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还是先回到了房间,斜躺在她最喜欢的贵妃椅上。
雨停了,可风还是尖锐的呼啸,排山倒海般,吹得树枝狂烈摇摆,拍打著窗户玻璃,在漆黑的夜色中,更如鬼魅的身影。
远蓉有点累,但她不能睡,她得把这件事告诉洛捷。不管大姨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让他有个准备……
风还在吹,风声像洛捷妹妹的哭声。洛捷的妹妹到底叫什么名字?印象中他好像没有说……突然间,她听见了,清楚而凄厉的哭声,就在窗边拍打玻璃。
但一瞬间,那哭声又变成低低切切的哀怨,哭诉自己的不幸……那是堂姊!
远蓉惊叫,猛然从贵妃椅上摔到地面。她全身发著抖,惊慌恐惧的瞪视窗外。一双一双孤魂野鬼的手拍打窗户,在这团圆夜里呼喊著温暖。
远蓉再也无法忍受,抓起洛捷丢在茶几上的车钥匙,跌跌撞撞冲出门外,一路狂奔出去。
☆
杜洛捷今天输得很惨,三家通吃他一家。这和他的运气或牌技毫无关系,纯粹是因为他完全的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等一下回到房间后该如何对待远蓉,再怎么浑蛋他也不可能在那三天之后还把远蓉当一个不相干的同房陌生人……
他心中暗自希望阿公的精神够好,能够一路打到半夜,甚至是到天亮他也奉陪。
这个时候,大姨突然跑进书房,神色慌张的对他叫道:「洛捷,远蓉把你的车开走了,她看起来好像受到惊吓,叫也叫不住,车子开得歪歪扭扭的。你最好赶快追去,山上的路她不熟,天色又黑又下雨的,别出意外才好。」
杜洛捷像被针刺到一样跳起来,急急忙忙就想往外冲,还是父亲叫住他,抛给他一串车钥匙。「开我的蓝宝坚尼去吧,速度快一点。」
杜洛捷接过钥匙,一句话也没说地急忙冲向车库。
天亮了,远蓉还没有回来。
杜洛捷并没有追到她。
远蓉的车速一定非常快,因为当他把车开出杜家大宅时,早已看不见远蓉的车痕。
他一路狂飙下山,先回到家,没有看到远蓉,又掉头转回山上。山上的路滑,视线又不好,每次电话一响他就心惊,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远蓉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不可能回娘家,就算朱家有人她也不可能回去,除夕夜也不可能跑到洁聆或Rose那里……大姨说她看来像是受到惊吓,莫非是她在房里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真不该告诉她关于妹妹的事!杜洛捷自责。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没事的吗?
雨又开始淅沥浙沥的下,窗边已渐渐浮起一抹灰白。他刚刚挂掉另一通询问的电话,杜家大宅那边也是焦急的,既不能声张又怕远蓉出事,就连阿公都还没睡。
当室内也浸染上黎明灰蒙蒙的光线时,杜洛捷起身关掉灯光,这时,他终於听到车子停进车库的声音。
不论如何远蓉一定会回来的,他知道她无处可去。
他急急冲向门口,一身湿透、苍白又憔悴的远蓉茫然的望著他,呆滞的问:
「你怎么会在家?」
「你跑哪去了?」他气急败坏的问,清晨的气温很低,而远蓉竟然连穿件外套都没有!「一句话也没说,快把大家吓坏了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远蓉看起来摇摇欲坠,杜洛捷拦腰抱起她,直接走向她房间的浴室。把她放进浴缸里,二话不说的脱掉她的湿衣服,迅速放了一缸热水。
她的身上没有伤,所以应该没出什么事;但她的表情看来十分悲伤,完全没注意到洛捷做了些什么。
虽然杜洛捷非常想跨进浴缸里抱住远蓉,但他还是决定先让她独处一会,所以他悄悄的退出浴室,先去打电话给杜家大宅里的人报平安。
☆
等杜洛捷回到远蓉房间时,远蓉已经从浴室出来了,她穿著一件睡袍,头发湿湿的披在肩上,坐在她的床边发呆。杜洛捷递给她一杯酒,低声呼唤她。「远蓉……」
远蓉目光涣散的望著他,接过酒,轻轻的道了谢。
杜洛捷蹲下身,拨开她颊上的发丝,凝视她悲伤的双眸,轻轻的问:「出了什么事?」
远蓉啜一口酒,眼中有说不尽的哀愁。「我作了一个噩梦……我听到哭声了!」
杜洛捷咒骂一声,带点自责。「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那件事,果然吓到你了!」
「不是这样的!」远蓉急切的说:「我听到哭声,可是不单单只有你妹妹的哭声,还有……」
她哽咽了,眼泪滴落在酒杯里,杜洛捷心里一酸,替她把话接下去。「还有你堂姊是不是?」
远蓉点头。「我听到她在哭,哭得好凄惨,她好像在责怪我,责怪我只顾自己的安全,从来没想过为她做什么!责怪我越来越少想到她、越来越少去看她……」
杜洛捷简直被她话里的意思吓坏了。「所以你去看她了?大除夕夜、这么冷的天你跑到纳骨塔去看她?」
「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房间里,堂姊一定是非常寂寞、非常难过,才会来托梦给我!其实纳骨塔就只要绕过一个山头而已,可我就从来没勇气走过去……」
远蓉一只手抓紧杜洛捷的手,激动的说:「你知道她的塔位有多寒酸多残破吗?厚厚的一层灰,好像从来没人去祭拜过,我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会这么对待她!他们竟然连做一做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杜洛捷默默聆听,让远蓉尽情发泄她的痛苦。「我不能这样坐视不管,就算要跟我母亲翻脸也无所谓,我一定要把她弄出那个地方……」
「不,别动它。」他轻柔的打断她的话。「把你表姊的骨灰坛留在原地别移动,也别提起这件事。」
远蓉愣住,但她随即会意过来,松手酒杯打翻在地,她的双手紧握住杜洛捷的双手,渴求的凝视他。「你的心里一定有计划对不对?你能不能做些什么?不管要我怎么做,我都配合你……」
他不能答应,他不能承诺,但他拒绝不了远蓉眼中的哀求!杜洛捷把双手反握住远蓉的手。「我现在还不清楚该怎么做,但现在……在能量还不足之前,保持沉默,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
远蓉显然有点失望,咬著唇,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我知道,我听你的。」
她把双手从杜洛捷手中抽出来,情绪因这一句空洞的承诺平复了。「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不该这么任性,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出去。我们是不是还要回大宅去?」
远蓉站起身,避开他走向衣柜。「我换件衣服,我回去跟大家道歉……」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衣柜,杜洛捷已经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臂让她转过身来,紧紧的将她压在衣柜的门上。
他双眼炯炯的盯住远蓉,声音沙哑。「远蓉,我的定力没有你想像的好……」
他的双手扶住她的臀,往上一提,远蓉屏息,完全感受到洛捷压抑的欲望。
洛捷把头埋在远蓉的颈窝中,双唇轻轻的低喃。「我不敢回家,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我怀疑你是不是对我下了魔咒,否则我怎么会时时刻刻想著你?」
他的唇滑过锁骨,来到远蓉胸前的深沟。「好香,好熟悉的味道,那天晚上在阳台上我就想问你这是什么香味,就想这样贴著你……」
远蓉全身发抖,抬腿环住他的腰,声音微微发颤。「这是茉莉柠檬的香味,好像香片的味道是不是?」
「香片?」杜洛捷轻咬她的乳尖。「不……这绝对是上好的铁观音……」
☆
过了许久,远蓉才有办法从杜洛捷那近乎疯狂的激情中平复过来。他沉沉的身躯还压在她的身上,很重,但远蓉却贪婪的希望时光就此停住,好让她多拥有他一刻。
「该死……」杜洛捷突然发出一声咒骂,随即翻身坐起来。「我又忘了戴保险套!」
别生气!别破坏这美好的时刻。远蓉惊慌的,努力想找一些话来安慰他的情绪。「没那么凑巧吧?更何况我的生理期才刚结束,现在应该在安全期吧?」远蓉的话连她自己都不太有把握。
杜洛捷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有常识的人都明白怀孕这种事没有安全期可言。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叹气说道:「我并不是故意要杀风景,我只是懊恼我自己为什么一碰到你就失控!我们不能有孩子,当我们都不快乐、对明天都没有把握的时候,又怎么能给孩子一个健全的环境?」
远蓉虽然了解他的意思,却忍不住心酸,她勉强一笑。「我明白,这种事情有方法可以解决的是不是?」
他怀疑她做得出她说出口的事,但既然他已经疏忽掉了,后悔也无济於事,他轻轻抚摸远蓉的长发,微微一笑。「别说这些了,在这个家里和你做爱压力太大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远蓉眼睛一亮。「去哪里?我们不用回大宅去吗?」
「不必了。阿公说你如果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强留在大宅里,家里反正还有大姨跟大嫂;我们就算偷得浮生半日闲,随便晃晃,散散心也好。」
「阿公那里你要怎么说?」远蓉不安的问:「他们大概很乐见我们一起出游吧?」
「随便他们吧!」洛捷带著听天由命的表情。「这些年为了不让他们称心如意,我做了很多连自己也不快乐的事……」他摇摇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雨势却没有减缓的迹象。「不说这些了,虽然没有好天气,一样可以有好心情。」
远蓉不知道是什么吵醒她,也许,是她还不怎么习惯枕边多个人吧!
雨停了,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显得十分刺耳;室内飘浮著一股诡异的灰亮,就像是白日还在努力做垂死的挣扎。
近午的时候,他们来到这间小小的休闲农场。一夜宋眠,远蓉和洛捷都累了,进了房倒头就睡。
她应该没睡很久,洛捷也还没醒来;即使在睡梦中,他看起来仍是警戒森严的模样。
为什么这么不快乐呢?自己是造成他不快乐的原因吗?到底爱上他是错还是对?远蓉轻抚洛捷的眉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苦战!
他们的敌人,不只来自外在的虎视眈眈,更多的是内心的挣扎与妥协。
她爱他。远蓉愿意对自己承认这一点,但洛捷爱她吗?她相信洛捷必然也有某种程度的在乎她,要不然就不会如此的矛盾与为难……
洛捷张开眼睛,明亮的眼神凝视著她。远蓉用手指描绘他坚毅的轮廓,微笑的说:「廖筱懿说你有一双收放自如的眼睛,我觉得她形容得真好。」
洛捷回她一笑,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而你却有十只有生命的手指,总是可以精确的弹奏出美妙的乐章。」
言语中充满挑逗,洛捷翻身把远蓉压在身下,远蓉连忙在理智丧失前说出她始终忘记告诉他的事。「洛捷,我得告诉你,你大姨知道和你在飞擎饭店的女人是我。」
他只稍稍停了一下,表情一点也没变。「是吗?我早说大姨是我们杜家最精明的女人。」
她轻轻娇喘。「你不担心吗?」
洛捷轻笑。「我现在有比担心那更重要的事。」
☆
为了不把宝贵的假期都浪费在塞车上,远蓉与洛捷决定住下来。虽然寒风细雨并不是游山玩水的好日子,但两人撑著伞裹紧大衣,依然在山氤水岚间尽情享受无人干扰的两人世界。常常玩到一身湿透,哆嗦著身子回到木屋,共围一条毛毯依偎在窗前,啜饮姜汤,欣赏傍晚时分的重重雾色。
「真是来错季节了,」远蓉感叹:「要是在风和日丽的季节,一定可以欣赏到更美丽的景致!」
「像不像我们的婚姻?」洛捷若有所思的凝视窗外,原本茂密的林木已经完全笼罩在浓雾之中。「浓雾遮蔽一个高不可攀的豪门世家,谁知里头风强雨骤,人人胆战心惊。人在山中看不到美丽的景色,到底是来错了季节还是到错了地方?」
「是季节的错。」远蓉紧紧的拥抱他。「只要雾散了、雨停了,景色下就一样美丽吗?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管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残酷的现实总是等在门外,这次不同於在飞擎饭店的狂欢,他们都很理智的知道归期。
最后一天夜里,洛捷的做爱简直就像没有明天,狂暴且粗野,彷佛存心弄疼她,好让她永远记得这一夜。远蓉完全没有力气回应,筋疲力竭的任由洛捷发泄掉他说不出口的苦闷。
洛捷停下来后,远蓉的四肢百骸都觉得痛楚。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他不仅烙印在她的身体上,更直接入侵她的骨髓中。
他们并肩躺了很久,谁也没有开口,今晚山里格外安静,无雨无风,甚至连蛙声虫鸣都杳杳。
不知过了多久,洛捷才起身拿掉保险套——这几天他一直很小心,一次也没忘掉。点起菸,凝视远蓉身上的斑斑红印;事实上,他的身上也留下不少齿痕。
「过完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