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耍赖!”少女气鼓鼓的捡起剑:“我一打二,不公平!”
苏欲晚笑道:“我可没有动手,你看看我,连真气都使不出来,怎么和你打?”
少女怔了怔,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苏欲晚,诧异道:“咦,我见你步法如此轻灵,尘不沾鞋,定是习武之人,为什么用不了真气?不对不对,你眉心有隐约的黑气,身体里面有毒,可你的手腕又洁白如玉……是‘烈烈原风吹’?”
苏欲晚听她一句话就说出了自己身体里面□□的名字,赞许的点点头:“不错。”
“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周宜君看过了。”
“他都看过了,你的毒怎么还没有消?”
“他死了。”
少女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似乎心有不甘,踌躇道:“我只是替君上守门而已,就算你们要见君上还是得走大门,不然就算你们再赢我二十次都没有用……等你们进得了大门再说罢!”道罢甩袖走了。
“天照先生。”叶檀唤她。
她步子一顿,诧异的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叶檀微微一笑:“你的剑上刻着,我方才见了。”
圆脸少女低头去看,果然见自己的剑柄上刻着“天照”两个字,那是她拿到这把剑的时候自己刻上去的,意为这把剑从此以后就只属于自己,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多年没有败绩,不料今天被叶檀打飞,心里十分难过,怅然的摸着那把剑,低声道:“你叫叶檀?我记住你了。”说完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再没有回头。
苏欲晚也很怅然:“还是要走大门啊……”
叶檀笑道:“翻墙而入,还真的挺像做贼的。”
苏欲晚不想走大门的原因是这样的:晏雪海在向她介绍观星楼的时候,她便预感这楼中能人异士很多,谁知走到这里一看,连守门的人都是昔日江湖里的高手。若是以礼奉之,楼中那些连悬河公都懒得搭理的人又怎么会搭理她?若是强行闯进去,只怕凶多吉少……这才选择了翻墙,没想到一翻进去就遇到了天照先生,若非叶檀在侧,她还真得丧命于此。
苏欲晚只得乖乖的翻出来,慢吞吞的走到大门口,向大门口那两位守门的人拱手道:“劳烦两位通报,苏欲晚求见。”
观星楼的大门几十年没有开过,没有君上旨意谁也不得入内。这两位守门的人就是奉了这样的命守在这里,见苏欲晚客气,他们也就很客气:“姑娘请回吧,观星楼几十年不见外人了。”
苏欲晚“哦”了一声,有些可惜道:“那天照先生就不能见我了。”
这句话说得很有别致,她没有说“那我就不能见天照先生了”,而是说天照先生不能见她,隐隐有天照先生很想见到她的意思,引得两位守门人好奇道:“你和天照先生见过了?”
苏欲晚微笑道:“岂止是见过。”她往前踏了一步,夺过守门人手中的兵刃,挥手就在墙上比划起来,不多时就见墙上多出了“天照”两个字,笔锋凌厉,转角如刃,放眼看去扑面而来的锋利感,接着道:“喏,我是奉了她旨意来见她的,若你们不放我进去,这责任谁来但?”
两位守门人被她这一起一落弄得一怔一怔的,还没有反应过来,苏欲晚推开了大门,拉着叶檀跃了进去。
一个守门人叫了一声:“她进去了!咱们赶紧通报天照先生……。嗨嗨,走啊,凭我们俩的轻功肯定能追上她的,你愣在这里干什么?”
另一个人痴痴的站在墙边看方才苏欲晚刻下来的字,看了半天一拍巴掌:“好啊!”
“好什么好?”这边这个一头雾水。
“你看这字,竟和天照先生剑上刻着的那两个字一模一样,连笔锋都转得恰到好处,除了天照先生的人,谁又能模仿得来?就算她真的不是,刹那间写出这样完美字的人,也定当不简单,比起那些什么相爷公主来好太多了。”
“那……我们就不通报了?”
“这个……”
不论如何,苏欲晚是进来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小楼正立在眼前,走近了看才知道这小楼外壁雕了森罗万象,黄泉碧落,交织如绘,呼之欲出,在这一栋小楼外面竟能雕刻如此多如此细致精妙的东西,真称得上是鬼斧神工。楼中的灯是嵌在墙上的,将窗户照的通透,如同琉璃。
天照刚刚换了身衣服,从小楼里面探出个脑袋,看到苏欲晚和叶檀已经站在了楼下,更是吃惊:“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快!”吃惊之余也只有把他们两人带进楼,楼中大厅溢着一股淡淡的木香,苏欲晚很喜欢这个味道,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没想到你们还真的进来了。说来这么些年,来求观星楼的人数不胜数,有文有武,都无一例外被挡在了外面,你算是很特殊的一个,文武双全,只是……。”天照看了看苏欲晚,神色间带着些可惜的意思。
苏欲晚笑道:“你不必可惜我,绝顶聪明的人不一定命途多舛,在你死之前我是肯定不会死了的。”
“少逞些口舌之快,说吧,你们处心积虑进观星楼,是想求君上算什么?君上算天算地,从来不算人。”天照瞥了他们一眼。
“我不求君上算人。”苏欲晚道。
天照随手拾了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问道:“莫非你想知天命?你可知求君上算一卦有多难,这么多年了君上也只为善夷国先王算了一卦……对了,莫说算卦,就算你想见他们一面也难,可不像我,随随便便就可以见的。”
“我也不想知天命。”
“你到底要什么?”
苏欲晚指了指身边的叶檀:“我是为他而来,我想看一眼观星棋。”
“啪”的一声,天照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眸子顿时冷了下来,漠然的看着她:“你想看观星棋?”
“九爷。”叶檀在身后轻声道:“观星棋算的是天下捭阖纵横之势,我这样的小人物,观星棋是看不出来的。”
苏欲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以为我真的是要看你的命数?你的命数,前些日子唤茶已经算出来了,我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此?”
叶檀轻声道:“九爷……。”他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我是不信命的,天照先生。”苏欲晚斜斜的倚在柱子上,浑然不顾她冷冷的眼神:“其一,你方才说了,只要我们俩能从大门进来你就可以替我们通报;其二,我要见的是君上,而不是你,你没有理由阻拦我们罢?其三,观星棋是什么东西我自然知道,不然我就不会来这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问君上要不要见我,对了,告诉他们我姓苏,扶摇城的那个苏。”
天照沉默许久,将手里的剑提了一下,转身往楼上走,苏欲晚甚至能够感觉到她提剑那一刹那袭涌而来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高高楼,观星引月
一步,两步。
苏欲晚拾阶而上,扶着檀木雕花的楼梯,手中都留了不少淡淡的木香,叶檀跟在她的身后,默然无言,许久才低声问道:“九爷,你带我来观星楼,到底是想做什么?”
“问这么多干嘛?”
“总有些不安。”
苏欲晚笑了:“真正让你不安的还没有来呢。”话说间就已经到了二楼,入目是几张棋桌,凌乱的洒着些棋子,往里一些竖了个漆木雕花屏风,轻纱帷幔悠悠的垂下,一层层的隐没了里面人的身影。
苏欲晚少有的恭敬,长揖及地:“见过两位君上,问君上安好。”
屏风后面,一个软软的女子的声音传来:“起来罢,听说你姓苏?苏家的孩子何时变得这般懂规矩了?”
“我叫苏欲晚。”
“哦,苏家小九?”
“是。”
另外一个老人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吐词清楚,但声音沙哑,:“我前些年还见过你爹,苏庄公,他去世的时候我未能去看上一眼,心有遗憾,好在今天见到了你,能稍稍弥补我的愧疚……。对了,你叫我阿洛翁吧,方才那位是符素妃。”
观星楼的两位君上和爹爹有旧,苏欲晚本不知道,甚至观星楼这个东西都是在问过晏雪海之后才知道。她后来细细想了想,想起来苏庄公生前给他提到过两位能算天命的先知,天下无双,唯有观星楼才能装得下这两位神人,所以方才进楼的时候才如此放肆……想来苏家这个名头也着实大得很,放在天下,只要她是苏家的人,那么没有地方是去不了的。
“天照说你想看观星棋?”符素妃问。
苏欲晚点了点头。
“来。”隔着屏风,苏欲晚隐约见着符素妃招了招手,她便依言走了过去,只见一只洁白的手摊开掌心,伸到了屏风外面,苏欲晚听话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个掌心里面。
符素妃捏着她的手腕,语气骤然冷了起来:“观星棋是谁得都看得的吗?当年苏庄公都没有此求,你一个小小的姑娘怎么这般大的口气?”
“素妃。”阿洛翁出言提醒。
符素妃接着道:“我数三下,从楼中滚出去,否则我让你死在这里。一、二……”
苏欲晚神色如常,毫无惧意:“姑姑莫要吓我,观星棋是你们俩守着的,棋中说了些什么,你们自己是知道的罢?你们是害怕了吗?”
符素妃听了她这话,怒从中起,手中不由得用力,痛得苏欲晚低低的唤了一声。
“素妃!”阿洛翁语气严厉起来。
“先生,杀了她,这棋中死局迎刃而解,你我也不必担惊受怕的守着这薄薄的一点希望,每日处心积虑了…。。。。若任由她下去,天下局势都将因她而毁,善夷国就真的成了苏家的天下了!”
阿洛翁眉目间已经有了些愠色:“素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说这些天你为何茶饭不想,神思不属,没料到你一番心思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杀了她有何用?观星棋上注定了的事情,岂是你我二人能够轻易更改的,你莫要忘了,观星棋观的是天下纵横捭阖之势,你我二人如何功力?是何等小人物?观星棋都不屑算我们的命数,只将九小姐的命真真切切的摆了出来,你还不明白?”
符素妃沉默下来,许久才道:“可是苏家……”
“苏家坐拥天下又如何不好?这几百年来,不论是统一的善夷国,还是如今南北两分的善夷国,苏家都安守本分,纵使它权倾天下,它也从来不滥用私权,一心一意为善意国着想,这还不够好么。”
“……可它,始终权力太大,也太可怕了些……。”
阿洛翁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我只能观星变,不可更改星的轨迹啊,否则天雷降世,罚你我魂飞魄散,天下就再没有能观星的人了。”
符素妃心有不甘,可阿洛翁说的又无不是道理,踌躇半晌,只得轻轻的松手,苏欲晚顺势退了一步,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雪白的肌肤上面淤血堆积,已经乌青一片。
“姑姑下手也太狠了些。”苏欲晚有些可怜的看着屏风后面。
“你不是想看观星棋么?”符素妃摆了摆手:“从那边绕过来罢,只是小心些,别看着看着入了魔障。”
“姑姑,我苏欲晚是不信命的,所以看不看都一个样子,我是想让另外一个人看看,让他知道这天下命数皆在我手,他是不可更改的,唯有听我的话,才能让他和他侍奉的人都好受一点。”
符素妃冷笑:“好大的口气。”
阿洛翁倒点了点头。
符素妃有些烦躁的道:“让他进来,同样要小心,千万别入了魔障。”
苏欲晚倒退回去几步,退到了叶檀身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叶檀,相国府于你,是什么地方?”
叶檀淡淡一笑:“家。”
“好。”苏欲晚笑了,指了指那道屏风:“你过去罢,出来的时候别恨我才好。”
叶檀看了看他,旋即点头,顺着符素妃方才指点的路过去,绕到了屏风后面,隐隐约约看到符素妃站了起来,退到阿洛翁老先生的身后侍奉着,叶檀坐到了符素妃那个位置,阿洛翁老先生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整理了一番,将其中一色的棋盒推向他,问道:“会下棋吗?”
“会一点。”
“请先手。”
苏欲晚想着叶檀定要很久才出来,就坐在地上看香炉中那几支燃着的香,默默的数着时间。香燃到第四支的时候,屏风后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香燃到第九支的时候,苏欲晚看到屏风后面叶檀的身形在微微颤抖;香燃到第十七支的时候,听到阿洛翁老先生重重的叹息声,还有符素妃压抑的哭声;香燃到第二十一支的时候,叶檀猛的推翻了棋盘,一口心血呕了出来。
苏欲晚站了起来。
叶檀摇摇晃晃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淡淡的看了苏欲晚一眼,撑着棋桌许久没有言语,符素妃又坐了回去,听得阿洛翁低声道:“虽然早知道结局如此,但如今再亲眼看一遍天下局势之改,浩浩荡荡,当真如噩梦一般啊……”
苏欲晚笑了笑,答道:“先生又怎知一定是噩梦呢?说不定是个倒春寒,料峭过去,就百花齐放了。”
“小九你见过唤茶了罢,他如何评价?”
“他愿我心想事成。”
“那我们也祝你能够如愿罢。”阿洛翁老先生长长的吐了口气,语气中更显苍老,仿佛一夜白头。
苏欲晚谢过两位君上,和他们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