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当归沉默了两秒,忽地起身,进了屋里。果真如李半夏所说,外面披了一件青色的小衫,又重新坐到了李半夏身边。也学着她的样,抬头看天边那一弯已经破云而出的新月。
“你心情很好。”古板的语调。低低的语气,明明是个问句,恁是给他问得没一点语气。
李半夏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小鬼的别扭小样子。
“的确不错。”
“为什么?”刘当归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半夏的脸。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着疑惑,又有着对已知答案的认知。
“不错就是不错,有什么为什么?”李半夏存心逗逗这个小鬼,如同很多女人的恶趣味一般,总是喜欢逗小孩子,尤其还是可爱的小孩子。
“是因为爹爹平安无事?”刘当归认真地问道。
“是,是因为你爹爹平安无事。”李半夏收起了说笑的心思,心里充满了感激。这种感激,是从内心发出的庆幸和感谢。
有什么事,能比心爱的人平安无事,更值得人高兴和感激的事呢?
在乎一个人,便会无时无刻为他担心。哪怕知道那些困难于他,并不是多么过不去的坎,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全心牵挂一个人的感觉,竟是如此奇妙。或许说,人们的感情本就是如此。正是因为拥有这些丰富多彩而又苦痛参半的感情,人生才更加的有滋味,方能体会到生活的美妙。
李半夏的心,一时澄澈如空明,在这样干净的夜空下,仿佛能够清晰地看得见自己以后的未来。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在翠绿葱葱的竹林里,在一排掉漆的木椅上,并肩坐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相互依偎、相互搀扶,彼此牵着手,走过这人生最后的一程——
白头偕老,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字眼。再也没有什么词汇,比这个词还要动人的了。
刘当归注视着李半夏脸上的神情,她年轻的脸上,焕发着一种他本以为这个年龄脸上不会出现的色彩。
祥和,安宁,对未来生活有着美丽的憧憬并且坚定走下去的执着与勇气——
这时的李半夏,与那个存心想看他跳脚着急、以逗耍他为乐的大舌头又是怎样的不同?
他也不明白,一个人是怎么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表现在一张脸上的。
“小鬼,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长了花啊?”李半夏一下子推开小鬼的头,被他这么看着,超不自在的。这小鬼的眼睛就像钉子似的,她脸皮就算再厚,也耐不过钉子。
刘当归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脸上有些许地薄红,嗫嚅着道:“谁盯着你看了,是你挡了我的视线~~”他才不会承认他刚才是在想琢磨她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呢,从李半夏进入他们的生活后,刘当归还是第一次想这么清楚地了解一个人,懂得一个人。
或许在很多年后,刘当归才会承认,他看似倔强冷淡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想与李半夏亲~近的心。李半夏于她,是母亲,也是他发自内心尊敬的人。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心里面是很尊敬她的,包括他努力要做的事,也是为了能像她一般,做一个有用的人。
“喂——”过了一会儿,刘当归又用胳膊肘顶顶她,问道:“上回那位钦差大人叫你去问话,怎么样。”
李半夏撇撇嘴,本来懒得提那事儿,待看见刘当归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儿,呵呵笑了起来。也用胳膊抵抵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道:“这么想知道?关心我啊~~”
“你这人!”刘当归气。瞧她得瑟的样子,还真是火大呢。刘当归不知是羞的,还是他原本别扭的脾性,脸色腾地乍红,带着恼怒看着李半夏。
小鬼这是觉着不好意思呢。
李半夏就开玩笑,平时要是看到刘当归这么关心她,高兴都来不及,哪敢在这小嘴头上拔毛?只是今着心情出奇的好,这才出言逗他,却也是见好就收,免得这小鬼头真的跟她急。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男子汉这么小气,可不行哦~~”
刘当归气鼓着脸,却也不在跟她置气了。他是男子汉,才不会让她说他小气呢。
若是甜甜在此,望着刘当归此时的表情,定得惊叹那么一下子:哎呀她那个聪明的大弟,怎么也被大舌头专门用来对付家里小笨蛋的、很简单蹩脚的激将法给激住了呢?
“钦差大人喊我去呢,是有几个问题要问我,也没什么大事,问完话也就放我回来了。”
过了两天了,忍到这个时候才问,这小鬼的耐心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好。
“骗人!”刘当归冷冷指出她的谎言,“不想说就算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这话听着是生气了,刘当归却真的没有生气,他仍旧坐在李半夏的旁边,头都不回一下地说道。
照着他以往的性子,要真是生气了,他一定轰地站起来就进屋,将他的脑壳对准着别人,以此来表示他对那个人的愤怒和蔑视。
很幸运的,李半夏还没有尝到“刘当归的脑壳”。
“我并未骗你,事实的确是如此。不过那位钦差大人似乎不怎么相信我……”
“那你……”刘当归抬起头,冷淡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民不与官斗,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当官的,当官的要是怀疑你,你就算是没麻烦估摸着也能给你整点儿麻烦。况且,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一如往常,没让药堂的事影响,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相信钦差大人会还李半夏一个清白。要是连钦差大人都不能倚靠了,那这事还能仰仗谁?
“我相信你,你没做过,最后一定会没事的。”刘当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就算现在的局势不利于李半夏,他还是相信她。
相信她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让他们失望。
相信她能够如往常一样,化险为夷。
李半夏颇有些惊喜地点点头,不顾刘当归的躲让,很高兴地揉着他的头发,然后愉悦地看见他规整的头发被她给揉成了一个华丽的鸡窝。
“小当归啊,你这回说对了,相信我,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要不了三天,嗯,我保证!”
…………
466 公子如玉,“雷人三人组”
466 公子如玉,“雷人三人组”
几乎是在李半夏说出这句话不久,大杨村村头的那座小山峰一先一后闪过两道黑影,朝山中的那栋小木屋疾射而去。
他们的村口在黑夜中,就像是一闪而逝的流星,绚丽华美,两人的轻功,都已近登峰造极之态。
天空中的新月又闪进了乌云,李半夏无聊地打了一个呵欠,推着刘当归的肩膀,“越来越冷了,回去睡觉了~~”
山中的小草屋,忽然杀气逼人。
那两道鬼魅似的身影,在冲进小木屋后,闪着寒光的片刀刷刷刷地对准了屋子里那张木床,不管三七二十一,乱砍一通。木床在刀光之下,化为一地的木屑。
“没人!”声音一出,另一人立即戒备地盯着这间屋子。
黑夜中,那一双如狼一般狠毒的眼睛闪着幽光,直让人恍如坠入了最恐怖的噩梦。
这真的是一双可怕的眼睛,小孩子见了,不用开口恶言恶语便会被他吓哭。
“撤!——”另一人大概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冷冷吐出一声撤,身体已经率先向外飞射出去。
只是,“嘭!”一声,那个如闪电魅影一般飞射出去的人,下一刻就如破败的铁桶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从木屋外走进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色长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胸口,宛如一座巍然不动的神祇一般,不可战胜。
但那人,如玉的外表,高绝的气势,依然无法掩盖他一脸的病容。手上那一长根通体葱翠的玉笛,本该奏出最清贵绝伦的梵唱,这一刻却带着死亡的讯息。
他身体轻轻往门口一站。里面仅剩下的一个人,再也无法往外挪动一步。
他们虽然不是出身江湖,却已经从那管笛子中认出了笛子主人的身份。玉笛公子之名,习武之人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当下唯一的可能,便是逃。
但至今为止,又有谁能从玉笛公子的手上逃脱得掉?
就在这一思量间,那人旋身而上,身体飞天而起,小木屋被破开了一个大洞。他竟是要从屋顶逃走。
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同伴了。遭在玉笛公子手上。想要救他几乎不可能,而他,若无法逃脱,今日就只能死在这里。
否则就算是玉笛公子不会杀他。主子也会杀了他们。
而就在他的身体刚飞起的一瞬间,一管笛子以诡异的速度打了过来,正中他的双腿。“啊——”一声,整个人已经跪倒地上,双腿磕在地上,地上被磕出了两个腿坑。
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啪啪两声,穴道就被笛子给点住了。
玉笛公子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摆平这一切。又迅速地隐入了黑暗之中。他要是再不离开,有人就会跟他生气了。
他自作主张来到这里,恐怕这事又要被她叨念许久,还很有可能成为他的一大“罪状”。他也该学学刚才那俩人,赶快“撤”的好。
鲍大人、公孙先生还有詹护卫。一早带人感到这个小木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昨晚最后的那个场景。
地上伏着一个昏厥的人,伤得很重,却也不会致命。不过照他那个伤势看来,不躺上个七八九十天,是动也动不了的。
在那个人不远处,还跪着一个人,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被点住了穴道。那人脸色青紫,额头青筋爆起,显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是杀手,最怕的就是见光,更不能被官府抓住。
可是这会儿,他却宁愿落入官府的手中,希望官府的人早点出现,也不愿再承受这样的折磨。
比死还可怕的折磨。
他们也决计想不到,那个如玉公子一般的人物,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武林三公子也会有那么可怕的杀气,还会对他们下这样的狠手。他们记得,从未得罪过这样可怕的人物。
要是知道玉笛公子在场,他们昨日根本就不会来。不,应该说,这个任务他们根本就不会接。
詹扬检查着现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那人胸前的伤口,还有另一人脚底下那巨大的腿坑,越看越心惊。
“詹护卫,怎么了?”
“大人,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在这大杨村中,竟然还隐藏着那等高手,还真是让人震惊。他转而又想到,他在边城时打过交道的几位武林高手,那些人,都是武林中的翘楚。若是他所记不差,其中那位玉笛公子,与李姑娘来自同一个故乡。
莫非,这两人是玉笛公子张决明所伤?
他又为何会卷进这件事中来?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詹扬实在想不通,像他那样的武林俊杰,又如何会牵涉到朝廷的纠纷中?
“詹侍卫,这个暂且不论,先替那人解开穴道吧。”鲍大人的确是爱民如子,即便这个人可能是恶贯满盈的杀手,还是不忍看到别人遭受这样的苦楚。
他跪了一夜,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膝盖可能早就麻痹了。
詹扬也明白鲍大人的意思,他让他做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是这一回,呵呵!
詹扬呆愣几秒,也许是因为同为习武之人,又与那三位在边城有过接触,对他们的性子倒也摸得清一些。
只见他颇为同情地看着地上那人一眼,低低咳嗽了两声,似乎难为情,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人,拿下他们两人的应该是属下的一位熟人,属下认为,他此举另有深意。”那位张决明张公子,温文儒雅、卓尔不凡,在敌人眼里他是一副病秧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殊不知他一动起来就能要人命。那种凌厉,还有狂绝的气势,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最让人讶异的还是他的多智和机变,他总是会有些奇妙的法子,譬如让一些不愿意开口的人开口。
而那位张公子,昨夜送他们这么一份大礼,又特意留下这人的性命,保持他清醒,不就是想让他们来问出主谋是谁吗?
他当然也知道,这些杀手不是轻易会开口的人。一个直接晕了,另一个封住了穴道,就算是想咬破牙关里的毒药自尽,都是没可能的了。
“这……”鲍大人陷入了为难之色,他不是古板之人,这样问供,有点严刑逼供之嫌,的确不是他的作风。但眼下的情况,如不利用这种情况,不但问不出幕后主使人,这俩人还会想办法自尽,又或是被对方灭口。
公孙先生与詹扬是一个意思,许多事情鲍大人碍于原则和规矩不会做,但公孙先生和詹扬就不会理会这些了。原则和规矩的确应该遵守,但也要分场合,什么事过了,便会束手束脚了。
但鲍大人正是因为此,才能尽忠职守,做个刚正不阿、能够流芳百世的好官。
鲍大人仍然反对,“詹护卫,取出他牙关毒药,解开穴道。”
“……是。”詹扬知道鲍大人内心的坚持,即使要用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这与刑讯逼供不同,詹扬、公孙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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