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置信，可是不敢低下头去看她求证，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她。
烟花终于彻底燃尽，只留下清冷的夜，寒冷的风，还有他怀中滚烫的身体。
***
他牵着她的手，躲过还在客厅中的人，偷偷地从后门溜上了楼。就像他们小时候晚归时，为了躲避简伯年的责罚，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她
的手还是那么小，那么软，也像小时候那样。
他带着她上了一级台阶，时光就好像倒退了一年，再上一级，又是一年。
那些伤害，那些欺骗，终于在每一级台阶里渐渐远离，好像在一瞬间，他还是一个只会闯祸的顽童，而她，不过只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
他从进门就开始吻她，她那么乖顺，收起了所有的利刺，任他予取予求。
可能只有这一次，这辈子或许只有这么一次了，他在想。
她一直在哭，一直哭，可是当他要停下时，她却又紧紧地缠上来。
那样绝望的纠缠里，他听到楼下那座古董老钟敲响了新年的钟声，隐约间鞭炮的响声一阵接一阵地响起，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小小，又是一年了。”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扣起她的指间，将她的手压到床单上。
她睁开眼，隔着朦胧的泪光看着他，嘴唇哆嗦了好几下。他凝神细听，终于听清她说的是，“三岁时，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们家？”
***
再灿烂的烟花，也有燃尽的时候。不过只是一晚，第二天凌小小再看到他时，已经又将他视为路人。
以前那个孩子的阴影还在他心头，他偷偷地去买了事后药给她。
凌小小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丢到了一边，“不用了，我月事刚过。”
简乔南好像是松了口气，可是接踵而来的，却是一种无法言名的失望。
或许，对他们来说，等到有一天，她愿意再为他生一个孩子时，就是她真正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的时候。
只是，会有那么一天吗？
***
年假过后照例是忙碌，因为简伯年又带着简太太去国外度假，他比年前还要更忙碌几分，乔伊在这时忽然给了他一个电话。
两个人都不是有空闲的人，最后约定在球场俱乐部见面，顺便可以一起吃早餐。
因为不知道乔伊的用意，简乔南特意早到了一点，在露天的餐台一角选了位置坐下，然后顺便帮乔伊叫了份早餐。
他们从小玩到大，乔伊喜欢吃什么他了如指掌。
时间还早，这里的客人非常少。阳光柔柔地照在身上，带来一点点淡淡的温暖。这个时候春天还没有到，可是球场里却是一片春意盎然的绿。他在这时忽然想到春天时郊外的田野，还有田野间那种在春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他一直感觉凌小小就像那种小白花。
因为想到凌小小，他的脸上不由地有了一点笑意，连乔伊走过来也没有发觉。
“乔南。”他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简乔南醒过神，看他跟自己一样穿着球衣，于是打起精神笑着问他，“等一下要打一局吗？”
乔伊摇头，“只是为了顾着场合罢了，我等一下还有事。”
简乔南笑，“其实我也是。我帮你叫了早餐。”他说着一扬手，示意一边的服务生可以上早餐了。
乔伊微笑起来，“谢谢。”
在等早餐上来时，他主动开了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乔伊好像并没有绕圈子的打算，很直接的点了点头，“是，我有事想跟你谈。”
他“嗯”了一声，抬眼看着他，等着他再开口。
两人都是侧对着太阳，阳光从侧面照在乔伊的脸上，让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他在这时不知怎么的，想到一个人心里，或许就像这阳光侧照下的脸，一半住着天使，一半住着魔鬼。
而他在早些年，亲手杀死了凌小小心中的那个天使。
“乔南。”乔伊忽然开口，恰好服务生端着早餐过来。他停下来，等到那人又恭敬地离开，才拿起刀叉，开始切他面前餐盘里的三明治。等到切下一角后，他并没有急于送入口中，反而抬头看向了他，“我想请你离开小小。”
☆、第八十七章
简乔南一时怔住了。
他知道乔伊喜欢小小，就算是现在，应该还在喜欢着。虽然他很善于掩饰，可是他看李暮晓的眼神，实在不像是在看自己喜欢的人。而年前那场酒会上，他应该已经在刻意压抑，可是还是忍不住将眼光落在小小身上。
就连舞池里他们擦身而过时他的那句表白，他相信也是对小小说的。
可是，以乔伊的性格，他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来和他谈判。
“乔伊，”他咽了口口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小是我太太。”
乔伊手中还握着的刀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一点耀眼的寒光。他的神色一如继往地平静，“小小是你太太，可是你不能让她幸福。而我……坦白说，我很爱她。”
他太直接了，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性格。
他的身后是微微起伏着的绿茵地，再远处，是浅蓝色的天空，大片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面前的那杯牛奶还在袅袅地冒着热气，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让简乔南有种正在谈判桌上的错觉。
“小小是我太太，你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你还跟我说这样的话？”他略微有点气愤，乔伊现在已经不是单身，又怎么可以这么轻率地说着爱小小这种话。
乔伊冷漠的脸上稍稍有点动容，他放下刀叉，直直地坐在那里，很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他和乔伊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乔伊即使从小就喜欢呛他，可是那些都是善意的。他真遇到什么事，乔伊都会尽心尽力地帮他。
可是现在，他看他的眼神那么冷淡，甚至还带着轻微的不屑。
“我已经和暮晓分手了。她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完全理解我对小小的感情。事实上她自己也能感觉出来，我并不爱她。”他顿了一下，目光一下子柔和起来，“我爱的人，一直只有小小一个。”
不管他和小小现在关系怎么样，小小始终还是他妻子，让他这样听着另一个男人说着在如何爱着他的妻子，让他觉得有种很匪夷所思的感觉。
“乔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爱’这个字的，可是在我看来，我爱小小，就会希望她能幸福。所以以前她告诉我她爱你，跟你在一起很幸福，我就只能放手。不过现在，我知道她在撒谎。”
他的神色那么冷峻，甚至隐有薄怒，“她现在并不幸福……因为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她一直活得很痛苦。”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因为用力压抑着而微微发着抖。
简乔南一瞬间想起那一次在会议室里，他打他的那一拳。以乔伊的性格，那个时候，他应该真的是气到了极点了吧。
“乔南，我已经知道这一年来，你们一直在分居……小小她，其实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眼里的痛楚让简乔南心悸，不由地叫了他一声，“乔伊。”
乔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慢慢地镇定下来，“乔南，我能理解你想弥补的心理，也相信你现在应该是真的爱着小小，可是你已经差不多毁掉了她……她再跟你在一起，只会一直痛苦下去。所以，如果你真的爱她，放她离开吧。”
他的神色那么认真，而且恳切，可是他不能。
简乔南只是摇头。
他的反应好像在乔伊的预料之中，他就那样看着他，神色复杂，好像是愤怒，好像是憎恨，又好像是怜悯，说出的话却是坚定而咄咄逼人：“我只是想看到她幸福，既然你给不了，那我只好亲自给她。”
他眼中的狠戾让简乔南心中一惊，这样的乔伊太陌生了。
这一场谈判还没开始，他其实就已经处于劣势了。纵使他有再多的谈判技巧，在他曾经对小小造成的那些伤害面前，就变得什么都不是。
“不行，表哥，不行，我爱小小……我现在很爱她。你不要跟我抢……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抢。”他猛地握住乔伊的一只手，用力地求他，“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抢她。”
他现在在小小心中，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地位，而乔伊，一直是小小特别信赖的人。乔伊这个时候来抢她，他肯定是要输得一败涂地的。
所以他只能求他。
这么多年，他最不喜欢叫别人“哥”，可是这个时候，他希望乔伊能看在他们的兄弟情份上，不要再来雪上加霜。
他真的一点点胜算都没有了。
“乔南。”乔伊的声音略微有点无奈，“这不是小时候抢玩具，你说两句好话，我就可以让给你。你真的忍心看到小小一直这么痛苦下去？乔南，你看看现在的小小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吗？你难道真的要彻底毁掉她？”
简乔南茫然地松开了手。
他当然不想看到她痛苦，他比谁都渴望让她快乐起来，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小完全不给他机会，无论他做什么，都只会让她更加讨厌他。
只是就算是这样，就算他不能让他幸福，难道乔伊就能吗？
“乔伊，你想过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舅舅舅妈，还有我妈，甚至包括我爸爸，会同意小小跟你在一起吗？你让小小她以后如何在这么多亲戚面前自处？”
乔伊点了点头，神色坦然，“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我爸妈那里，我会说服他们。可能他们一时之间是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这是我的事，我自然有办法。至于姑姑姑父，我觉得以你以前的作为，他们应该没有理由反对你们离婚。至于其他亲戚，他们怎么想跟小小的幸福相比，完全不重要……如果小小愿意的话，我们会一辈子都住在国外也说不定。”
“那么佑嘉呢？你知道小小有多爱他，你忍心看她骨肉分离？”
乔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乔南，我可以很坦白地跟你说，佑嘉的抚养权我一定会帮小小拿到手。”
简乔南刚想说就算我同意，我爸爸那里，乔伊却微笑着打断了他，“我知道姑父那一关会不好过，不过他毕竟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你以后再婚，肯定还可以再生，简家并不是一定要佑嘉不可，可是对小小来说，佑嘉是唯一的……我其实也不希望把这件事闹到法庭上，让其他人看笑话，不过如果真的一定要走到那一步，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他那种成竹成胸的样子让简乔南身上一阵阵发冷，阳光照在身上也不能带来一点点的热度。
乔伊在某些方面，其实跟他的父亲简伯年有点像，他现在的态度差不多可以说明他已经做了很充足的准备。
所以他只能从其他方面打动乔伊。
“那么你以后的孩子呢？你让两个孩子以后怎么互相看待对方的身份？怎么看待小小？”以乔伊的性格，他其实不担心乔伊会不疼佑嘉，只是以后那两个孩子如果知道各自生父之间的关系，应该会让小小觉得难堪吧。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乔伊挑眉笑道，“如果小小也会有跟你一样的担忧，我并不介意只有佑嘉这一个孩子。”他看着他微笑，笑得那么自信，“乔南，你放心，我能给佑嘉的父爱绝对不会比你少。”
简乔南彻底明白，他完全是有备而来。
乔伊就是这样，从小做事就极是稳妥而有条理和计划，跟总是头脑一热就去做，完全不计较后果的他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他几乎找不到乔伊的漏洞。
“可是，你觉得小小会愿意吗？”他几近绝望地看着他。
其实他知道，小小肯定是愿意的。乔伊比他好了千倍万倍，事事都已经想得这么周到，小小跟他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的。她没有理由放着这么好的人不选，却继续留在他这个只会给她带来痛苦的人身边。
可是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挣扎中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东西，哪里还会去管它是不是真的会救自己的命。
一直自信满满的乔伊忽然沉默下来，他的脸上甚至有种孩子式的无助。
他极慢极慢地摇着头，“我没有把握。”
他的嘴角有了一丝苦笑，“乔南，其实我很羡慕你，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你。我就算为小小做再多的事，可能还是无法取代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所以现在，是我来求你……你放手吧。”
简乔南无法立即回答他。
或许他放手才是对的，小小可以因此得到快乐，乔伊也可以因此得到幸福。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他那么爱她，爱着他们的孩子，他……
乔伊的目光越过了他，落在一个虚无的地方。他的眼中有种近乎绝决的孤注一掷，“就算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