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祭文,一石数鸟,稳、准、精、狠至极,明知是计,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人无从所破。
“志才、公与,此计毒辣,如何破之?还当早做定计,万万拖延不得啊。”座中张昭思虑良久不得计,只得叹息着向戏志才和沮授求计。
青州诸文武,虽然从未有过什么座次排名之举,但也都隐隐知道,若以分工划分,贾诩、戏志才、沮授、田丰、陈宫乃是刘璋五大谋主,其余之人,多是以内政治理为主。
而这五大谋主中,贾诩以冷酷诡僪、毒辣无情见著,毫无异议的当坐谋主中第一把交椅。
其次,便是戏志才,以目光长远,绵里藏针闻名,可为第二人当之无愧。
再往后便是沮授。其人跟随刘璋最久,大局观强,对刘璋心思摸得最透,可稳坐第三人。
至于陈宫与田丰,智谋方面虽也惊才绝艳,比之前面三人并无太大差别,若实在区分,便是陈宫决断力差些,而田丰灵活度相对低些,而正是这点细微的差别,也决定了几人在军机处和政事堂里的位置。
这正是方才张昭转了一圈,最终却向戏志才和沮授直接问计的原因。贾诩远在塞外,青徐本也是以戏志才为主,众人也都觉的理所应当,无人争议。
戏志才手捻长须,抬头看了看沮授,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只是却不知刘璋若在当前,会不会答应。他相信,以沮授的智慧,当也能想到,以沮授对主公的了解,此时听听他的想法,自然是极为必要的。
沮授见戏志才看来,哪会不知对方想的什么,只是那样做真的好吗?主公当日那步棋,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就是基于义愤,这其中,便是以他跟刘璋的熟悉,说实话,也是拿捏不准,此时如何敢妄下决断?故而,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
第295章:诸葛初显露(2)
“诸位先生,既然曹贼以大义临之,我何不也以大义应之?”寂静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不由一惊,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站在一边,清澈的双眸看着众人,面上一片波澜不惊之色。
“咦?”看清对方,戏志才与沮授都是不由微微一愣,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戏志才点点头,并未怪责对方,反而温和的笑道:“原来却是亮儿,不知你所谓之大义指的是什么?又当如何应对?”
这个少年不是别个,正是青州别驾从事诸葛珪之子,诸葛亮。自当日诸葛一家应刘璋征召而至,刘璋为了不妨碍这个历史记载上妖孽般人物的成长,曾特意嘱咐过诸葛兄弟,平常议事论政之际,可让诸葛瑾、诸葛亮兄弟都随侍在旁,或许能填补其人历史上,流转各地增加见闻的漏洞。
时至今日,诸葛亮已是昂昂然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了。他坐于末席,眼见众人被曹操一计而阻,戏志才与沮授却似是仍自犹疑的模样,不由焦急,这才挺身而出。
他这忽然一发言,吓了诸葛珪和诸葛玄一跳,本要拦阻,忽然想起当日刘璋所言,不由的都又是选择了沉默。
诸葛亮见父亲和叔父都没拦阻,心下愈发坦然。听戏志才发问,将言语想了想,这才躬身道:“亮所言之大义,便是指的南院那边。当日主公既然行了这一步,以亮所见,必是为有朝一日,拿出来应对如目前之局所用。”
戏志才与沮授都是脸色微微一变,相互对望一眼,沮授忽然道:“孔明,你可知你这个建议一旦通过,将会引发何种后果吗?”
诸葛亮虽未满二十,但早在十六岁那年,便由刘璋赐下字号,这其中,当然也是刘璋私心里的恶趣味,外人无从知之。只是诸葛一家,包括诸葛亮自己,却对这个孔明的字极是喜欢。故而,此时,沮授以他的字来称呼,倒也并无不可。
诸葛亮听沮授语意沉重,却是毫无所动,淡然一笑,摇头道:“未知也。”
沮授被他的坦然回答搞得不由一窒,心头不由微怒。平日倒也罢了,但今日所议,乃是事关青州生死存亡的大计,何其重要。你若有周密算计,进策进言自是好事,但如眼前这般,张口就来,更坦言连后果都未想,这岂是一个负责任的态度?胡口妄言,又怎敢堂而皇之的掷于这政事堂上?
他想到这儿,不由面色一沉,怒道:“既不曾有周密翔实的思虑,何敢遽尔言计?”
诸葛亮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然道:“先生所问,亮虽不知。但亮只知道,眼下之局不解,则我青州必陷于危厄之地,便后面再有何结果又能如何?敢问先生,要解当前之局,除此之外,可有计否?”
沮授听的一呆,嘴巴张了张,终是未再出言。只是看向诸葛亮的目光中,已是大有赞赏惊奇之色。
第295章:诸葛初显露(3)
是啊,眼前这事儿不解决,后面一切都是空的,青州除了缚手缚脚,由主动变为被动相迎外,再没了别的办法了。未来都没了,还谈什么后果?
自己等人陷于思虑的死角,反倒不如这个孩子,身处局外看的更清楚了。
想到这儿,与戏志才对望一眼,都是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政事堂上,诸人相对商讨计略的同时,青州城主府南院的一处房屋内,也正有两人相对而坐,为着同一件事争论着。
“孩儿,此事事关重大,你可知一旦暴露身份,后果殊难预料。我所说的后果,不但是对外,也是对内而言。”一身简约服饰的妇人,侧依锦垫,望着身前的男子,满是忧虑疼爱的问道。
“母亲,孩儿明白。只是孩儿更相信皇叔是一个重亲情的,若不然,又怎肯于当日冒险相救?若只为政治,又何苦连母亲一起救出?如果皇叔一直顺顺利利,孩儿自不会多生事端,也愿这么平淡温馨的伴着母亲一生。我想以皇叔当日之意,也是如此。
但是今日,皇叔生死不明,青徐动荡,雒阳一纸祭文,已将青徐置于极其危险之地,便你我母子再想平淡,在青州不稳的情况下,又岂能得之?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唉,说起来,自孩儿记事以来,便是来了青州后,才觉得真正过上了人的生活,真正知晓了生的乐趣和家的温馨。这一切,皆皇叔所赐。如今,皇叔有难,需要孩儿出面,孩儿已不是当日蒙童,岂有惜身而无视之理?
此事孩儿主意已定,忤逆无礼母亲之处,还望母亲宽恕。”说罢,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叩头请罪。
妇人面上泛起复杂至极的神色,面色变幻良久,这才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轻叹,欠身将男子扶起,拉着他坐在榻上,满是慈爱的为他将乱了的头发拢了拢,轻轻的道:“吾儿终是长大了。罢了罢了,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命运。为娘半生算计,造孽无数,如今能得这么久好活,也是上天所赐、皇叔之恩。既然我儿主意已定,那便去吧。只是有一点记住,若有机会脱身,还当把握,非是为了什么权势,而是为的与皇叔之间的一份香火情,你当切记,切记!”
男子面上显出坚定之色,默默点头。
这对母子母慈子孝,但言语之间,却是字字惊心。而若有识得关窍者看到,怎么也不会相信,那满面慈祥的母亲,曾经是一个如何手腕毒辣,掀起如何风浪的人物。
而这个此时满面孺慕,却面目坚毅的男子,当日曾身居何等高位,而那时,却又是何等懦弱可怜。
院门外远远传来一阵对话声,不多时,一个清朗的语音在院中响起:“汉皇叔、青州牧麾下,别驾从事诸葛珪之子,诸葛亮请求觐见,伏请照准。”
房内,妇人身子微微震了震,嘴巴张了张,终是化为一声轻叹,拍了拍看着自己的儿子,点点头,轻声的道:“去吧。”
男子起身,默默对着母亲一礼,随即,起身迈步。在跨出房门的瞬间,身子忽然一挺,猛然间,竟生出一份葳蕤之气。
“卿起身吧,传朕之诏,前厅议事!”
这个“朕”字一出,房内房外之人都是不觉身子震了震。屋中妇人双目缓缓闭上,两行泪水流下。起身下榻,在榻前一处龛下跪倒,嘴中只喃喃的诵念着,仔细听去,却正是《金光明经》。
“……。。我今当说,忏悔等法,所生功德,为无有上,能坏诸苦,尽不善业……。,深乐是典,若得听闻,当知善得,人身人道,及以正命,若闻忏悔,执持在心,是上善根,诸佛所赞………。”
第296章:刘焉之死(1)
第296章:刘焉之死
“……。朕得先帝所指,以幼年而掌国家事,半途不幸,遭遇佞臣之灾。幸得皇叔璋秉忠义之心,冒身家之险,救驾于崩俎之境……………,今皇叔代朕以巡北地,遇险而避,不辞危厄。朕闻忠义不隔山川,贤愚不计远近,特传此诏于高句丽、扶余、乌桓诸王,幽、并、冀、兖诸州,并力唯物,通保皇叔归途,则朕之慰也……。昭宁九年帝诏喻。”
惊涛骇浪!绝对的惊涛骇浪!
昭宁!昔日少帝的年号!
便在雒阳汉献帝发出祭文的数日后,青州忽然公然宣布了曾经被董卓废去的汉少帝的明诏诏喻。
诏喻中称皇叔刘璋代天子而巡边塞之事,并明言责令边塞各族、汉境北地各州郡,当全力为皇叔一行提供各方面便给。
这一纸诏喻一出,登时将刘璋生死之事的争议淹没,从而转发为东西二帝之争。
昔日早有青州方面明言不奉雒阳之诏,道是少帝乃先王所指,董卓逆臣之废立,不被承认。而于少帝未明确身死前,雒阳诏喻,青州酌情配合,听调不听宣。
而今,在青州之主生死迷雾之中,雒阳明诏其死,青州随即便有少帝现身,明诏昭告天下,天下各地一时间大哗。对东西二帝,各有拥趸者,争论不休。雒阳献帝之权被分,曹操声望大落。
而由此引发的直接结果,便是各地对大汉中央集权的进一步分离,加剧了各地诸侯间的私相争伐,整个中原局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雒阳丞相府中,曹操怒摔玉盏,召集众谋士,欲要发布征讨伪帝的檄文,拟调集举国之兵,进讨青徐,以正雒阳帝位。
谋士郭嘉出面阻拦,劝慰道:“青州遽尔以推少帝出面,不论真假,先立大义。丞相此刻冒然兴兵,岂不正给天下人口实?而今之计,当藏锋敛刃,连接幽、冀之地,以兵临其上威慑,若得使此二地而伐青徐,方可正视听。”
曹操以为然,即令前将军夏侯惇、振威将军于禁、奋武将军乐进,起并州之军以临太行,令温侯吕布为前锋,荡寇将军李典为监军,聚兵三十万,布于颍川。同时,持献帝诏喻,使冀州牧、大将军袁绍,辽东太守刘备整军备武,以讨伪帝。
诏喻行至两地,两地皆维维而应,却并无实际动作。只袁绍使大将吕旷、吕翔,提兵十万,进驻冀、青边地。
青州随即调动兵马,以关羽、张合、张飞为将,各聚兵五万相应,两下里遥遥对住,河北之地风云突变,却由动如静,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成都府中,汉太常、领益州牧刘焉正双目发赤的盯着拦在身前的两人,牙齿咬的格格作响。
“我儿季玉当日待你二人不薄,今他生死未卜,青徐势危,正该前往相助之时,你二人如何敢拦阻于我?”
老头打从当日入主西蜀,在刘璋的有意指点和帮助下,如今已将西蜀上下经营的铁桶一般,彻底站稳了脚跟。
第296章:刘焉之死(2)
对于自己的小儿子,如今老头可谓是依为至宝,真个不枉当日自己所赐的字——季玉。堪称刘家之美玉!
在心中,刘焉老头其实早已隐隐将小儿子放到了国君的位置,不但言听计从,更是埋头经营四川,发展民生。间或,还以结余暗暗接续雍凉。便算汉中初始几年,也多有靠蜀中之助,才渐渐恢复过来。
如今算来,三地都已进入较平稳的发展期,只要安安稳稳的给个三五年的时间,必能形成一个庞大的后勤基地,整个基地的产出,足以支撑两次以上的连续大规模战事。
只是,老头万万想不到,正自大局在握之余,忽然天降噩耗,自己最最珍爱的小儿子,据说丧命于北地塞外。而这其中始作俑者,正是北地双雄,曹操和袁绍。
老头儿怒了,且不论是儿子究竟生死,但确确实实的是被他们欺负了。尼玛的!打了小的,当然要老的出面讨回来了,老头儿又是担忧儿子安危,又是愤怒于儿子被欺,这才有了欲要兴兵北上的念头。
哪知刚刚起了个由头,旁人还没说话,当日老儿子临走之际,一再要自己善待、重用的法正和张松二人,却首先拦在了身前,这如何不让老头暴跳如雷?
白眼狼!简直就是白眼狼!
老头儿愤怒之余,就差直骂出口来了。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二人,如同一只护犊子的牛。
法正和张松相对苦笑,这会儿主公生死未卜,天下大局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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