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当归知道,他们一定是出事了。而他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除了担心他们会出事,还有一股无力和恐惧涌上心头。
他怕他们真的就不回来了,他怕那些人会对他们不利。而他。眼看着他们失踪,失去他们下落,在这里担心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希望自己有能力担起一方天空、一片天地。他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可以守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
他讨厌这种感觉,可以说是厌恶极了,他怕一个人蹲在这人群满档的省城里,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姐姐弟弟,也没有爹爹和大舌头。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有他们在身边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而失去了他们。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他孤伶伶的一个,他无依无靠、无所依托。就连上课夫子开合的嘴角,听在他耳里也都是轰隆隆的,令他头晕目眩,仿佛走在冰冷的塞外荒原。寒风冷冷的吹,在他身前没有半点阻挡。
曾听大舌头偶尔说起那段在边城的经历,他总是无法理解大舌头嘴里那段独自走在寒凉边城时的心境,现在他想,他慢慢感受到了。
刘当归上课不专心,时常走神,被夫子责罚。最后还责令家长把他带了回去。
对于这点,若是之前的刘当归,一定很在意。他是一个乖孩子,夫子眼里的好学生,这种事从来不曾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现在,他无可无不可。甚至都没意识到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夫子又说了哪些严厉的话。
他想他爹,想大舌头,他想他们。他不要上学了,他只想和他们在一块儿。哪怕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再危险他都不怕~
夜晚,刘当归裹在被子里,泪水流满他的小脸,却固执地不肯哭出声。望春过来查房的时候,听到屋里的动静,站在门外,叹了许久的气,最终转身离开了。
没过两天,刘申姜也来到了江州。当刘申姜按着李半夏留给他们二老的住址,千辛万苦找到寸生药铺的时候,刘当归正坐在后院大树底下。
听到他爷爷来了,这孩子顷刻便爬了起来,朝院前的爷爷冲了过去。
“爷爷——爷爷——”刘当归这个内向的孩子,很少用这种方式表现他对家人的依恋。
刘申姜搂紧了自己的小孙子,他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这个小家伙了,真想得慌。
刘当归眼眶红红地和他说了他爹和大舌头的事,老人家坐在石头桌上抽着烟袋,许久都没开口。
那历经世事沧桑、深沉如海的一双眼睛,看似一动不动,里头又闪动着思索的光芒。
刘当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爷爷,在他们心里,爷爷一直不问世事,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奶奶打理。时间久了,刘申姜在每个人眼里,都形成了一种固定的印象:一个安于平凡、安于生活、安宁祥和宽厚仁慈的老头子。
就连马氏,都忘了自己的这位丈夫曾经那些浴血的生活。
刘申姜曾经参过军、打过仗,也曾颠沛流离,费尽心机逃脱别人的追杀。一行多人,最终只有他留下来了。他万事岿然不动的心态,是在几十年的生活中磨练出来的。年轻时生活多艰,尝过太多辛酸苦辣、悲欢离合。他安于生活、安于平凡,在一次次死里逃生浴血奋战中把握住对生活和生命的追求!
而现在,儿子儿媳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又让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重新陷入了对将来的思索。
上官舞融在知道刘申姜来到江州后,立即携张凤无来拜见。早从半夏嘴里不止一次地听到这位祥和的老人,说他是一个很平和也很和蔼的老人,今日一见,他却从这位老人柔和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睿智和浓重!
这是一双智慧的眼睛,只有经历过生活历练、对生活有很深感悟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刘申姜郑重地请这位儿媳的好朋友,告知他儿子儿媳现在的境况。这位六旬老人,比在场的每一位都还要冷静。
面对刘当归的时候,因为孩子太小,上官舞融无法对他吐露神情。但是在刘申姜面前,在这个老人洞悉一切、包容一切的睿智眼眸面前,上官舞融居然说不出那些善意的谎言。
上官舞融将李半夏来到江州后,寻找解药救治张家少爷,以及后来被二皇子盯上,抓住刘东山威胁其进京救人的事,事无巨细地都与刘申姜说了。并且就连二皇子欲对二人不利,这局棋几乎是个死局这事,也一并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刘申姜。既然要说,就说全部,这是上官舞融对长辈的尊重。
刘申姜很感激上官舞融和张凤无这些日子以来对他儿子儿媳的帮助、为他们夫妻俩奔波,也很感激她能对他无所保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他儿子儿媳最真实的状况。
紧接着,上官舞融和张凤无发现,面前的这位老者比他们所能见到的任何一位老者还要耐人寻味,看着他坐在他们对面,仔细听着他们的叙述,缓缓提出一些疑问,那不是一个普通老人所具备的。
上官舞融第一次开始怀疑起李半夏的眼光,亏她还是刘东山的老婆,是伯父的儿媳,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居然连这样一个老人的真性情都没看清楚。
由此,也可见刘申姜是多么的不平凡了。其实,何止是李半夏,刘东山还有马氏,这些与刘申姜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又哪里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丈夫,还有这样冷静睿智的一面?
又或许,这是因为过去值得他思量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他安于现在的生活,虽然之前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没有什么比起一家人平平静静、健健康康地生活在一起还要重要。
在经历那么多事后,还能过上这般平静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求的?
刘东山坠崖的事,上官舞融现在还没有收到线报。二皇子的手下在看到刘东山坠崖后,也知道事情重大,有可能会影响二皇子的计划,第一时间就封死了消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外传。然后就迅速飞鸽传书,将江州这边的事告诉给远在都城的二皇子。
虽然这事被瞒得密不透风,但凭着上官舞融在江州的根底,一定很快便会知道。且不说刘东山之前所在的院落由她的人盯着,就是这江州城的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她想,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刘东山是以什么方式逃走的?
之前刘东山也曾想过,用砚石传书的方式,来告知上官舞融他的藏身之地和通过他观察到的守卫情况。但这个计划很快便破产了,二皇子走了,他的砚石也开始断了供应,紧接着守卫也全都发生了变化,刘东山深知这个办法行不通,要想出去,还是要他自己寻找机会。
况且他也不想再连累舞融了,对方是二皇子,舞融就算有把握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对方要是存心找茬,她和张大人那边一定会很麻烦。
之前忧心出去,是担心李半夏在外面的状况,怕她受制于人,又不会照顾自己。而现在,李半夏已经被带走了,他必须冷静下来,找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将自己救出去。
他知道,只有自己这边安全了,半夏那边才有可能化险为夷。因为这,他不能允许自己出一点意外,也不允许她再因为他的关系而被别人逼着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他,不会让自己有事~
☆、524 深藏不露,利剑出鞘(2)
眼下情况紧急,刘申姜深感事态严重。
他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老头,他知道人心险恶,也知道不管什么事只要牵扯到皇家,那就意味着无尽的风波。
张凤无在朝为官,二皇子现在在朝廷又是大权在握,是卞国储君的不二人选,不能让他们夫妇淌这池浑水。
况且上官舞融的身份实在是敏感得紧,他是上官大将军的千金,上官将军劳苦功高,为卞国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在老百姓心目中威望很高。但自古,武将最易受上位者猜忌。
若这个时候上官夫人以自己娘家的势力来帮助他们,若是到时激怒了二皇子,可能受连累的还不只是他们夫妇,就连上官大将军都不能幸免。
所以按照刘申姜的意思,这件事他们夫妻俩暂时还是不要出面,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夫妻在背后给他们提供一些信息支援,能够帮他们打听一下东山和半夏目前的状况,已经是给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张凤无夫妇明白老爷子的好意,只是他们又岂非是怕事之徒,为了朋友,纵使不要头上这乌纱又如何?但事关大将军,也不得不让夫妻俩慎重一二。
暂时不出面可以,但他们一定会在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在他们夫妻俩有难的时候出面帮助一二,这一点还请老爷子不要拒绝和反对。
上官舞融已经飞鸽传书,请他在京都的父亲替她留意这事。李半夏远在都城,在那里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而他们远在江州,纵使有心,只怕也是鞭长莫及。到时李半夏真的有什么事,只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如此再好不过,刘申姜再次向两位道谢。
话说到这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刘申姜点燃了烟袋,缓缓抽着,不时轻轻吐出烟雾,眼里的深思之色越发明显。
舞融和张凤无还有当归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停下了交谈,望着这位老人。
刘申姜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深沉无比,偶尔绽出一抹精光。忽然,他停止了抽烟,将烟锅往旁边的桌子上磕了磕,精光无比的眼睛变得透亮,那里面承载和闪耀的是智慧的光芒。
“爷爷——”刘当归碰碰他,他今日见到的爷爷好不真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习惯这样的爷爷。
可这样的爷爷。让他分外安心,也让他心中一早的惧怕消逝了不少。仿佛有爷爷在,他们就什么都不必怕。
“伯父——”舞融和张凤无也忍不住问他的意思。
老爷子冲他们笑了笑,那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和蔼,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即便天塌下来,也改不了他安然物外、与世无争的祥和之色。
“也许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没错,就在张凤无和上官舞融提到京都时,一个人立时从刘申姜脑海里冒了出来,再一思量,越发觉得这事有门。
“什么人 ?”几人立马问。
“是鲍大人!”刘申姜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伴随着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鲍大人铁面无私,不畏权贵,是百姓心目中的鲍青天。他向来愿替老百姓出头,昔日即便得罪皇上和当朝太后,也在所不惜,也势要给百姓一个公道。这次半夏的事。若能让鲍大人知晓,一定会为这件事迎来一个新的转机。”
上官舞融笑了,接着老爷子的话道:“而且这位鲍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并没有我爹爹那般敏感,谁人都知道鲍大人铁面无私,清正廉明。谁都知道他在公理正义面前谁的面子都不买,也就不存在什么针对的问题了。更何况,鲍大人素有廉正之明,皇帝要降罪他都得细细思量,不愿做有损民心之举。半夏这次遭逢此事,本是二皇子的不是,鲍大人若知晓,定然愿意为半夏和东山大哥出头。”
张凤无也点点头,道:“鲍大人是个公正严谨的好官,他要接手一个案子,就一定会查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务必要让事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到时候李姑娘和东山兄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也就清清楚楚。有鲍大人出马,二皇子想不妥协都难。”
几人这么一说,好似又都看到了希望。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真行,这一点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你们也不是想不到,不过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上官舞融和张凤无一早便参与到了这件事中来,凡事都想着要自己解决,也不相信别人敢得罪二皇子,就没有想到这一出了。
而刘申姜今日才到这里,也才知道这事。纵然他心里也十分担心两个孩子的处境,但思考问题的角度与二人全然不同,所得结果也自是不同。
另一方面,张凤无和上官舞融远在江州,与京都的鲍大人接触并不多。虽然两人早就听过鲍大人的清正廉明,这种大事,还是难以托付给别人。
刘申姜不同,鲍大人上次因为封炎大将军的事去了马回村,在那里停留了一些日子。加上半夏与这位鲍大人,以及他身边文胆智囊的公孙先生与御前护卫詹扬有几分交情,知道他们对半夏多有照料,这事若求助于他们,他们也一定会帮半夏留意、替她想想办法。
于是,这样事情就渐渐成形了。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若到时二皇子不买鲍大人的账,坚决要对他们夫妻俩不利,又当如何?”
鲍大人再清明无私,在百姓心中再怎么有青天之明,面对皇家人,对方是个明君倒也罢,若存心袒护。或是到时候二皇子做的决定,连皇上都不愿插手,那不但李半夏和刘东山救不回来,还有可能连累了鲍大人。
而这,是他们都不愿看见的。
刘申姜想了想,终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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