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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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天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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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记起香花节那日,祁益笑着打了一拳门边的两株大树,树叶簌簌的往下掉,苏欲晚说祁益是个蛮子,他淡淡看他一眼,道:“城府单纯,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时日。”
一语成谶。
叶檀有些走神,不知道苏欲晚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把一个小小的瓷碗顶在他的脑袋上,轻声道:“给我接碗温水。”
叶檀稍稍定神,问道:“要早茶吗?”
“我不爱吃茶。”苏欲晚道。
叶檀转身去给她接水,他知道苏欲晚素来有早起喝温水的习惯,所以在晚上会烧一锅滚烫的热水,盛在特制的壶中,这样苏欲晚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能有温水喝,苏欲晚为此高兴了很久。
“相爷那边怎么样了?”苏欲晚随口问。
“如你所料。”
“哦?”苏欲晚轻轻挑了一下眉头。
叶檀道:“昨晚我去的时候,大公子那边的人已经来了,他说大公子率领众士兵突出重围,打了一场极为艰难的仗,南国那边极为凶狠,险些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兵,最后还是大公子蛮力惊人,生生斩落下对面将领的首级,他们这才取胜,等增援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了。”
苏欲晚微微一笑:“那很好啊。”
“九爷想听的可不是这个罢?你且听我讲完。”叶檀捧着温水出来,接着道:“胜仗之后士兵将领都非常疲惫,准备就地驻扎休息,等休息一阵子再退回边界。谁知道当晚驻扎的时候他们没有人看到大公子的踪影,四处寻找也不见他,直到空中一个头颅抛了下来,大家聚上去一看,发现是大公子的头颅,十分震惊。再看把头颅从天空中抛下来的那个人,仿佛坐在一个风筝上面,穿着黑色的衣裳,在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约看见从帽中散落下来的几缕银发……士兵们叫他白发鬼。”
苏欲晚喝着水,一时没讲话。
“谁动的手?”叶檀问。
“你猜猜看?”
“那日九爷说,还有一个人在城中替你做事罢?”
“嗯。”
“……浣姑娘?”
苏欲晚摇头:“你太小看白发鬼了,浣姑娘的确会武,上次我去戏楼的时候特地看过她的手掌和步子,那可不是普通戏子有的步子,但这般不小心的人,我又怎么会用?”
叶檀没有再猜,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相爷很伤心。”
“将相之才,岂能为这点小事失神。”苏欲晚蹙了蹙眉头,抬头去看叶檀却发现他眸子中隐约有东西跳动,无奈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他伤心,当时要是我大哥真心给我灌毒我也会难过死的,我去劝劝他,这样好了罢?”
叶檀点了点头:“辛苦九爷。”
苏欲晚耸耸肩:“谁让我上次答应你尽力把他照顾好点,为了让你帮我做点事情,我倒接了不少苦差事,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走吧,跟我去看看大公子的尸身,我想前线的人已经把他尸身运回来了,我想看看白发鬼手起刀落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前线的人把祁益的尸骨收了回来,好好清洗了一番,送到相国府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尸体,他的胸口和背上有数道伤口,腿上还有一些消不去的疤痕,都是这些年带兵在前线所留下的旧疾,想来他虽然有勇无谋,打起仗来是非莫辩,但总算将这边界守得安安全全,让南国不敢贸然发兵过来。
悬河公仿佛瞬间苍老,神色憔悴,如同枯萎,祁容和祁苓抱着尸身嚎啕大哭,他们素来兄弟情深,本还想着悬河公一统山河之后一起去南海看潮,祁苓还私下和祁益说过浣彩萱的事情,祁益非常支持他追求自己的感情,还说如果哪天三儿成婚了,一定要到前线来请他回来,若他军事繁忙不得回来,也要托人带些喜酒过来;祁益还总说祁容不务正业,只知道跟城中的公子哥出去厮混,教导多习武,祁容总是嘻嘻一笑。
那些事历历在目,只是那个人再也睁不开眼了。
两人哭了好一阵,下人来说时辰到了,要把尸身入棺,暂时放置在灵堂内,等吉时到了抬去入土,他们便跟着去了灵堂,含着泪燃了香,接着守在棺前。这具棺本来是给悬河公准备的,不料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也有些凄惨。
苏欲晚踏进门去,只见灵堂上方白花高挂,前设供桌,上菜肴果品之类的祭物,还燃着一盏长明灯,一个披麻戴孝的小丫头跪在旁边时时刻刻添油,两旁香烛高烧;祁益的灵柩就置于供桌后面。
祁容和祁苓见着苏欲晚进来,擦干眼泪,勉强拜了拜,道:“九小姐来了。”
苏欲晚点点头,走到灵柩旁边去看祁益的尸身,此时还没有封棺,祁益的头和身体分离,虽然努力把两部分摆在一起了,仍然能明显的看出来中间的一条缝隙,那是刀斩落头颅时候的痕迹。
祁苓起身问道:“九小姐能看出什么来吗?”
“莫奈何来过吗?”苏欲晚问。
“还没有来,或许正在路上。”
“催一催他。”
苏欲晚细细的看着祁益身上的伤疤,一边等着莫奈何过来,莫奈何到的时候苏欲晚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了,回头问道:“你看看这刀痕,你能看出什么来吗?”
莫奈何走到灵柩旁,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道:“这刀痕,莫不是九爷你的‘不入流刀法’?”
苏欲晚瞥了他一眼:“昨晚我跟你们几个呆在一起,你看到我杀人了吗?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罢。”
莫奈何摇摇头:“真的很像。”
“我用那套刀法,都是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了,你什么时候见过?”
“九爷莫忘了我也曾是江湖人,这些东西总会了解一二,那时候还有一位桑榆先生,看过你一次你的刀法,啧啧称奇,回来凭着印象当着许多侠客的面舞了一面,其中精妙难以言喻……”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苏欲晚蹙着眉头:“桑榆先生?你说的是那个骗子?”
莫奈何豁然开朗:“我知道了!那时桑榆先生做刺客的买卖,收钱杀人,因为超群的记忆力和对任何招式都过目不忘的天赋,每次杀人都用的是别人的刀法,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行凶。”
苏欲晚笑笑:“他后来去了南国。”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灵堂中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奈何一惊:“难怪他要取大公子的性命。”说着站了起来往外走,苏欲晚想着他是不是要立马把这个事情告知悬河公,将他拦了下来,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事要拜托你。”然后又转头对祁苓、祁容道:“还有你们,赶紧把眼泪给擦了。”
祁苓一怔,正欲相问,苏欲晚笑道:“你也别急着问,你看城里的人都来祭拜大公子了,我们先退出去吧。”说着将目光投向门外,遥遥只见一堆人带着庄重肃穆的神态朝这边走来,一一看过去都是城中高官极其家属,听闻了相国府的事情赶来悼念大公子祁益的,这一下子过来只怕要把灵堂挤满了。
几人点点头,只得先退了出去,祁苓和祁容走到门口朝这些伯伯一一行礼问好,这些官员也都拍着他们的肩膀慰问了一番,然后进灵堂拈香祭拜,苏欲晚走在前面,不多时身边就只剩下了叶檀一个人,路径越发偏僻起来。
叶檀道:“九爷,你这样误导他们,栽赃给桑榆先生真的好么?”
苏欲晚淡淡一笑:“莫奈何不是瞎子,我只要骗骗他就好,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以后再想查这个事情就会难很多。”
“那昨晚动手的是谁?”
“想知道?”
“是。”
“说个笑话来听。”
两人正说着,转角忽然撞上一个人,那个人“哎呦”一声,被撞得到退了几步,开口骂道:“你没长眼睛啊……”骂到一半骂不下去了,只见他吃惊的捂着自己的嘴,看着苏欲晚的眼神险些喷出火来。
“哦,方公子。”苏欲晚笑了。这人正是那天在酒楼被苏欲晚一个杯子砸坏鼻子的纨绔子弟方公子。
方公子没说话,他身后又跟上一个人来,方公子皱着眉头回头唤了他一声“爹”,低声道:“就是他们。”
那个中年人步子一缓,感觉两人散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喝道:“放肆!见到本大人还不下跪!”
说来话长,方大人对那天自己孩儿被砸了鼻梁的事情颇为生气,当天就找人来了相国府要悬河公给个解释,悬河公只是笑笑“她还是个孩儿,你可别跟小孩儿过不去”,用这句话了结了这个事情,但方大人素来溺爱儿子,看到自己从来没舍得打过的儿子在外面被人伤成这样,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派人去探查一番,找到了苏欲晚和叶檀两个人,正准备今天来哀悼亡子的时候,私下了结了这个事情。
不料冤家路窄。
苏欲晚摆了摆手,没好气道:“你也是放肆,见着九爷也不下跪。罢了,念在大公子的面上放你们一马,走吧。”
方大人没想到她言语如此不羁,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打下去,叶檀往前一拦,刀柄就抵住了方大人的手腕,轻声道:“方大人,灵堂面前你还是安分些吧。”
他话说完就把刀收了回去,方大人登时发现自己的半边手臂已经麻了,动弹不得,惊道:“混账!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欲晚已经绕过他们往前面走了,叶檀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安静的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他面色冷清,眉目间隐约透着些寒芒,这一眼看得方大人心里一跳,要骂出来的话生生堵在了喉咙,不知不觉已是冷汗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屋,传旨授印

苏欲晚曾说“拜托”几位的事情,原来就是请几位去清风居劝慰悬河公,让他不必如此难过。几个人到了清风居,发现悬河公已经神色如常,自己解了心中的郁结,回来和苏欲晚说起这个事情,苏欲晚说悬河公“心境平和、为人大气”,果然是相爷该有的脾气和秉性。
当晚祁益入土,众人忙到了大半夜,悬河公吩咐下去给府中的人多些补贴以慰辛劳,等诸位散去就带着祁苓回了清风居。
祁苓不知这么晚了悬河公找他还有什么事情,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却不敢开口。进了门习惯性的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上,走到案前把金兽香炉里面的瑞脑香点燃,等着香气慢慢的溢了出来,他才坐回桌边,轻声道:“爹。”
悬河公正拾起桌上的壶往紫砂杯中注茶,祁苓伸手接过,道:“我来吧。”
悬河公等他注完茶,端起杯来缓缓的品着,热气升腾上来,他的脸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他越是这般迟迟不言,动作缓慢,祁苓就越是不安,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又开口:“爹。”
悬河公把茶杯轻轻的搁在桌上,淡淡道:“你哥哥的这个事情,以后都莫要提及了,毕竟人死已成往事,切不可辜负前尘。”
祁苓点点头:“知道了。”
“最近在府里很少见你,你去哪里了?”
“三儿在打理府中进账和开销的账薄,想要查查是否一切如实。”
“甚好,这些方面你要多多上心。”
“是。”
悬河公又想起晏家来,相国府上所有的布料都来自于晏家,晏午吟是他多年的好友,常年给府上无偿提供物资,积年累月下来竟堆成了一笔极大的开销,上次和晏午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晏午吟只是笑笑:“你我在一起多年,还在乎这些小利么。”他的脾气和悬河公也是很相投的。
悬河公顺口问道:“我让你去见铃儿,你去了吗?”
他早就对祁苓说过要把晏铃儿许配给祁苓,晏铃儿生性活泼俏皮,颇得悬河公喜爱,而祁苓又是他最为看重的一个儿子,若是皆为姻缘,那将是最圆满不过的事情了,可惜祁苓偏偏爱上一个戏子,悬河公早知道那戏子不简单,步履轻快定然是个习武之人,可惜祁苓不听他劝告,执意要和浣彩萱往来,悬河公拦不住,便要他多和晏铃儿接触,以盼日久生情。
祁苓点头道:“今日她来府上的时候,说雪海小姐生了病,不能亲自来祭拜大哥,颇为愧疚,让她代为致歉。”
“雪海病了?”
“是,听说是那一天在围场吹了风,回去就头痛了。”
“那你明天提个礼盒去看看。”
祁苓一时没有说话,悬河公见他眉目隐约有忧色,问道:“怎地了?”
祁苓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爹,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悬河公示意他讲下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苦笑道:“若我说错,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那天爹请九小姐来商议发兵对策的时候,我便觉得九小姐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天性敏感,我总觉得这都是九小姐安排好了的事情,我才试着去应验九小姐的对策,想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走……结果是,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在九小姐掌控之中。”
“九小姐很聪明,你是知道的。”
“可是后来大哥死了。”
悬河公皱着眉头道:“让你不要再提这个事情了,你没有听懂吗?起初你就对九小姐有所怀疑,我早就劝慰过你,你总是不听。”
祁苓低声道:“爹,我知道我没有证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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