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生会不吉利呢。母亲这样说,三七知道是迷信,母亲借它来寄托舐犊之情。三七感觉得到。
猛地转身,去到屋里打手机。打通了。香香那边接住,却不说话。足足有几分钟,电话里沉默着,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三七的灵魂赤裸裸地向香香推去。在推来送往中,他看到香香受伤的模样了。终于沉不住气,苦着脸说:“香姐,我想你!”香香气冲冲回答:“菊三七,少来这一套。我不会上你当了。”一句话把三七搞得晕头转向,香香好似变了一个人。
“香,我把那回的话收回,不行吗?我我对不起你!”
“哟哟,你不烦我了么?”刺刺地挖苦一句,拉长调门说:“一个惹人烦的老女人。不是一般的烦,而是好烦。你干脆不理也罢。我为你不值呢!”
“姐,那都是无心的话,你何苦那么在意?!”三七都快哽咽起来了。好没出息,动不动就哭鼻子。心里恨起来。
“去你的!我才不在意呢。把我当什么人了。”她的话越发地冰冷,三七身上打起颤来。
“我想知道你干嘛不理我了?”
“我干嘛要理你呀?我和你非亲非故。”
三七闭嘴。突地怪叫一声,大撒把地哭起来。引得那头的香香也忍不住落泪,鼻子里抽抽的。一改生硬口气,吐气如兰地劝:“你还是不是男人呀?哪有像你这样哭的。没出息!”说着,眼泪又流了一串。三七仍旧哭,说:“香香,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这世上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一刹那,两人又都无语了。三七情绪平息下来。无力地说:“香,我病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打个激凌,心口猛地作痛。不信地喊:“你病了?!鬼,怎么不早说!”口气一停,扬声吩咐:“三七,我马上过来!你放梯子等我!”挂了手机,三七洗了一把脸,攀上墙头等她。黑地里,农场的大狗识得是三七,因此也不多吠。有两只一声不吭地踱过来陪着。
许久,她的车驶来了。车灯在黑暗的地方照得老远。前边停了,女人大步跑过墙角来。爬上梯子,边叫名字:“三七,三七,你病得很厉害么?”爬上来,两人抱到一起,难解难分。女人的手就来探他额头,看是否烧得重。三七二话不说,找到女人的嘴唇咬起来。一阵喘息。女人逃开嘴,说:“你没病呀。哼,你骗我!”说着,猛地一推,三七坐着墙上,突地失重,眼看滚落柴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香香快手一拉,拉住了。
“我没骗你呀?我现在病得好重。”
“你得的什么病好重?”
“我得了想你的病。”
香香把手去他面上掐肉,撒娇地道:“一百年不理你才好呢。”
走到房里,灭了灯。三七奔出来,把黑地里站着的香香揽腰一抱。进屋,把她扔到床上,女人嘤咛一声,不胜娇弱。三七急不可耐地说一句:“我要你!”扑上去,滚作一团。香香嘴里发出娇嫩的喘声:“三七,真是馋猫呢。”把三七嘴按到胸口,粉颈生生地扯起来,都醉了。
累了,抱在一起休息。门外,突地听见兰场主叫三七:“三七,是香香在你这里吧。你出来!”
三七大惊,不知如何应对。香香忙忙地溜下床。急得团团转。细声交代:“三七,你千万不能说出是我。”三七应声。拉拉香香的手握了一下。黑地里走出去,一束手提灯的亮光射进来。照着三七,三七躲着光,说:“兰叔,不是香香。是我相好。”
“我怎么听见是香香说话?”
三七尴尬地只是陪笑。说:“兰叔一定听错了”
“是吗?那你们忙,明天你把她留下来好好招待,在这里吃顿饭。啊。”
望着那硕大的身躯一点点远去。菊三七出了一身冷汗。
第四十章 誓死不嫁
侵晨,后花园里,那墙头的牵牛花从雨后怒放着。雏菊也不甘落后,一朵一朵昂首挺胸。朝阳升起来,把一抹红晕笼罩着花园里的花。芬芳醉人。秋十一嫣绝早地起来了,手里握着一卷书。轮椅上坐着,望着花露走神。看那花丛中,她分明看到了婵的倩影。整夜整夜,都是那婵携着莺朋燕友,在她眼前嬉戏打闹,闹得十一嫣心神不宁。因此一夜坏了睡,这会子坐在轮椅上眼皮便打架了。婵的一笑一颦依是摆脱不去。
纹丝不动坐着,想着不该想的人。那个女人身上,望去历尽沧桑。对于人世,一切纷纷扰扰,皆能淡定处之。这个外省来的女人表面微澜不惊,内里如火如荼,却也在潮涨潮落,暗地里骚动着。她总有一样微观世界的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但到底是什么,连她也琢磨不透。罢,罢,何必自讨苦吃。
轮椅猛地倒转过去,向着后花园那月亮门。突地睁大眼,就见三四个大块头的男人,不知何时,屏声敛气地站在那里。看自己举手投足。为首的秃顶男人把手朝后挥挥,后面两个汉子一弯腰,退得不见了。
十一嫣叫声:“爸爸。”面上打迭起一个酒窝来,把双眸笑得弯了。男人腆着啤酒肚子,鸭步走前去。堆笑地说:“嫣儿,乖乖,真像你爸,每天早起。”打个哈哈。推起轮椅来,向花丛中侵去。这秃顶男人头上,乍看留着一圈黑发。其实那是染的。看脸上便一目了然了。额上,条条地沟壑躺着。嘴角笑纹也不可救药地深陷下去。两眼吊着软团团的眼袋。猛地咳嗽起来。居然经久不息。十一嫣担心地说:“爸爸,你咳得好厉害呢。有没有吃药?钱是挣不完的,您不要太拼命才是。”男人把大手摆着,说:“老毛病犯了。一会就好。前段潮洲分公司出了一个岔子,我亲自赶去方了却纠纷。”说着,叹起气来。十一嫣问:“爸爸,遇到新的难题了?”
秋父浓密的眉毛突地抬起,看一眼日头。点头地说:“嫣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一生无儿,只有你们两个女儿。爸爸视作心肝宝贝。你姐姐至今神志不清,生涯不幸。你呢,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嫁了。生个一女半崽,也好有人继承家业嘛。”
十一嫣嘟起嘴来,不依地道:“我不嘛!我要一辈子陪在爸爸身边。”
秋父苦笑一下,说:“瞧瞧,嫣儿也犯糊涂。谁家的女儿不嫁人呀。”
十一嫣说:“我讨厌男人,男人脏!”
秋父把面一沉,说:“嫣儿,不许乱弹琴!”竟生气了,嘴里“哼”一声,丢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我专门抽出十天半月,帮你物色一个女婿!”拂袖地去了。
十一嫣在花园里抹泪。把泪眼瞪着,盯盯地看花。那花丛里,婵又出现了。
心乱地抬头,猛地看见菊三七,提着笼子。以为又是幻影,把眼眨着。问:“你是菊三七么?”
眼前的人一笑,问:“秋小姐不认得我了?怪事。”不信地盯着看。十一嫣也盯盯地看,果真是菊三七,苦笑起来。
菊三七和她一起笑起来。笑着提笼子上楼。照兰场主的说法,再过两日,红血蓝就会自己从农场飞到嫣园别墅来了。它们将意识到:只有远方的嫣园,才会有人送上美食。
三七把鸽子捉到喂食笼子里。转身下去换水。猛地见十一嫣也跟上楼来了,向着阳台抹泪呢。三七关切地问:“秋小姐,你怎么了?我又没有欺负你。”
女子捂住一张沉鱼落雁般脸庞儿,泪眼花花,说:“还说呢,我不是小姐!我大你几岁,你叫我秋姐吧。”
“秋姐。”
“三七,你过来!”十一嫣恳求地叫他,他就挪步过去。
“从这里拐进去,是我睡房。你抱我进房去。”
三七迟疑,结巴地说:“这个,我去喊张姨。”
十一嫣碎道:“叫你抱你就抱!装什么正经嘛。”
菊三七下楼洗了手,跌脚上来。从轮椅上抱起十一嫣。轻飘飘的一个女子。第一次和她这样亲密,三七耳朵热起来。她小鸟依人地把头伏到肩上。先是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个肩膀安全。就不管不顾地靠上去了。进到十一嫣的卧房,就见卧房里阔大。一架大屏幕的背投彩电特别地抢眼,四壁刷得雪亮,都贴着丰乳肥臀的健美女子,清一色的红粉佳人。没有一张是男的。滑亮的红木家俱一律矮脚,宽大的梳妆台也只有轮椅的高度。除了女人都用的化妆品齐齐地放着,上面还堆着一卷一卷的书籍。书架、沙发、茶几,甚至床头,到处是一本本的小说。房子里书香弥漫。
菊三七走到双人用的席梦思床上,弯腰放她下来。不想那十一嫣猛地搂住他颈脖,呜咽地哭起来。一股大力逼得三七往床上一坐。他睁着眼,不知如何是好。不明白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为何如此大恸!
十一嫣乌发蓬乱,盖了菊三七一头一脸。伏在他怀里大放悲声。闻得洗发露的香味。
“三七,我爸逼着我嫁人。你可要帮帮我!”
菊三七一张脸刷地红了。惭愧地说:“秋姐,我一个土鳖,能帮你富家千金什么忙呀?”羞愧难当,又说:“你先说说。我帮得上,一定帮!”
停了哭声,从三七怀里分离出来。拿纸巾擦着脸,盯着他看,说:“我要你假装我男友!”
脑子里嗡嗡作响,假装男友这个概念,三七生平头一次听说。慌得一蹦,身子弹起来。一口拒绝:“这可不行!”
十一嫣大眼瞪他,瞪得三七一双眼没地方逃。恨道:“你们这等臭男人,真不够意思!当初人家是怎么帮你的?现人家有困难了,躲得比土拨鼠快!”
菊三七分辨道:“不是一回事嘛。我是怕降了你的身份。再说若是我女友香香知道了也不是个事。也罢,我帮!不行么?”堆起笑来,样子憨憨的。又说:“你你不要这样瞪着我!”瞪得他心里发毛。
女子扑哧地笑。三七不放心,补一句:“你要帮我保密。一旦香香误会了我,她会把我撕成碎块的。”
白着眼,说:“你放心吧。不会坏了你两个好事。我看你魂都被香香摄走了,开口闭口离不了香香。”坏笑着,拉他坐下,说:“你我一定要装出点样子来。你先吻我一个!”送上脸来,那里一抹红晕。三七迟疑地在脸上碰一下。那十一嫣猛地把他嘴一抢,盖上去,霸道地热吻起来。
第四十一章 同性之爱
落地长窗那里,一阵秋风刮起,把淡着色大花窗帘荡漾着。十一嫣胸部两团把他贴得烧灼,意乱情迷。猛地一推,头也不回,奔到阳台上换气,清冷的秋风一吹,脑子清醒了。那十一嫣倒在床头,万分懊恼,痴迷地作呆起来。突然千恨万恨,蛮口地喊:“菊三七,你给我滚回来!”
阳台上,菊三七打一个哆嗦。等鸽子吃过了保健砂,立刻把它赶出来,不让在嫣园睡觉。那红血蓝见这里没有打盹的地方,扑地飞上楼顶,停了,把眼四下溜了溜。展开双翅,飞向蓝天。回农场去了。
三七正要回屋,一低头,看见花园里秋十一红出现了。怪的是:今日她静若处子,却非平日浑模样。手里掐着两朵花儿,木偶一般。把鹅颈脖子长长地扯着,望着那红血蓝远走高飞,像是依依不舍。三七不忍打搅她清静,掉头地进屋。看见十一嫣倒在床头,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三七弯腰,把指头去鼻前探她呼吸。不想鼻子上面的眼睛猛地大睁,吓得他逃不赢。她的嘴巴动了,一字一字地说:“三七,我比任何人都寂寞。寂寞,你懂吗?”
三七吃出她话里悲凉的滋味。点头地说:“我懂。”
突地坐起,捉住他一只手,湿着眼说:“残疾人真有那么可怕吗?以后,你能不能待我热情一点?”
“怎么样才算得上热情呢?”
翻起眼白,去看天花板那稀奇古怪的吊灯,手指一根一根曲下去。边想边说:“怎么样才算热情。就是我出事时,你要把我的事当作是你自己的事。”
“把你的事当作我自己的事?”三七学了一句,是解非解地点头。算是答应了。
还在苦想呢,十一嫣发话了:“三七,这里我受不了了。坐牢一般。今天我跟你走。你带我去你干姐那儿!”
三七瞪大眼,问:“你一个人?”
“嗯。”一咬牙,乞求地望着三七。谁知三七答得干脆:“行!”觑个空子,叭地一响,面上就有一双红唇来吻住。格格地笑着。菊三七帮她找到单拐,让她拿着。依从地抱她下楼。嫣园的张姨平日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因此走得无牵无挂。十一嫣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三七,她渴望有个人亲近。细皮嫩肉的脸已伏到三七肩上了。细颈和肩上那段滑着喉节的脖子熨贴地交缠一起了,眼睛闭上了。这一切恍然若梦。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