早就见识过冷傲群的胆大妄为,跟着他回去他的地盘,难保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