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上海之前我去了一趟华山,这是我答应陪小小来的地方,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注定一直是一个人。
华山最惊险的地方是命曰“仙人桥”的一条栈道。一方窄窄的板桥通向对面,桥底是万丈深渊,若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尸骨无存。传说八仙之中的吕洞滨当年从这座桥上走过,便成了仙。当然,这只是传说。
我想如果小小来的话,她肯定要从这桥上走走,哪怕尸骨无存。
我想我会陪她的,就算是尸骨无存。
桥上没有任何防护,只有一条命和玩一次的死亡游戏。
我和一个外国小伙子一起从桥上穿过,竟然没有任何感觉。我心里想着,如果从这上面掉下去,我就可以和小小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我没有勇气自杀,生命对我来说还有价值。我还有父母,还有没做完的义务。
我想小小会理解我的。
57
六月,我来到了上海。
刚到上海时,我住在一个偏僻的贫民小区。房子是一间很简陋的木板房,下雨的时候房间里很潮湿。第一次来上海,不认识一个人,完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这对我来说也许会好些。
住的地方找到了,环境有些不好,空气污染严重,很多灰蒙蒙的的房子,路上满是污水和垃圾,孩子们光着脚在上面来回的跑。经常看见穿睡衣或吊带的女人肆无忌惮的拿着手机在公用电话亭打着电话。附近菜市场的菜贵的惊人。卖油条的大叔用很黑很黑的油炸着油条,据说他会在油条里加洗衣粉。这在西安会常听人说起,不过在油条里加洗衣粉是不可能的。
这是上海很不富裕的地方,并且这里的人文化修养不高,常会听到有人吵架。有一次,一个脸色枯黄的中年女人以尖利的上海口音歇斯底里的骂人,原因是那个男人没有付清昨晚的过夜费。
我忽然觉得有点悲哀,这样的愤怒下面,潜藏着的是何等的对生活的无能为力和软弱人性的悲哀。
外面的环境好像与我隔绝,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淡漠,我的生命只是一种新的延续。
58
我不打算继续写作,我想找一份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几天后,我在一家音响专卖店找了一份很简单的工作,出售唱片和各种影视片,各种各样的CD、VCD。
我喜欢音乐,各种各样的音乐,只要一听到音乐我就不去想那些琐事,不去想前途和命运,不去想小小。每天听着各种各样的人歌,与各种各样的人交谈。来这里买唱片的都是些学生,只要家庭主妇才来这里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故事片和连续剧,然后买回去回家看。
我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开始的时候他和我一起待在店里。一个月后他说我这人值得信任,就把店里的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别的事去了。
他叫杨飞,浙江人。四年前来上海,借钱开了这家店,生意一直不好不坏。他找过很多伙计,都不放心他们。杨飞说他对我有一种亲切感,他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刚念完高中从家里跑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少年。我告诉他我是个医生的时候他很惊讶。
杨飞是搞软件的,可是他不愿意为别人做事,一心想为自己开发软件,可是缺少资金,所以迟迟未做。
我一个人在店里的时候会放郑智华的歌。他的歌已经很少有人听了,都说他的歌很颓废,可是大多数积极的人何尝活的比他更颓废,从来不敢大声说话,从来都在出卖自己的尊严来换取着生活。郑智华的歌唱出了这些可怜的人从来不敢想的东西,唱出了他们心中的自卑,尽管他们都在受罪。
很多人都是这样,害怕别人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在现实中受着苦,又怕别人说他受苦,没有反抗的权利,只有默默的承受。
听着郑智华的歌,我想起了我的大学生活。
59
那年我经过一个孤独的高三,神奇的考进一所很不知名的大学,叫什么“花木大学”。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大学是学种话植树的,就连我妈看见这个大学的名字都反对我上这所大学。很多同学一听我要上花木大学,都惊讶的说,你小子怎么去学植树栽花了。还有一帮傻子般的见文取意,说什么花木大学是花木兰的后人开的学校。
对此,我无话可说。
花木大学是一所医科大学,为什么要叫花木,不得而知。大概是因为里面男人少女人多的缘故吧。女人如花,男人似木,花在前面。花木大学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大学。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所大学所感受到的领悟。
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花木大学是一所民办大学,院长是蓝花木,于是给大学命名为花木大学。
花木大学的科系不多,但全是医科,是一所让你在这里学三年能成为一个全才的地方,但你会对你的专业一无所知或知之甚少。
我妈知道花木大学是一所学医的大学而不是种树栽花的大学后很支持她的儿子。我妈认为学医的做个医生将来不会饿死,因为每个人都会生病。
我记得我第一次离家七十二公里上大学时,我妈亲自送我去车站,激动的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儿子,而忘了给自己留回去的车费,徒步走了二十里走了回去。她儿子报过名后给她打电话,她还开玩笑的说那样可以锻炼身体。我知道她一辈子都省吃俭用,很多人都说她很吝啬,可是她对她儿子可以毫不犹豫的一掷千金。
我们上大学第一门课程就是军训,据说这是为了使大家团结,为了让学生练就一种坚强的毅力必须也是必要的一门课程。
我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注意来锻炼大家的所谓的毅力,这个人一定是个高高在上只会发号施领而不实地调查,有着很丰富学历的傻瓜。如果小小的军训能使大家团结,能够锻炼所谓的毅力,我愿意接受十年军训。
所谓的军训在我看来只是一种耗民伤财的浪费时间的可笑的游戏。就如我们所接受的爱国主义思想一样,当年很爱国的一帮人长大了,有了本事,不都是个个离开祖国各奔东西了。
我记得我们军训刚过,大家又像以前一样生活,迟到旷课颓废无信心无责任感自卑无耻下流没尊严,依旧自顾自的活着。
我没的团结在现实面前显得无比可笑和无能为力。
大学三年生活中,有一起生活了三年彼此不知道姓名的;有天天见面没说过一句话的;有上了一年课不知道老师长什么样的;有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他就和人家反目成仇的;有学了三年中医说不出十味中草药的;有年年考试作弊被人家赶出考场的;有拿着父母的钱来学校里养女人或小白脸的;有同在一个宿舍生活一个见不得一个的;有一个礼拜做网吧七天的;有一上课就打瞌睡睡觉的;有教了学费不上学出去打工赚钱胡乱挥霍的;有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的;有看不到前途跳楼自杀的;有为了爱情寻短见的;有整天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混日子的;有专门来大学泡女人养身体的;有拿着学费自己做生意的;有口口声声说是兄弟却为了钞票而成仇人的……
总之,大学生在这个经济化的时代成了一个畸形发展的群体。无责任感是大学生的代名词,他们高傲却没本事,自大心里又自卑,容易嫉妒而不自知,幻想着美好的生活却又不脚踏实地,想奋发图强而无毅力。
我们这一代人是一个充满自私虚伪卑鄙无耻狂妄自大可怜可笑空虚无聊寂寞无知的人群。在过了二十岁还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却整天大谈特谈自己有多么本事,伸手向父母要钱毫无目的的对自己投资,谈恋爱谈的天花地坠死去活来,花父母钱游山玩水还得意洋洋的说是陶冶情操,说话不负责任,换女朋友或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勤,整天活在自己幼稚的幻想之中,无所事事。
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精力都挥霍在大学里。我记得我们离开大学的时候都哭的很伤心。一半是为了离别而哭,另一半是为我们的前途和命运而哭。我们毫不珍惜的挥霍着自己的青春,挥霍着少年时光。我们让青春在指尖轻轻滑过。
我们做了好多好多自己认为必须做而做了又毫无用处的事,比如军训,比如恋爱,比如游戏人生。
可是我们不得不去那些事情,书本上的东西和现实相差太远太远,我们用书本中的真理做着各种各样的坏事。
比如人要有诚信。
可是世间到处充满着尔虞我诈。
我们毕业的时候学会了骗人,同时也学会了骗自己。
60
花木大学存在着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男女比例一比十。当我发现这一现象的时候便预示着我的大学生活从此暗淡无光和没有激情。我总认为与女子不能共谋。
与女人在一起不能做大事情,你可以和她们做些小事情,可以陪她们打发无聊的时间,可以说小话,可以给她钱花,可以爱她们,就是不能和她们共谋大事。而我当时是一个一心想做大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后来我发现花木大学的男生要比女生更糟糕,大概是因为阴盛阳衰的缘故,学校男生看起来很像女生。我们宿舍住了八个男生,倒有两个都像女人,其余五个加上我有时候也像女人。这是不是一种同化,我不得而知,只是我知道,一个人在某个环境里生活久了,会被周围的人感染的。有时候很像一种细菌传播。
我在大二失恋以后就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专心研究学业,后来在医学方面才能有一点点成就,或者叫做招摇撞骗。
我很庆幸我在大学里认识的几个舍友,也就是我唯一在大学里共同生活的人。我的舍友有来自山西的徐杨,云南的大飞,山东的鲁波,四川的小妹,青岛的青鸟,大连的南奇和海南的海风。
徐杨个子不高,歌唱的不措,喜欢跳舞,很想有个女朋友但从来都不交女朋友。大飞长得很高大,身材魁梧,没有什么多余的爱好,有很好的生意头脑。鲁波是个文学爱好者,一心想写书,写了好几年一本也没有写成。小妹并不是个女人,只是长得不像个男人,名字偏偏又叫做小妹,我们最爱开他玩笑,他性子最好,很少生气。青鸟和小妹一样,不过青鸟从各方面都像个男人,只是做事的时候像个女人,我们有点看不起他。南奇是个很好的人,没有多大的优点也没有多大的缺点,人缘最好,不过女人缘欠加,恋爱的很受伤。海风像风一样飘忽不定,没有很大的抱负,只有很大的包袱,女人缘最好,不爱读书,讲义气,喜欢上网,最够哥们也最爱开我玩笑。
我和徐杨关系最好。我第一次见到徐杨时问他叫什么。
徐杨说,徐杨。
我说,我认识一个叫杨徐的。
徐杨说,是吗?你也可以叫我杨徐。
我说,那不换姓了吗?
徐杨说,我爸姓徐我妈姓杨,不论把谁的姓氏放前边都一样。
我说,徐杨比杨徐顺口。
然后我告诉徐杨我的名字,他问我是不是爱笑。
然后我们一起大笑。
小妹是最后一个进宿舍的。那天我们军训后个个脱的精光在寝室里睡觉,忽然一个女生闯了进来,我们大吃一惊,然后听见小妹说他叫小妹,是刚来的。
徐杨问小妹,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妹煞时脸红到脖子根。
我赶忙穿上衣服,跳下床帮小妹铺床。
青鸟做人最没水准,开口便说小妹像个女人。
我讨厌这话,冲青鸟说,就你妈生你生的好。
青鸟说,我说他又没说你。
我说,我自己说话也并非说你。
南齐出来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兄弟。
我说,有拿兄弟的短处当玩笑的吗?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我是用西安话骂的,青鸟没听懂,但他知道我在骂他。
鲁波也不是个东西,自小妹进来他就一直盯着小妹,盯得小妹浑身不自在。
大飞没有对小妹发表任何意见,他只要自己好就可以了。
海风睡的正熟,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醒来时看见小妹吃了一惊,随后说了一句,来了位新兄弟。
小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南奇把宿舍舍友一一给小妹做了介绍,
后来我们寝室按年龄的大小排了大小,我老大,依次是鲁波、南奇、徐杨、海风、青鸟和大飞。小妹最小。
后来我的名字大家都不叫了,都叫我老大。
大家都叫我老大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好朋友金刚。
已经快五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很想很想他。后来一直也没有见到他,不知去向,应该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人和人生活久了,彼此有了矛盾,有了认识。有些你开始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后来会成为你的朋友,而有些你开始对他印象很好的人因生活的久了,彼此认识深了反而会讨厌他甚至成为敌人。因为有些人表面和内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说过,世界到处充满着尔虞我诈。
人也一样。
我们寝室后来变得四分五裂。
人和人之间是有缘份的,缘尽情就散了。
很多和我们一起生活的人某一天会没有预知的离开我们,我们还是很好的活着。这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
很多年以后,我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