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怎么回事?
不等李半夏开口。叫绿红的丫头轻斥一声:“做甚么这么没规矩,打扰了李大夫看诊。惊扰娘娘,你该当何罪?”
那个小丫头可能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害怕地咬着嘴唇,腿都在打哆嗦。李半夏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汤水,汤水还冒着缕缕的热气。因为心下害怕,托盘汤碗都在摇摇晃晃,却不敢将它给丢掉或是放下。
虽然这小姑娘有些冒失,但李半夏却不忍看她如此害怕。何况事情发生了也于事无补,再斥责她也枉然。而且她看这姑娘,也不是会突然闯进来的人。
“这是什么?”
“这是内补汤和燕窝银耳汤。”小丫头看着面前的托盘,昨晚颜色较深的,是内补汤。而旁边那碗颜色较淡,一嗅味道就好闻不少的,是燕窝银耳汤。“二皇子看李大夫在里面呆了很长时间了,心下不放心,便让奴婢熬了份燕窝银耳汤,给李大夫送来。这内补汤,是给娘娘的。”
内补汤李半夏清楚,便是她开给丹妃娘娘的药膳之一。在先前两天,丹妃娘娘每日都会服下半碗内补汤。
内补汤的成分是由干地黄4两,升麻1两,当归1两,人参1两,生姜5两(切),麦门冬(去心)3两,芍药3两,大枣20枚(擘),远志(去心)2两,茯苓2两,大黄2两,黄芩2两,黄耆2两制作而成。主要治疗发背,虚热大盛,肿热侵进不住等症状。
丹妃娘娘前些日子发背,经冷水射疮治疗后,发背已经有了好转。这内补汤有利于她后期痊愈,于她身体而言是一道不可或缺的药膳。
只是,这燕窝银耳汤又是怎么回事?
“李大夫,二皇子嘱咐奴婢待汤炖好后,便让你趁热服下。”
李半夏皱眉,端汤给她喝?真的还是假的,她可不认为二皇子会有这好心。不过也正常,她要是体力不支,施灸施到一半就倒下了,到时候留下这烂摊子,恐怕还不好收场。
“那你怎么这会儿进来了,下次有什么事别这么冒失,知道吗?”李半夏话说得温和,却有着不容违抗之意。她虽然不怪责她这次的过失,却必须让她记住教训。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就不见得了。
“奴婢该死!”小丫头噗通一声跪下,“奴婢本等在门外,谁知道……谁知道……奴婢该死!”她谨记二皇子的吩咐,端着托盘等在门外,等李大夫一个疗程结束之后才将这些东西送进去。
因为一个疗程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两碗汤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她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厨房三次了,就在刚才,她照例等在外面的时候,腿脖子一个打颤,人就撞了进来。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才没让汤汁溅出来。
这事要是给二皇子知道了,她定逃不掉一顿板子。这还是轻的,要是给他知道她差点惊扰到了李大夫给娘娘治伤,二皇子可能会一怒之下要了她的命。
小丫头越想越怕,最后嘤嘤地哭起来。不一会儿,就满脸泪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还不下去,难道还要在这顶着?”绿红一看那丫头不但不知错还哭上了,冷着脸教训她。刚一出口,便后悔了,有些紧张地观察着李半夏的脸色,直到从她脸上没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才渐渐放下心来。
被绿红这一喝,小丫头更是一惊,头埋得更低了。
“为什么因为这就哭了呢?”从她噗通跪下的时候,李半夏就在想是不是对这孩子太严厉了。她看起来还那么小,才十四五岁,个儿比她家的甜甜大不了多少,还是个小姑娘。错了事说两句就让她下去就是了,不应该吓她的。
李半夏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又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不要为这点事就哭啊~”李半夏心疼又无奈,谁在外面都不容易,这个小姑娘怕成这样子,想必是二皇子府上的规矩甚严,再加上绿红刚才的呵斥,加深了小姑娘的恐惧。
也正因为此,这绿红的身份才越发地耐人寻味起来。若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丫头,呵斥起人来就不会这么像模像样,气势凛然了。而这丫头也不会那么怕她,看都不敢看她了。
李半夏给小姑娘抹了抹泪,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极力让她从惧怕中缓过来。“还有,不要动不动就跪啊,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
她一不是她的主人,二不是二皇子府里的主子,她只是一个被人抓来、连自己都不得自由的人罢了,哪里有资格能让别人冲她下跪?
李半夏的笑容,太温和,也太美好,这样的笑容,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里面满满都是安慰和鼓励,小姑娘忘记了哭泣,眼泪也忘了流,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半夏。
“你叫什么名字?”
“……清……清鸢……”
“清鸢?水木清华,鸢飞鱼跃,好名字。”
“……”
“你可知鸢飞鱼跃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傻傻地摇摇头,李半夏微笑,“好了,你下去吧,这汤我待会儿就喝。内补汤麽,丹妃娘娘现在还不宜服用,你就照着这话禀告二皇子。两个时辰之后,你再端份内补汤来,那个时候丹妃娘娘便能进食了。”
“是——”小姑娘领命去了。
快出门的时候,小姑娘脚步顿了顿,有些羞怯地回头看李半夏一眼。李半夏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小姑娘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站在李半夏身后的绿红,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她无法理解,李半夏这样的人,为何会将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小丫头身上。她这个人,对谁都这么有耐心吗?那为什么,对掌握她生杀大权的主子,却始终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她想起了李半夏最后问清鸢的那句话。
鸢飞鱼跃?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许久以后,绿红才明白这句话真实的意思:其上则鸢鸟得飞至于天以游翔,其下则鱼皆跳跃于渊中而喜乐,是道被飞潜,万物得所,化之明察故也。后以“鸢飞鱼跃”谓万物各得其所。
…………
☆、543 试探,眷恋
543试探,眷恋
第一天的熏蒸治疗结束了,丹妃娘娘已经被抱回寝塌休息,而李半夏,正一边捶着背,一边站在弯弯的廊檐上舒展着疲惫不堪的筋骨。
人越是疲惫,反而越是睡不着。
与其躺在床上,还不如在院子里走走,呼吸呼吸傍晚微凉的空气,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总有一种疲累尽消之感。
丹妃娘娘已经睡下,施灸过后,胃口比平日好多了,满满一碗内补汤喝了大半,激动得二皇子眼冒亮光。要不是怕扰着丹妃娘娘休息,他现在都还在与丹妃娘娘说话。
李半夏看到他们母子和睦,幸福依偎着说笑的样子,李半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还有一种淡淡的怅然。
二皇子不经意间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他知道,李半夏这是想家了。
她是一个好女人,也是一位好大夫,如若没有必要,他也不想让她死。只是,当他找上她,这件事情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谁都信不过,只信他自己。他相信天下没有人能永远守住一个秘密,除非那个人是个死人。
李半夏究竟知不知道这个秘密,二皇子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表现得太镇定,也太如常了,就好象她从前到后压根没留心这件事,并且毫无所觉一般。然而这根本不可能,别说她是声誉斐然的女神医,就是其他精通医术的大夫,也不可能不发现。
也正因为如此,二皇子才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他或许该试一试他。但二皇子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期望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她知道,那她就一定得死,自己再不忍,也非杀她不可。
若她不知道。那她还是得死,因为他确信这个女人在欺骗他,而任何欺骗他的人都是不可原谅,也不被饶恕的。
二皇子许久都没有这么矛盾过,他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但在李半夏这件事上。他开始失去了以往果决的判断。
丹妃娘娘已经睡下,他站在窗前,希望再陪伴他的母妃一会儿。他不知道他的母妃什么时候会醒来,他希望母妃醒来后第一个睁眼看见的人就是他。
母妃吃了药膳,然后睡下了。也许他该好好感谢她。要不是她,母妃也不会像今日这样,露出那么轻松的笑容。
病人生病,身体不舒服,就像身上满负着层层重量,压得人透不过气,心情压抑,笑都笑不出来。以前虽然母妃也时常冲他笑。可他知道母妃是怕他担心,怕他难受,尽管身上很痛。还是要对他努力的笑。
那时的笑,比哭还要令他痛苦。
母妃已经苦了累了一辈子,他不愿看到在她年老生病的时候,在他这个儿子面前还要为难自个儿。
可是今天,母妃是真的笑了,笑得很轻松。母妃说。自她生病以来,身上还从未感觉那么放松过。就好象身上的重量全都被挪走了一般。
母妃好开心,他也好快乐。
二皇子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嘱咐厨子做点清淡开胃的小菜,注意着李大夫所说的那些禁忌,等丹妃娘娘醒来再让她吃上一点儿。
又让厨子做些李半夏喜欢吃的菜,给她送过去。上次让人给她做了燕窝银耳汤之后,后来才从绿红口中得知,李半夏身体好好的,燕窝银耳汤多用于治疗干咳盗汗,李半夏完全没服用这个的必要。
当时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却没表示出来,有些嘴硬的说,燕窝清肺入肺,银耳能美肤养颜,是好东西,没病没痛照样能吃。
二皇子说得也有道理,绿红没有多想,只觉得今日的二皇子与平日有些不同。但二皇子却是将绿红的话听进去了,心想着,下次再吩咐人给李半夏熬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想想,别随便弄了笑话。
一个身影闯入了视线,李半夏正站在走廊尽头,低着头,脚尖轻轻点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这个偌大的千秋阁中,她一定觉得很孤独。
心里还没做出决定,二皇子的脚就先动了。
李半夏低着头,额前前倾的发遮住了她的眸子,感觉到身后站着人,李半夏回过头。
“二皇子——”
“怎么在这呆着,累了就回屋休息,明天又是一天。”二皇子清楚地看到李半夏脸上的倦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对病人真的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哪怕是对他这个讨厌之人的母妃,也是全力以赴。
“睡不着,还不如走走,吹吹风。”也许是熏蒸时屋里的温度太高了,李半夏被熏热得有些醺醺然。现在白天本来就还有夏季的余热,门都没出,关在屋里一天,又浪费了那么多体力,耗费了那般的精力,也难怪李半夏觉得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本王应该谢谢你,为我母妃做到这一地步。”
李半夏摇头,“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丹妃娘娘,而你是二皇子的关系。我是大夫,只要是我的病人,不管是谁,我都会用尽全力。”
“值得吗?”
“当然值得。”李半夏回答得毫不犹豫,“你不认为,看着病人远离疾病的折磨,重新恢复健康,脸上重现笑颜是一件很幸福很美好的事吗?”
对于李半夏来说,看着她的病人们一个个恢复健康,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她这些年的坚持也一直缘于此,李半夏有她的信仰,她的坚持就是源于这份信仰。
“你就只管看病是吗?”二皇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意味不明的道。
“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你看病过程中发现一些有趣的事,你就不想管管?”
这是二皇子的试探,他虽然还是那副说者无心的样子,李半夏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提防与眼里的冷意。
李半夏心中闪过一抹惊疑,开始飞快思量着二皇子的用意。李半夏虽然心思简单,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但她可不是一个傻瓜。相反,她很聪明,知道什么东西自己不该管也不能管,更加知道有时候要想活下去,就得装糊涂。
她现在小命都掐在别人手里,不只她的,还有东西,所以她不能走错半步。二皇子是个多疑的人,也不会说些无缘无故的废话。他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有这样说的道理。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李半夏心中一警。许多被她刻意忽略和忘记的事,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知道这有多危险,一旦她表现出一点的异样,二皇子决计不可能让她活着。
二皇子心中掠起一道杀意,阴冷残酷,李半夏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太多的东西。这种东西告诉他,李半夏知道那件事。并且在努力地遮掩,显然她也意识到那件事于她实在太过不利。
李半夏并没有漏掉二皇子眼中的杀意,心中暗道糟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她又不可能瞒过去,说不知道她也不相信,那还不如她干脆承认下来。
反正,现在丹妃娘娘的治疗正在紧要关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