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一扬,他觑着她,眼中火焰燎原。
「惩罚你,有其它的方法。」他倾下身,黑眸注视着她,张口咬住她的一络发,轻轻啃着,眸光深幽黝亮。
舞衣心口一热,连忙转过头去,压根儿不敢问,他打算用什么方法「惩罚」她。仅是他的目光,就让她酥软不已,倘若他真的动手,她——
「那么,你愿意将山狼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吗?」她急着改变话题。
他挑眉。「你还是想插手?」
「你知道我有能力插手。」她打赌,他不会拒绝。
他太过刚正不阿,一旦承认她的能力后,是无法拒绝她插手的。她挑的男人没有错,他的确懂得何谓「公平」。
「你打算怎么做?」楚狂皱起眉头,尝试跟她讨论,不再立刻否定她。
「先派人明察暗访,看看在锦绣城里卖生丝的人,跟抢案有无关连。另外,也派些人去九山十八涧,探探山狼最近的行径。」她仔细地说道,早将细节全盘计划妥当。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张发亮的小脸蛋。
她的思虑周详,就算他想阻止,只怕她也会化明为暗,偷偷进行。
唉,他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如果我答应,你会让我掌握你的行动?」楚狂问道。与其让她偷偷摸摸地进行,发生类似今日的惊险状况,不如点头答应,也好时时盯着她。
舞衣用力点头,露出绝美的笑容,看着一脸凝重的丈夫。
「当然。」
「一有危险,记得交由我处理。」他叮嘱。
「好。」
「不许私自行动。」他又说。
「好。」她再度爽快地答应,然后看着他,等着他再开出其它条件。
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舞衣笑得更美,伸手轻抚着他方正的下颚,娇俏地啄吻着他。「那么,夫君同意,将所有事情先交给我处理?」她靠在他颈边,重温耳鬓厮磨的亲昵。
楚狂看着她,一声不吭,首次有着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无法拒绝她。
※※※※※※※
楚狂凝重的表情,一直维持到晚膳时分。
当春步端上一盆淡薄如水的清粥时,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巨掌抡拳,重重往桌上敲去。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碗筷被震得叮当作响。
大厅里除了城主夫妇,还坐着秦不换、夏家兄弟等人,以及十二帐帐主,唯独少了北海烈的身影。
「这是什么鬼东西?!」楚狂的吼叫声传遍方府,春步习以为常,放下清粥后立刻闪人。
「清粥啊,夫君都喝了个把月了,难道还不知道?」舞衣面带微笑。
在书房内达成协议后,她答应搬回卧房。楚狂原本想跟着她回房,但秦不换临时来找人,要商量派人去接他妹妹的事情。他臭着一张脸,不情愿地放开她,这才离开。
她回房里沐浴,绾起青丝,换回女装。手腕上有着擦伤,她差人去向喜姨讨些药膏,那人在府内绕了一圈,却回来通报,说是到处都找不着喜姨。
舞衣无暇多想,换好衣裳后就直奔厨房,忙着打点今晚的事。
但,楚狂可不管她下午时忙了啥事情。此刻他坐在那儿,握紧拳头,正对着那盆清粥横眉竖眼。
「为什么今晚吃的还是这些东西?」他愠怒地问,视线扫过花生米跟几条瘦小的酱菜,火气更旺。
本以为达成协议后,清粥小菜就此绝迹,哪里知道今晚在餐桌上又让他遇上了,一肚子的馋虫失望得狂叫不已。
舞衣好整以暇,保持微笑。「夫君还没亲口允诺,在我查出实情前,不对九山十八涧出兵。」
他瞪着她,冷冷地开口。
「那件事,我已经说过了。」
「舞衣记得,但兹事体大,不能你我私下讨论了事,总要大伙儿听见了,才能算数。」她一脸无辜,眨动清澈的眼儿。早知道他应允了,但她就是要逼着他,在众人面前说出承诺。
她必须让黑衫军们知道,楚狂是真的决定按兵不动,也让这些男人们知道,楚狂愿意尊重她的意愿。
秦不换同情地看着老大,感叹地摇头。「古人说得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瞧瞧这小女子,狠心让他们饿肚子呢!
舞衣回过头来,笑得好甜美。
「没有女子,哪来你这个小人?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你爹天赋异禀,自个儿生的?」
啊,孔老夫子说错了,该是唯女子与小人难惹也。
秦不换不再作声,大厅内一片死寂,几十双眼睛全盯着夫妻二人。他们不敢插嘴,却在心里哀嚎着,恳求楚狂快些开口同意。舞衣连日来的小计谋,已经整得他们四肢发软,哪里还顾得了是谁在下令。
呜呜,老大,您就同意吧,不然大伙儿都要饿晕了啊!
楚狂眯起黑眸,靠在她耳边,嘶声低问:「你非要争出个输嬴吗?」
他并不愚昧,早已看出,这个聪明的小女人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舞衣微笑。
「这事无所谓输赢,我只是请夫君重复那些承诺。」她轻声说道,垂眼敛眉,红唇上噙着笑,看起来温驯可人。
他又瞪着她,抿紧薄唇,表情严酷得极为可怕。屋内死寂,没人敢吭声,偶尔只听得见几声饿鸣。
半晌之后,楚狂深吸一口气,猛的一捶桌子。
「该死,你赢了!听到没有?你赢了。食物,把食物拿出来!」他咆哮道,为了肚皮着想,只能牺牲男性尊严。
舞衣唇上绽出笑容,举手击掌。「春步、秋意,快把好酒好菜端上来。」她吩咐道。
这话刚说出口,大厅内就爆出一阵欢呼。男人们欣喜若狂,差点没抱头痛哭,比打胜仗更高兴。
「拿来,全拿来!」男人们吼道,光闻到食物的香味,就已饿得手脚发软。
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几个丫鬟仆人走进大厅,端着数盘好菜就往桌上搁。盘子还没摆好,桌边的黑衫军早已一拥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
舞衣将筷子擦拭干净,体贴地布菜,将佳肴挟进丈夫的碗碟里,一面还忙着解说。
「这道是烩鸭掌,用的是高邮的鸭,佐以春季时腌的韭菜;这道是鱼肉红油抄手,用的是蜀川的上好花椒;另外,还有北方的烤牛肋。」她一道一道地介绍着,说出每道的菜名,让人渴望得口水直流。
筷子在桌上绕了一圈,转往最后一道菜。她姿态曼妙,笑靥如花,比美食还要诱人。
「当然,我没忘了夫君最爱的酥炙野鸽。」舞衣微笑着说道,挟起香酥的鸽块。
既然他都认输了,她自然必须宽宏大量些,用美食弥补他自尊心上所受的伤害,她可是亲自到厨房里忙了半日,才准备出这些好菜呢!
「够了。」他扬起手,制止她说话。听了半天,耳朵饱了,肚子却还空得很!
楚狂握住她的手,懒得拿筷子,就着她的手进食。当佳肴入口,他几乎要满足的叹息。
这段时间漫长极了,她净拿那些清粥打发他,夜里还不肯回房,双重的饥渴,让他万分焦躁。餐桌上的清粥小菜根本填不饱肚子,他镇日腹中打鼓,几乎要饿得神智不清,此刻能填饱肚子,他满足得想叹息。
而最让他渴望的,是她在他身下,娇吟承欢的模样,今夜——
他注视她,目光黝暗深沉,有着一丝邪气。
舞衣不知大祸临头,还面带微笑,殷勤地询问:「夫君,再来道凉拌黄瓜去去油腻如何?」
听见「黄瓜」二字,男人们的反应格外激烈。
「恶呕——呕——呕——」
第十二章
开辟南方商道的筹备,终于大致完成。
舞衣找到一个向导,此人去过南方邻国,对那座人口百万的大城了若指掌。她先派一批人去探路,接着开始盘算,该送那些货,又该送多少货去南方。为了安排护送商队的士兵,她要求楚狂,每次商讨时都必须到场。
他坐在一旁,看着她运筹帷幄,处理她所谓的「小事」。高大的身躯坐在雅致的书房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双修长的腿,搁在织毯上,在脚踝处交迭,经过的人都要小心翼翼,怕被城主绊着。
楚狂始终很沉默,只有在发现南方邻国与浣纱城之间的距离,比她当初在桌巾上绘出的距离,还要远上许多时;浓眉往上一扬,黑眸中迸出光芒。
舞衣又批完一份卷宗,吩咐织姨,到仓库里领出淘汰的旧花样丝绸,先送到南方。此举一来能出清存货,也能分担风险,试探邻国对丝绸的接受度。
「士兵们可以配合出队的日子吗?」她突然想到,抬头向他询问。
「大多数都行。」楚狂点头,面无表情。
「哪些人不行?」她又问。
「虎帐帐主去接卿卿了。」楚狂回答。
卿卿坚持要来浣纱城看兄嫂,一日之间连送了十二只的飞鸽,催促楚狂快些派人去接她。她还不知道,那十二只倒霉的飞鸽,早全进了夏家兄弟的肚子。
「她什么时候到?」舞衣好奇地问道。秦不换等人,都说楚卿卿生得花容月貌,兼而慧黠灵巧,是个绝美的北方姑娘,楚家对这掌上明珠,可是宠爱有加,就连严酷的楚狂,对这妹妹也爱护得很。
「大概还要一旬的时间。」
「那我得让人去整理一间院落,好安排她住下。」
香姨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两人福身。「午膳备妥了,要设席在哪里?」
「都端来这儿吧!」舞衣回答,伸手轻槌着肩膀,略微伸展筋骨。处理了一整早的事,她有些倦了。
最近不知怎么的,特别容易累,早晨时全身慵懒,又困又累,像是如何都睡不够。是最近太忙,还是楚狂在夜里缠了她太久,耗去她太多体力?
想到夜里的欢爱景况,粉脸立即染上三分晕色。她不敢看他,怕脸儿会更红。
仆人们送上饭菜,楚狂率先直起身子,坐到桌前,斟了一杯好酒。
「丝绸流向查得如何?」他问。
「那些贩售生丝的,的确是蜀地的人,卖的全是蜀丝。」舞衣回答,蹙起柳眉。这几日里,她也为这件事烦恼着,苦无线索可查。
「派人去山寨看过了?」
「还没有。」
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你不许去。」他严厉地声明。他日日盯着她,就是怕她又女扮男装,自个儿上山寨去调查。
她弯唇一笑,优雅地站起身来。「我知——」一阵晕眩陡然袭来,顷刻间,书房的摆设在她眼前旋转。
在仆人的惊呼声中,楚狂身形恍如鬼魅,迅速赶来。众人尚未眨眼,他已抱住舞衣瘫软的身子。
「她怎么了?」香姨急切地问。
「昏了。」他浓眉紧皱,关心显露无遗。
香姨焦急得不得了,整个人都慌了。昏了?怎么会?舞衣从小就身强体健,可从不曾昏倒过。
「去找大夫来。」他抱起妻子,放到书房的小床上。这阵子她总容易累,午间需要小憩,书房里的床褥刚好派上用场。
她紧闭着双眼,躺在床褥上,小脸苍白。他伸出手,轻抚着苍白的粉颊,严酷的俊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焦虑。
门外很快的响起脚步声,阿姨们全都赶来了,像窝蜜蜂似的,闯进书房里。
「大夫呢?」他愠怒地问,对着几个女人皱眉。
喜姨拿出药箱,毫不畏惧地走上前。「我就是大夫。」她答道,审视着床上的小女人。
舞衣已经清醒,红唇间逸出低吟。她睁开眼儿,困惑地眨了眨,一时间还不能明白,为何房内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躺好,别动。」喜姨吩咐,接着转头看向楚狂。「你先出去。」
「不。」他粗声拒绝,不愿离开。
「想要她安然无恙,你就给我到外头去待着,别妨碍我诊疗。」喜姨瞪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
楚狂握紧双拳,额间的青筋抽动着,却没再吭声,当真走到书房外去等着。为了舞衣的安危,狂傲如他,竟也肯让步。
香姨挑起眉头,很是诧异。没想到楚狂会肯听女人的话,看来这段日子里,舞衣的确驯夫有术。
「感觉如何?」喜姨问道,将药箱搁在一旁没去动。
「没事,大概是太累了。」舞衣回答,半躺在床上。雪姨拿了一床锦被,盖住她腰下,防止她着凉。
「来,先吃些东西。」香姨说道,端来一盅香卤梅花羹。
食物还没端近,舞衣就脸色一白,原本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此刻却让她胃部翻搅不已,阵阵酸水涌上喉咙,她双手一挥,连忙将食物推开,偏过头去干呕。
女人们一阵沈默,全都瞪着她。
瞧她这模样,哪里还需喜姨诊断?这种症状,可是每个女人家都一清二楚的。
半晌之后,喜姨才开口。「你这情形有多久了?」她一脸苍白,震惊得很。
「半个月左右。」
雪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找了张椅子,自个儿坐下。「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吗?」她问。
舞衣点点头。
「月信有来吗?」织姨问得很直接。
她垂下小脑袋,粉脸娇红。「没有。」
那么,就该是受孕了。那男人的「能耐」真是惊人,手脚迅速,这么快就让舞衣怀了身孕。
「真的是有孕了。」雪姨喃喃说道。她才刚适应舞衣已婚,这会儿又必须忙着适应舞衣要当娘的事实。
只有香姨笑得合不拢嘴,打从舞衣筹备下嫁楚狂,她就期待着,想要抱抱小娃儿。「太好了,我得去厨房煮盅鸡汤,好让你补补身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上厨房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