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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夏很不喜欢麻烦,但麻烦偏偏喜欢找上她。既然麻烦都来了,她也没有怕麻烦、不顾他人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些事情,她还真做不出来。即便她知道,救下流锋,可能会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但她是大夫,如果见死不救,那么也不配再背着大夫之名在这个世间招摇过市下去。更何况,封炎算是她的朋友,对她有救命之恩,就算千难万难,她也不会在他们有危险时对他们弃之不顾。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加倍的小心,把所有要考虑的事情都考虑到,才不会因为一时大意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黄昏时分,一辆装垃圾的骡车停在妙手仁心堂外。一篓一篓的垃圾被搬上了骡车,这里是药堂,有无数的病人看病,会产生许多垃圾。这个情景,每个黄昏都会上演一次,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药堂里的小药童赶着骡车上了山,那里有个很大的坑,是填埋垃圾的。药堂每日会倒掉许多的药汤药渣,还有许多可能对动物有害的草药,需得合理填埋才稳妥。
这辆骡车在天黑之后回来了,除了比平时多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有多大的差别。至于那多出的工夫,也很好解释,因为今日的垃圾格外的多一些。
药堂百米外,一棵大树之后,南辕将自己所发现的事情禀报给了南宫夏焱。
“再探!”南宫夏焱挥挥手,南辕便消失不见。
在药堂偏里一间的小屋里,帷帐被重重拉下,光线昏暗,只知道里面的人病得很重,因为小李大夫彻夜守在那张床旁边,其他人也在不停奔忙。
下午,流锋的毒已经得到了控制,谁知晚上剧毒再次发作,在众人齐心协力努力下,才再次将他的毒控制住。当他们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翌日黄昏,同一辆骡车,又停在了妙手仁心堂外。这次垃圾比上次似乎还要多一些,药童赶着骡车上了山,在山上又多呆了大片刻,才下了山。
厚重的帷幕后,传来病人均匀的呼吸声。
李半夏庆幸一笑,情况总算是稳定了。其他大夫也都很是欣慰,熬了两天,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这种毒本就变幻不定,在解毒之前必须时刻留意,稍有差错病人便性命不保。
即便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个老大夫外加一个药童守在旁边,等着病人醒来。
李半夏两日没回家,人实在疲惫得紧,洗了个澡,好好吃了顿饭,正打算晚上去接老大夫班时,旺声急急跑来。
“李大夫,药庐出事了——”
…………
454 桃花潭水,高情厚谊
454桃花潭水,高情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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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张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好久不见的玉笛公子张决明,他回来了。
这还是李半夏在药庐连呆两日,准备回家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之前发生的事情。
李半夏回家的地方,经过一片竹林,张决明喜欢在这个地方赏竹饮酒,弹琴练剑。他们第二次相见,便也是在这片竹林。
张决明回山上看望他师父去了,每次一去都会去很长的时间。这次去得更久,不知不觉已有半年有余,李半夏也时常想起这位身患重症却依然坚强的朋友。上次张夫人来药堂的时候,李半夏曾经问过张决明的近况。张夫人颇为沉重地摇着头,径自叹气。
张决明身患绝症,病情已入膏肓,凭着一身精湛的内力方能支撑到今天,虽然两人已有多时不曾相见,李半夏仍时时刻刻记挂着他的安危。平时行医之中,对这类病也诸多关注,就是希望有一日能找到治疗这种病的法子。
这次再见张决明,李半夏颇为讶异,张决明气色红润,脸上红光满面,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若是其他人,定然得感慨一句:这样才对,年纪轻轻的俊小伙,脸上要有点血色才好看。以前脸傻白傻白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李半夏却心中一紧,悲从心来,她虽是大夫,看惯了生死。等到自己面对这些事时,还是感到沉痛郁闷、不想接受。
张决明脸上的笑容也是一黯,转而轻叹。
他就知道。这事瞒不过她。
爹跟娘两个老人家,看到他现在的脸色都是欣喜万分,以为他这次在山上得到了什么奇妙机缘,病情有所好转。恨不得每天都要三炷香,拜谢菩萨保佑他们儿子身体康健。
难得看两个老人高兴,他这个做儿子的又岂忍告诉他们真相?自从爹娘得知他患了这个病以后,无一日安寝,更没有一日真正地开心过。如果相信他的身体大好,能让他们快乐,那便如此罢。
这也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衷心所愿。或许有一天。他会再做一次不孝儿子。离开家回到江湖。江湖飘渺,且让他们以为他这个浮萍依然在外漂泊吧——
本来上一次离开,他就没打算再回来。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身体差到怎么地步。虽然他自恃堂堂男子汉。也从未将这等绝症放在心上,哪怕是死亡,也不曾让他胆怯。
但每况愈下的糟糕身体,换来的是年迈的父母日日以泪洗面,时时为他牵挂,也让他的那群好友为他黯然、辗转江湖访遍名医。
终究,他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拖累,也不想再给任何一个关心他的人带来泪水与无尽头的惶惶不安与牵挂,他选择在山上终老。那里有师父。人生的最后一程,在那里度过,他并不遗憾——
这对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残忍,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站在孤绝冷峻的白云之巅,领略着云间之上的晨霜雾霭。朝阳在头顶晃动,洒下光芒万丈。
金黄朦胧,残影辉映,高山白云中,他遗世独立。大好河山,唯他一人,该是何等的悲伤寂寥?
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寂寞,却偏偏与寂寞为伍。到最后,以至于他开始享受这种寂寞。
病是穿肠毒药,久病之人,铮铮傲骨也会变得脆弱。尤其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会突然生出许多的留恋与不舍。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软弱,哪怕此时此刻,他正在被病痛剧烈的煎熬,他也不会让自己软弱。
但一个人,能够阻止自己软弱,却不能阻止自己心生眷恋。
站在茫茫白云之巅,心中那一个寂寞的缺口越扯越大,最后撕扯成漫无边际。长叹一口气,举步下山,再一次踏上了回归的旅途。
这条路从来都是寂寞的,但这一次,他的心情却很好。
他也不着急着回家,一路慢走慢停,吹着小风,喝着小酒,偶尔还会停下马车看看沿途的风景和乐子,生活似乎变得无比美好。
很普通的人,很平凡的景致,恁是生出许许多多说不出的美好来。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单纯而简单的感觉。
在山上时,师父搜罗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千金难求的治病良药,宝贵得紧。
他在家的那段日子,师父美其名曰是去游历天下,实则都是去为他搜罗这些珍贵难寻的药材。他老人家除了武功高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本事,只要他看中的什么东西,还很少是他得不到的。
他曾经在一个月内盗遍皇宫大内、商贾富户,不是最珍贵的药材他绝不要,不是治伤治病的良药他也绝不拿。
玉笛公子虽然无奈他师父的作为,但对师父那个老顽童不期然的恶作剧,还有对他这个徒弟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于心。不管他师父为他弄来了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如果吃下这些东西能让师父安心一些,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还别说,这些个药材还真有些用,服下几支千年老山参后,张决明的身子骨一下子好了不少,面色也红润起来。他师父高兴得上窜下跳,然后翌日留书与他,说是要下山游历,不用挂怀。
下山游历是假,搜罗名贵药材倒是真。
知道这些药材对他的病有帮助,他这次还不鼓足了气,得狠狠地搜刮一通?
面上有了起色,但靠千年老山参维持的面色红润,又岂能算得上健康?若不是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也不至于用老山参续命。
况且,这种健康只是暂时的,他若是再不好好爱惜身体,伤了风寒或者妄动真气,他的身体便会轰然倒塌。到那时,只怕无力回天,谁都救不了他了。
“我回来有两日了……咳咳咳咳~~李姑娘,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现在身体好多了。师父弄了许多老山参,我的身体比以前大有起色……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让你们放心……师父老人家听说仓狄国有一味奇药,对我的病很有帮助,他已经赶去了,只让我在这等着,他会为我取得药来,到那时我的身体就会康复了……”
“张大哥,你说得是真的吗?”虽然知道张决明说这些话更多的是为了安慰她,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张大哥的师父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或许真的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
至少千年老山参,对张大哥的身体还是有不小的帮助的。但他想来仍是十分不好受的,即便让她开药,恐怕也徘徊在张大哥心力衰竭而死还是上火吐血的两难之间。
“嗯。”张决明捂着胸口,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又是一顿迅猛的咳嗽。
李半夏赶紧过去,一手给他顺着背,一手搭上他的脉搏,为他切脉。刚一碰上他的脉搏,就被张决明绕开了。
“我的身体无碍,不劳李姑娘费心了。”
“……好吧。”李半夏心一沉,张决明这般做,岂非是怕她探出他的脉象,借而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他岂不知,就算不为他切脉,他的身体情况,她也是清楚的。张决明想必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她为他着想装作不知,他也便不知道罢了。
“但你若是身体有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承李姑娘挂怀,张某记下了。”张决明对她拱拱手,能得她如斯关心,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段时间,你师父还未拿回灵药,张大哥的身体想来多有不适。这是我前一段时间研制出来专门针对你病的药丸,夜晚难眠时可以吞下一颗,对你睡眠应该有所帮助。”
睡眠可以休养生息,也可以提高病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一个人若是还能安睡,他的身体便会有喘息的时间,为病情的痊愈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一个人若是被病情折磨,又受睡眠所扰,那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一个十分大的折磨。只要能睡着,哪怕时间再短,都是十分有助益的。
李半夏当然没有说的是,为了研制这个药丸,她背着药篓曾经跑遍附近十几座高山,在高山老林里找着几味稀缺的药材。又托朋友在江州为她高价购得这些药材,回来后,历经一个月,才研制出这味药。
这味药就一小瓶,十分稀缺,李半夏除了留下一颗让其他大夫参研,以便制出更多的药丸,其余全部都在这个小瓶子里。
张决明缓缓接过药瓶,注视着李半夏嘴角的笑容,指尖发涩。
她轻轻悄悄一句话,又怎能掩盖这其中的艰难?他病得这般重,几乎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这个时候她拿出来并且对他还有帮助的东西,不用说也知道有多么的珍贵难得。
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张决明指尖发颤,终是慢慢松开,扬起一抹笑,“李姑娘费心了,张某在此谢过。”
455 仁心巧思,秀技“出丑”
455 仁心巧思,秀技“出丑”
“看李姑娘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张决明目光如炬,李半夏有烦恼,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半夏也不瞒他,“实不相瞒,昨日我们药堂送来一位中了剧毒的病人,还是一位旧相识。”
“哦,中了什么毒?”什么毒能让她如此烦恼?
“蓝罗刹。”
“蓝罗刹?这种毒不是早就失传了吗?”玉笛公子乃江湖之翘楚,见识广博,对这种毒自然也有所耳闻。
“不错。”
“相传这种毒是岭南孙家第四代家主孙天妒所创,孙天妒此人亦正亦邪,因擅长使毒,即便孙家子弟大多在江湖名不见经传,也不敢有什么人随便得罪。到了孙天妒的儿子孙牧放,继承了其父的炼毒本领,却因为此人颇具野心,开始不顾道义炼出很多可怕的毒药,这蓝罗刹便是其中佼佼者,受到整个江湖的谴责。”
“后来,武林为了不让这种毒药继续为祸江湖,一些正义之士便组织起来,与孙牧放进行了激战。最后孙牧放死在葫芦岭,这种毒药也在江湖失传。而孙牧放的儿子却是一个中正耿直之人,也认为此毒为祸武林,便毁了蓝罗刹的秘方。但不知,这种毒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年轻人又因何中了这种毒?”
张决明皱紧了眉头,蓝罗刹重现江湖,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李半夏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他送来的时候已经昏厥,只吐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