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宁儿突然豪气万丈,她就不信这个邪!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我请你喝茶!”宁儿气鼓鼓地说。
“馨伴茶楼”,非常温馨的名字,内部装饰也极其舒适典雅,弯曲的小桥,潺潺的流水,缀着常青植物的楼梯,走到二楼,宁儿引着黄亮进了她常去的雅间。宽大的布艺沙发,厚实的纯木茶桌,上面摆着一应俱全的茶具。
“一壶碧螺春,我有存茶的。各色小点心再上一点。”宁儿吩咐穿着古朴的绣花制服的服务员道。
很快点的东西都端了上来,宁儿手脚麻利地为黄亮表演茶艺,让黄亮啧啧称奇,“真没想到宁儿小姐还精于茶道啊!”
宁儿把小巧的紫砂茶杯放在黄亮的面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袅袅的茶气和清清的差香。“我只是照着茶艺师的样子学来的。我常带客户过来。”宁儿说。
“那你没和耿净齐来过喽。”黄亮道。
“我说过只带客户过来的!”宁儿牙尖嘴厉地说。
“好好好,我投降,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净齐对你好吗?”
提到净齐,宁儿的脸色立刻温柔起来,她的净齐,温柔的净齐,坚强的净齐,顽皮的净齐,伏案工作的净齐……她突然觉得很想念他,虽然早上还见过面,可是,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工作,自己跑出来逛了这大半天,实在是有些过分呢!
想到这些,宁儿把小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我得走了,晚上要陪净齐吃饭呢,我答应了他的!”
“好吧!”黄亮耸了耸肩膀。耿净齐真幸福呢,有这么好的女孩子牵挂者他。不过自己也似乎不差,至少象这样和宁儿做个普通朋友也是件不错的事,只是,自己真的能够把持住情绪吗?黄亮不敢肯定。
36
转眼到了秋天。连日的秋雨对净齐来说是件非常恼人的事情,每到这个季节,右腿的残肢就会酸痛不已,今年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些,自从第一场秋雨以后,就连左腿也痛了起来,偶尔还会发麻,甚至短暂的失去知觉。净齐只当是当年车祸的后遗症,也没太在意,痛得厉害的时候就自己找点止痛片吃了。好在平时的工作非常的忙,虽然不用上班,但每天还是要钉在电脑前面十个小时以上。闲暇的时候大多是和宁儿在一起,生活得充实而又幸福,腿上的一点点痛楚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周末,天空照例飘着小雨,宁儿被刘恒派去送一个外国客人到机场,净齐独自一人去参观了市会展中心召开的国际互联网展。他在里面一逛就是一整天,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观摩了许多演示,傍晚的时候才抱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准备离开展览馆。
一位会展的工作人员见他撑着拐杖拿资料不方便,还特地找了一个可以拎的大纸袋给他装东西。净齐笑着道谢了,拎着纸袋移动拐杖出了展馆。
雨比早上小了好多,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小雨点不甘寂寞地落下来,地面上湿漉漉的几乎能照的出人影。净齐站在展览馆外面,望着向远处延伸下去的数十级台阶,不禁有些发愁。这种湿漉漉滑溜溜的接梯,拐杖根本就杵不稳,室外的阶梯又没有扶手,虽然一向身手灵活,但毕竟最近腿一直在疼,净齐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净齐扯了扯嘴角,对自己苦笑了一下,阶梯旁边虽然也设有残疾人通道,但那是为轮椅准备的,对于他来说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不远处就有工作人员,可他又实在不想求助于别人。正在犹豫着,手机铃声想了起来,是宁儿。
“喂,净齐,我已经把人送走了,你在哪里?我们一起吃饭,我想死你拉!”宁儿的语气是轻松而欢快的。
净齐深吸了口气,不想让宁儿看到自己在阶梯前这么无助的样子,他答道:“已经从展览馆出来了,附近有家火锅店很不错,不如我去那等你。”
宁儿在电话里忍不住欢呼起来,嚷着要吃几道菜,让净齐先帮她点了,净齐笑着答应了小馋猫,收好手机,大无畏地把拐杖递到下一级台阶,左腿再小心地跟上,走得很费力。
一级、两级,净齐不禁诅咒起这条腿来,平时几乎没有他一条腿做不到的事情,怎么一下雨就不争气起来!心里数落了那可怜的腿一通,又替它感到冤枉,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条孤单的左腿,有它的存在,他才能象其他人一样走路甚至跑跳,其实它也会累的,累极了的时候它只能用痛这种方式表达对主人的不满!
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酸痛的左腿一阵麻痹,净齐心里一惊,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没有抓到,腿一软,拐杖滑了出去,净齐重重地跌倒在台阶上,手里拎着的纸袋也飞了出去,净齐毫无依靠的身体顺着楼梯滚落下去,资料撒的满地都是……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净齐的头脑经过短暂的混乱后逐渐清晰了起来,全身钻心的刺痛汇集在一起,直指向心脏的深处!一直快滚到最底层,净齐才被路人拦腰截住,他衰弱地抬起眼皮,蠕动的嘴角,居然挤出了两个字:“谢谢……”右手摸索着从裤袋里找到手机,本能地拨通了宁儿的号码,宁儿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马上就到了,乖净齐,再等一下嘛!”净齐内心深处钝钝地痛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手软软地垂了下去,手机掉在地上,宁儿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净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37
净齐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他的额头被蹭破了一大块,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那脸色仿佛比纱布还要白,黑黑的睫毛无力地低垂着,显出一种平时所没有的脆弱,守在床边的耿母红了眼睛,为什么受苦的总是她的孩子?
宁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把一张手术通知单交给耿母,轻声说:“检查结果出来了,轻微的脑震荡,全身多处挫伤,腿断了,明天一早动手术。”
耿母感激地点了点头,拉着宁儿坐了下来,从她们被通知净齐进了医院那一刻起,宁儿好像突然长大了好几岁,跑前跑后地帮着她缴费、办手续,然后又一个人在办公室外等检查的结果。真是难为了这个儿童心性的女孩子。
“伯母,净齐他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宁儿呻吟地说道。
耿母使劲地点头,不知道是认同还是安慰宁儿,宁儿终于忍不住,扑到耿母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伯母,怎么办?我真的很害怕!”
耿母拍着宁儿的后背,无言地安慰着。过了一会,宁儿平息下来,突然,床上的净齐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
宁儿迅速转过身,握住净齐的手,急切地说:“净齐,你醒了吗?”
长长的睫毛无力地颤了一下,宁儿惊喜地喊道:“他真的醒了!伯母,他真的醒了!”
耿母毕竟更冷静一些,查看儿子状况的同时按下了呼叫铃,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
净齐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白晃晃的一片,身体的疼痛让他精神涣散,好容易集中精力,才看清了面前的母亲、哭得梨花带雨的宁儿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为他做了简单的检查,问了他几个问题,净齐几乎没有力气开口说话,眼睛里却传达出了然的神情,医生放心地在病历上记录了,笑着说:“没有太大问题,明天动了手术,好好休养就可以了。今晚要预防发烧,护士会随时为你检查的。”
耿母感激地送医生出了门,宁儿死死握住净齐的手不肯放开,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痕,却还努力地笑着说:“听到了吗?医生说你没事的。”
净齐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答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还是耗尽了他的力气。过了好久,净齐才用微弱地声音说道:“我的腿……”
宁儿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别过脸,不让净齐看到她眼里的泪光,使劲把眼泪逼了回去,宁儿给了净齐一个勇敢的微笑,“你的腿骨折了,但是不严重,明天一早动手术接上就没事了。”
净齐的心突地一沉,难怪……腿会这么痛……很熟悉的痛……这条腿已经不是第一次骨折了……
看着宁儿心痛到了极点的表情,净齐动了动手指,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他微微地笑了,声音低低的说:“放心,不痛的……”
宁儿使劲地点头,可她又怎会不知道净齐的痛?他的腿生生的被摔断了啊,而且那是他唯一的腿,他只有一条腿啊!以后这条腿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连医生都不敢保证,聪明如净齐又怎能不知道他所面临的处境呢?她替净齐痛啊!不止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心痛,净齐那眼神,明明是什么都了然的样子,却还努力笑着安慰她!她的净齐,为什么上天要让他受那么多的苦呢?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已经夺走了他的一条腿,却还是不肯放过他!如果可能,她真的宁愿替净齐来承受这痛,虽然她是那么怕痛的,但只要能让净齐好受一点,怎么样她都愿意!
宁儿使劲握住了净齐的手,俯下身稳住那干燥的唇,久久地,深深地,不带任何情欲的,安慰的、心痛的、眷恋的吻。直到耿母推门进来,两个孩子还在深情地吻着,宁儿小心地俯在净齐的身上,一只小手撑着床沿,免得压到了浑身是伤的净齐。他们的身体都一动也不动,只有唇纠缠在一起,宁静得让她心碎,她悄悄地带上门,把世界留给他们两个。
度过了无眠的一夜,天大亮的时候,手术的时间也快到了,护士已经开始进进出出的做起了术前的准备。净齐被移到了移动床上,再过一会,他就要被推进手术室了。宁儿还是不肯放开手,小手与净齐的大手交握着。
净齐的手动了一下,宁儿连忙弯下腰来,净齐低弱地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宁儿点了点头,“医生说了,这不是大手术,很快就好的,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
“记得安慰妈妈。”
“放心吧,我和伯母一起等你出来。”
净齐微笑着点点头,护士推动移动床,宁儿一直跟到了手术室门口,净齐积攒起全身的力气,把手抬起来,将宁儿的小手递到自己的唇边,在那小手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宁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忘情地捧住净齐苍白的脸,在上面柔柔地吻着,滚烫的泪水洒在净齐的脸上。净齐轻声在宁儿耳边说道:“等我。”
净齐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中”的提示灯亮了起来,宁儿双手抱在胸前,虔诚地祈祷起来。
38
手术比预计的时间要长很多,傍晚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灯光终于熄灭了,一身绿色的医生先走了出来。
“医生,怎么样……”宁儿一步冲上前去,急切地问道。
“骨头断了两处,所以比较麻烦一些,不过已经接好了,我们打了七颗钢钉进去。”医生痛惜地说道。手术进行了不到一半的时候,麻药的效力就过了,他都不知道那个小伙子是怎么一声不吭地坚持过整个手术的。
“那他以后会不会影响到走路?”耿母问道。
“这要看他的恢复情况了,病人的身体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毕竟还很年轻,应该问题不大。我们为他做了检查,所有的报告要几天后才能全部出来。”
医生正说着,净齐被护士从手术室内推了出来,他低垂着眼帘,两道剑眉纠结在一起。整齐的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漂亮的嘴唇班班驳驳全是血迹,和那洁白的牙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的上身盖着厚厚的被子,被角掖在右腿残肢的旁边,包出一个圆圆的被球。他的整条左腿都被打上了石膏,直挺挺的。一名男护士高高地举着输液瓶,净齐的手上插着针头。宁儿心疼地伸出小手抚摩着他嘴角的血迹,轻声呼唤净齐的名字。
净齐张开眼睛,咧开嘴笑了。
宁儿的眼泪扑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净齐哑着嗓子低低地说:“小傻瓜……”
净齐被送进单人病房,医生把他打着石膏的左腿架在牵引架上,单薄的上身被裹在被子里,他看上去非常的虚弱,漂亮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病房四周,又静静地阖上了。
“净齐,痛吗?”宁儿摸着他手背上的针头,温柔地问。
净齐嘴角轻轻地向上扬了一下,想笑,腿上尖锐的疼痛却让他几乎痛呼出声。习惯性地用牙齿咬住嘴唇,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刚才在手术室,他就痛得快要疯掉了,尤其是到了后来,他甚至听到了骨钻钻他的骨头的声音,感觉到那尖尖的钻头深入他的骨髓,飞起来的骨屑落到肌肉上,痛得他几乎迸出眼泪来。他的伤口很长,医生缝合的时候,他听到了针头穿过皮肤的声音,吃吃做响,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竟象孩童般数起数来,每痛一下,就数过一个数字,整整痛了一百零六次!
宁儿用小手轻柔地抚摩着净齐的嘴角,柔声说:“痛就喊出来吧,看你的嘴唇都咬破了!”
净齐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