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开始发疼。
他一见到这个罐子就开始觉得头痛,彷彿有某种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无以数计的模糊影子在脑海中绕来绕去,可是却聚不成完整的影像。
“这是……?”韩濯用一只手支着额头询问女人。
“这个东西啊……”女人看着他的表情,用意味深长地说语气说,“这是快乐。”
“快乐?”韩濯愣了一下。
“你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女人不答反问。
什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韩濯想了一想对女人说,“对现在的我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记忆。”
“这个罐子曾被用来装某个人的快乐记忆,可能是你的,可能是我的,也可能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女人指着罐子上被黑色油漆涂掉的地方,“这里有个被修改的痕迹,表示这个罐子里的快乐已经被处理掉了。”
“处理掉?”韩濯很难想像快乐的记忆会像是液体一样放在罐子里。
“浓缩过的快乐会变成液体以方便收藏。你可能没有听过一个叫做快乐坟场的地方,这个地方专门收藏活人的快乐记忆,保存到不再有人需要为止。听说,不再被需要的快乐会被处理掉,可是最后那些快乐被送到哪里却没有人知道,但我知道他们被送去哪里……”女人看到韩濯抱着头跪了下来,“你怎么了?”
“我的头……”
好痛。
韩濯觉得自己的头像是一个膨胀到极限,随时可能爆炸的气球。
当他看着眼前的罐子,又听到“快乐坟场”这几个字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都涌了出来,可是那只是感觉而不是记忆。
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涌出来的感觉有快乐、愤怒、遗憾、痛苦等等,却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些感觉。
造成感觉的原因消失不见了。
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无法容纳的、多余的感情。
“对不起,我好像……”韩濯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了出去。
“你还好吗?”女人拍了拍他的背,“其实你的头并不是真的要爆炸了。”
“不,我知道我会。”韩濯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夺门很出。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可是,他很确定自己快要爆炸了。
韩濯并没有爆炸。
他一冲出蝴蝶之馆,就看到了阿十坐在蝴蝶之馆的门口旁,对着他微笑,“你怎么了吗?”
“我的头……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阿十之后,那些感情在一瞬之间消失无踪,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回头看了看蝴蝶之馆,正好看见女人走了出来,对他挥挥手,“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韩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再次光临,可是他很肯定的是自己不喜欢这里面的展览品。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自己不会再来蝴蝶之馆。
“你喜欢蝴蝶之馆吗?”阿十看了一眼蝴蝶之馆的馆主,转过头来问韩濯。
“不,我想我不太喜欢。”韩濯摇了摇头。
“喔?”阿十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了?”
“里面有个装快乐的罐子,当我看到它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头快爆炸了。”韩濯摇了摇头,总觉得头隐隐约约地还在疼痛,“那究竟和我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夏禹和你是搭档吧。”
“你是说你吗?”
“对……是我,我们一起工作的地方就是快乐坟场,我们负责管理快乐。”阿十有点心虚地点了点头,“那些罐子就是你以前每天都会见到的东西。”
奇怪的是,就在阿十点头的时候,天空马上飘来好几朵乌云,整个天色立刻暗了下来。韩濯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云,他疑惑地看了看阿十,开始怀疑这并不是巧合。
“快乐坟场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你是说快乐坟场的样子吗?”阿十愣了一下。
“那是阴森森的乱葬岗,还是整理的十分整齐的墓园?”
“都不是,那个地方看起来比较像是农场而不是坟场。”阿十对他说,“快乐的罐子全都被埋在土里,有一幢白色的小房子被称作快乐坟场管理处,可以在那个地方处理这些快乐。”
“像我现在住的地方?”
“对。”
“嗯……”韩濯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像是标示牌一样的东西,让他愣了一下,“埋快乐的地方有标示牌吗?”
“你怎么会知道?”阿十讶异地看着他。
“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有一些影像闪过我的脑海,我很清楚有某种东西,可是……”韩濯用力地摇晃脑袋,可是再也想不起任何东西。
忽然又有一张小女孩的脸一闪而过。
他的头又痛了起来,可是并没有他看到罐子时那么强烈。
“你的头又痛了吗?”
“我还好。”韩濯摇了摇手,“你这次要告诉我什么事?”
“看你这个样子,不管我要说什么你的头都会很痛吧?”阿十看着他,沉思了一会,“我们今天就先别讲跟你有关的事,我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怎么样?”
“像蝴蝶之馆?”韩濯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当然不是,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阿十故意卖了个关子,“跟我来。”
韩濯站了起来,和阿十并肩而行。
两个人又延着上一回一个追一个走的那条路前进。奇怪的是,韩濯明明记得那条路被堵住了,现在却又可以通过。
韩濯转过头去看旁边的商店,他曾刻意地去记下每一间商店的名字。卖面包、卖玻璃饰品的,卖各种工具的,卖某种大头娃娃的相关商品……他很肯定和那条消失不见的路一模一样。
这里的路是不是会因为时间的不同而有宽窄的变化?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延伸的又长又远,映在商店的墙壁上。
上一次是一前一后,拼命地想要追上另一个影子,现在因为是并肩而立,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原因,让他安心。
“怎么了?”阿十注意到他分心看着周围的事物,转过头来问他,“你看到什么熟识的东西吗?”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韩濯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能不能告诉我快乐坟场是怎么样的地方?”
“嗯?我不是对你说过了。”
“你说过像是一大片的农田,有一栋白色的房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大概有怎么看都看不厌的星空吧。”阿十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我刚死的时候,我非常讨厌那些星星。”
“为什么?”
“当我发现我和星晨一起不朽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疯狂。”阿十想起自己从病床上醒来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自己时,几乎快要疯狂,“我在还没死之前就见过死人,不管过了多久的时间,他们的容貌都不会改变。”
“这不是很好吗?”韩濯不明白,人不都追求长生不老?
“死亡会替人找一个出口。”阿十摇了摇头,“随着时间,人被塞进的东西就越来越多。生命一但变成了永恒,累积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最后到人容纳不下的地步之后,就会发疯。我看过太多这个样子的人,所以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再也不要醒来。”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醒来?”
“不是,只有一部份很执著的人、强烈地想活下去的人才会醒来。”
“我也有很执著的东西吗?”
“有,一定有。”
“那当我不再执著的时候,为什么我不会死?”
“我不知道。”阿十摇了摇头。
两个人走过一条上坡路,转了一个弯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河流。在河的对岸仍然是整排没有人居住的房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宁可住在大街上,而不是比较遥远的小巷子里。
“到了。”阿十对韩濯说,他指着眼前的河流说,“这条河的名字叫黑色河流。”
如同它本身的名字,河流里的水是全然的黑色。
流动速度缓慢的有些不寻常,韩濯几乎要错以为自己正在看慢动作镜头。又觉得自己和这条河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
“察觉这条河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流动的速度特别的缓慢?”
“不只是如此。”阿十扬起得意的微笑,“在这条河里,时间的速度也比较慢。”
“咦?”
“其实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应该说在这条河里面,所有的速度都会变慢。”
阿十拉着他往河里走,“来吧。”
“这是……”韩濯被阿十拖到河边。
突然有种没由来的恐惧,让他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会游泳?”
“不是,我只是觉得下去不是个好决定。”韩濯摇了摇头,要他说为什么不想下水他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不会有事了。”阿十笑了一声,“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
“说的也是。”韩濯点了点头。仔细想想自己也担心的太多了,死都已经死了还要害怕什么呢?
放下心中的大石,他迈开步伐。
一脚踏下去就没入水中,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的多。接着,他整个人像是被黑色包住,慢慢地往下沉。
直到整个人都没入水中。
***
韩濯不知道除了第四号星球之外的还有其它的死者世界,更不会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人正为第四号星球的情况的感到忧心。
身为目前死者世界负责人之一,担任“阎罗王”工作的白轶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为属下交上来的报告感到心烦。他一边翻着报告,一边抖着左脚,最近他开始有这种焦虑时才会出现的行为,但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白轶知道自己并不够聪明,特别是做为一个“阎罗王”,他缺少足够的才能,没有明确而果断的决断能力,也没有解决问题需要的头脑,他甚至没有各种各样的超能力。当然,他也会某些像是心电感应之类的招数,但在死人世界中,他所拥有的能力算是很少很少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能当上阎罗王只是因为原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全都不愿意。但某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在白轶第一百次想站起来跺步却又强迫自己坐下之后,两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吧。比起韩濯可能还要稍微小一号,但仍然可以用高大来形容他。身材较瘦小——事实上是普通人的身材,只不过站在一个像熊一样高壮的人身旁谁都会显得比较矮小——的男人有一头长发,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双金色的眸子,脸孔异常的俊美。
“夏禹,你终于来了。”白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长发男子露出笑容。
韩濯如果能听到他们的谈话的肯定会吓一跳。
世界上肯定会有同名同姓的人,可是夏禹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
韩濯曾问过阿十是不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常常用一种称呼别人的方式在称呼自己。当阿十否认的时候韩濯就没有再追究下去。
事实上,韩濯的直觉很正确,阿十的确不是夏禹。
不过,阿十和夏禹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两个人长得很相像,特别是鼻子和眼睛的形状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只不过比起夏禹让人吃惊的美貌,阿十就显得平凡多了。
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阿十正好是夏禹的表弟。
“你会主动找我,该不会是因为你又出了什么问题吧?”夏禹挑起眉毛,带着警戒的表情看着白轶。
过去白轶曾有无数次因为不谨慎而惹出大麻烦,每一次他都求助于夏禹,然后在事情完成之后把夏禹一脚踢开。这样的行为是有点小人,但严格说起来白轶并不能算是坏人,他只是比较胆小、怯懦、没有决断力,和普通人一样会推卸责任。
“我为我过去做的事道歉,请你再帮我这一次吧。”
“没有人能忍受你永远有下一次的行为。”夏禹毫不同情地说,“这次我不会帮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
“拜托,夏禹,这次的事真的不是我惹出来的麻烦。”白轶苦苦哀求,“而且这次的麻烦不是在活人世界也不是在我们这里,是在第四号星球。”
“第四号星球?”夏禹愣了一下,“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有个麻烦的傢伙去了第四号星球吧。”
“麻烦的傢伙?”夏禹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想起他曾有一个同僚现在已经是第四号星球的居民,“你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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