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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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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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退避三舍,撇清为上。”

看护握住许弄潮的手,“听石医生的话。”

“后者连姓谁名甚,我们都不必挂念。”他的确不知道那个小生叫什么名字,根本懒得问。

“他连电话都不拨给我。”

石丙杰夷然,“你有什么损失?”

看护忽然说:“如果病人因不愉快记忆影响心身,石医生有权把这部分回忆自病人思维剔除,”语带恐吓:“是不是,石医生。”

石丙杰很冷静地答:“是。”

许弄潮半晌作不得声。

看护问:“许小姐,你是自行了断呢,还是要我们动手?”

石丙杰屏息等待弄潮的答复。



  







弄潮儿第四章



第四章

她呆半晌,看着天花板叹口气,“我自己可以处理,但,可能要花一段时间。”

石丙杰松一口气,“好女孩。”

谁知接着的是一句:“我们曾经有过快活好时光,我不想一并被医生洗掉。”

竟有这样长情的女子!

医生对病人说:“我们亦有一种药,可以帮你把不愉快记意冲淡。”

“不用了,我会振作。”

“你要遵守你的诺言,我们会一直督促你。”

石医生!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石丙杰眼红面红,过半晌才找到一个藉口:“我想你免费帮我设计一座别墅园林。”

看护笑,“石医生对每个病人都关怀备至。”

这时,机械人助理推着轮椅过来,把许弄潮带到机械部检查。

许弄潮握握机械人的手,“我们是同类。”似恢复幽默感。

“你先下去,”石丙杰说:“我马上就来。”

机械人与许弄潮交谈着下楼。

看护说:“她只不过是寂寞,许医生,她需要家访。”

我可以做到这点,只是,刚才你对她的恐吓虽然有效,市立医院却未能做到有剔除病人脑部指定部分记忆的手术。”

“有人做得到。”看护说。

“是,听说三年前手术已经实验成功。”

看护吁出一口气,“神秘而伟大的曼勒医院。”声音充满仰慕憧憬。

石丙杰说:“比起他们若干深不可测、匪夷所思、空前绝后的实验,这一项清洗记忆的小手术,简直只好算原始伎俩。”

“他们那里太多鬼才了!”看护向往不已。

石丙杰笑笑,“其实人体自有清洗记忆系统,保卫心身,遇到太痛苦的事,我们自然忘却。”

“呀,医生,可是需时太久,我们在其间吃尽苦头。”

石丙杰提醒她,“却因此学乖。”

“石医生,你永远乐观。”

“病人在等我们呢。”

许弄潮离开医院的时候,明显地比进来时振作,但是,石丙杰痛心地想,她不能永远靠医生看护的鼓励做人,她必须与外头的普通人交通、往来,重新成为他们一分子,才能真正痊愈。

第二天下午,他抽空到理工学院探访许弄潮。

他到的时候她正在授课,他悄悄地坐在演讲厅最后一排的角落。

许弄潮没有异样,学生们也没有异样。

石丙杰对建筑一窃不通,只听得许弄潮正在讲解一个叫鲍浩斯的名家对后代有些什么影响,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偶而发问,偶而摘录笔记,十分正常。

自远处看来、许弄潮一张面孔瘦而小,与她身躯的比例不配合,动作因此有点古怪。

石丙杰默默注视她。

只听得前排两个学生喁喁私语。

“她从前是那么漂亮神气。”

“再也不能恢复旧貌了,可怜。”

“她究竟如何应付日常生活呢,睡床、浴室。对她来讲,还有没有用?”

“她的头部,到底是固定位置,抑或可以除下?”

语气并无恶意,这才是至可怕部分,只不过是两个学生闲谈,就能渐渐杀死他的病人。

谈话并没有中止。

“你可曾看过古小说聊斋?”

“听说有这么一本书。”

“里边充满鬼怪的情节:换头、换心、阳间的人可以跑到冥界去,魂离肉身,飞出去几万里,看情形渐渐都变成真人真事,怪可怕的。”

石丙杰不想再听下去,轻轻咳嗽一声。

读书人到底懂得节制,顿时肃静下来,专心听课。

散课了,众人鱼贯离开演讲厅。

许弄潮看到了石丙杰。

石丙杰朝她摆摆手。

“石医生你怎么抽得出时间?”她捧着笔记过来。

仍然是一张干涸的脸,没有生气,连声线都是呆板的。

“来,带我参观你的闺房。”

“我就住在宿舍里,蜗居,简陋得很。”

“无独有偶,我也长居宿舍。”

他陪她走出校园。

“此刻又流行与父母同住。”

石丙杰答:“我并无父母。”

“对不起,为也一样,我是孤儿。”

“我有点不同,我是名弃婴。”

许弄潮大大讶异,抬起头来,真正替他难过,有好长一段日子,她只专心自怜,今天是个突破,原来还有付出感情的本能。”

“我在实验室孕育成为胎胚,尚未成形,父母已经停止探访,一直无影无踪,足月后由医院抚养成人。”三两句话交待了他的身世。

“姓名也由医院给你?”许弄潮太过意外。

“不,父母一早已交待下姓名。”石丙杰十分惆怅。

“这么说来,他们并不是轻率的一对,你可曾想过,其中或有逼不得己之处?”

“我怀疑有一宗意外,”石丙杰说:“令得他们不能前来。”

“我也这么想,他俩也许已遭遇到不幸。”

“他们没有亲友吗可以联络吗?”石丙杰说出他多年来疑实。

许弄潮笑了,“亲友这两种人,十分神化,来去自若,有需要的时候,没法找。”

石丙杰也笑。

许弄潮暂时忘记自身苦难,“石医生,别怪我多事,但,医院一定有他们详细记录。”

石丙杰摇摇头,“院方文明,记录简单扼要,同一般人的出生表一样,只具父母姓名、年岁,及身分证明文件号码。”

“可以藉此查到他们身分与地址。”

石丙杰不语。

许弄潮已猜到他的心意,好一个倔强的人,在这种要紧关头一他亦不想强人所难:他们找他容易,要见他,一定会找上医院来,如不,他不想登门乞求,他情愿让身世成谜。

太执着了,许弄潮看他一眼。

这一个眼神,不知传递多少同情、了解与怜悯。

石丙杰深深感动。

没想到是对方为他做了心理辅导。

只听得许弄潮说:“来,请到舍下来小坐片刻。”

他俩忽然同时成为天涯沦落人。

弄潮儿的家并非蜗居,住所十分宽大雅致,客厅中一面大窗对牢碧海蓝天,令观者心身舒畅。

石丙杰坐进一张雪白的大沙发里,“学校对你不错呀。”

许弄潮苦笑,“是我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去争回来的。”

石丙杰一怔。

“意外没有发生之前,我同常人没有两样,急功近利,好高骛远,专为芝麻绿豆争意气,动辄磨拳擦掌,准备拼个你死我活,同时看中这间宿舍的共有三位讲师,我的年资最浅,但是成绩比较好,一直闹到院长那里,才判它归我,不知得罪多少同事,独自得意洋洋,石医生,老实说,我并非天使,你把我看得太高。”

石丙杰不出声。

“手术后苏醒第一天,我问我自己:宿舍争来何用?最讽刺的是,上个月才搬进来。”

“现在不是有用了吗?”

“我想把它退回去,郑讲师一家四口,享用率较高。”

石丙杰不置可否。

“为什么一定要在打击之后,才能把得失看轻?”

石丙杰未能回答这个问题。

请参观我的身外物,堪称堆山积海,标准红尘中痴人,多么可笑,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明敏过人,才花出众,不可多得呢。”

石丙杰笑了一笑:“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石丙杰注意到她的电脑磁碟及缩微底片资料的确数量惊人。。

“假使我没有回来,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可是重要的是你已经回来了。”

“‘我’已经回来?我有种感觉,回来的并不是同一人。”

石丙杰支开话题,“有没有饮料?”

“咖啡喝光了,不再需要补充,只余两瓶酒。”

石丙杰笑道:“更好。”他自斟自饮。

见许弄潮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自嘲道:“我秘密嗜酒。”

“工作紧张,喝一点松驰一下,无可厚非。”

“你仿佛很懂得原谅他人缺点。”

许弄潮感慨地答:“可是我一贯也太原谅自己的缺点。”

石丙杰待黄昏后才告辞。

感觉上是病人陪了医生,而不是医生陪伴病人。

他走了以后,许弄潮在客厅里坐到天黑,她并没有亮灯,便走进书房,在电脑上写:“今天下午,石医生前来探望,真没想到,那么渴望与人接触,那么希望,他们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待,奇怪,以前做正常人时,最盼望与众不同,一直自芸芸众生中努力出尽百宝突出自身,如今,真正与别人不一样了,欲又巴不得做回一个普通人。”

她伏在电脑键盘上。

回到自己的宿舍,石丙杰掏出锁匙开启大门,他也没有开灯,只静静走到安乐椅上坐下。

刚才竟同一个陌生人透露那么多心事,不可思议。

静了一会儿,他双目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朦朦胧胧,好对面坐着一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跳起来问:“谁?”

那人冷笑一声。

石丙杰又坐下来,是曼曼,他惊疑之心更甚,她来了多久,为何独自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她有何话要说?

曼曼一点也不急,等他先开口。

石丙杰终于说:“我以为你需要冷静。”

她不徐不疾他说:“我现在就很冷静。”

“我以为你需要独处。”

“我也以为你说没有第三者。”

石丙杰沉默一会儿,“你误会了,曼曼。”

啪的一声,她把灯开亮。

石丙杰看到厅内情形,倒抽一口冷气,只见满地都是他的资料、文件、杂物,游曼曼显然在盛怒底下做了相当彻底的破坏,最令他震惊的是倒在地毯一角的爱玛,身首异处,体内电脑被整具拆卸,电线扯得一地都是。

石丙杰只觉得全身血液往头上涌去,他要用极大的抑制力才能克服自己,否则他真想抽起曼曼的手臂把她摔出屋外。

他跨步走到角落扶起爱玛的身躯,转过头来说:“出去!我要你在这一刻马上离开我的家。”

“你对我撒谎,你整个下午陪伴另一个女人。”曼曼尖叫。

石丙杰痛恨她用这样残酷的手法来肢解一具机械人。

他拉开大门,“出去!”

他深深后悔没有将门锁撤换。

“你赶我走,你为一具吸尘机赶我走?”

石丙杰在恼怒之下想把她推出门去,游曼曼一反身,两记耳光扫到石丙杰脸上。

石丙杰被她打醒了,紧紧抓住她的手,就势把她推出门外,立刻关上门,下了锁。

游曼曼在外边高声咒骂、踢门。

不止一个人。

曼曼力气没有这么大,她一定带了人来找碴,才能把爱玛拆成一堆烂铁。

他逐一碎件拾起,把爱玛放在一只大纸盒中。

爱玛头部一架微型录音机仍能勉强操作,他按下开关,听到爱玛的声音:“谁,你们是谁”,脚步声纷沓,起码有三个人走进石宅,“游小姐,你不能进来,石医生不在家”,哗啦一声,有东西被推倒,爱玛呼叫:“救命,救命”,只听得游曼曼冷冷的说,“你是什么东西,叫你滚开,偏不滚开”,接着是金属破裂声,爱玛继续地叫:“石医生,石医生,他们一行三人,两名大汉。……”录音带至此为止,不住重复:“一行三人,两名大流,两名大汉,两名大汉”……

石丙杰把机器关熄。

对付一具性能温驯的机械人,何用如此。它的耳朵即是开关掣,一按即停。

门外已经没有声响,游曼曼大概已经离去。

石丙杰一夜辗转反侧。

天蒙亮他就把爱玛的遗骸带到医院机械部。

同事们十分诧异,“丢弃算了,这是具旧款式,修好也不中用,新的价廉物美。”

“请尽力修理。”

“石医生,”同事们搔头皮,“我们工作极忙。”

“帮个忙,我有私人理由,请喝酒怎么样?”

“好吧,”其中一位笑:“工余替你做,只是,谁把它摔得稀巴烂?”

“没问题,我们擅长修整一切毁坏躯体。”另一位说。

“拜托,”石丙杰又回过头来、“请保留它的记忆。”

“同事们只得说好。

回到办公室,看护迎上来,诡秘地笑,“昨晚上演好戏连场?”

石丙杰张大咀,不知说什么好。

坏消息竟传得那么快。

当心,女人的妒火,一发不可收拾,你最好趁没有燎原的时候将之扑熄。”

石丙杰只是忍耐。

“游小姐不是好吃果子,单看她平日爱穿火辣辣鲜红色就知道了。”看护独自调侃。

曼曼还骗他说会冷静。

看样子石医生的智力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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