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浦秀夫从此音信杳无。”今西接着说,“我认为他是到大阪方面去了。这件事以后还会谈及。三木谦一后来晋升为警司,于昭和十四年十二月自愿退职。其后,他在岗山县江见镇开了一爿杂货店,收店员彰吉为养子,并为彰吉娶妻,过着安乐的晚年生活。在这里,街坊邻居也称赞他和善得象菩萨。
谦一氏偶然想起要到关西方面去观光旅行,以实现自己长久以来的宿愿。他今年四月七日从江见镇出发,十日到达冈山市,十二日来到琴平镇,十八日抵京都,开始了悠闲自在的旅行生活。这是根据他每次从旅馆寄给养子彰吉的信搞清的。
五月九日谦一氏投宿伊势市XX町二见旅馆。他偶尔到附近的影院看了场电影。想不到在影院里他看到了一张令人怀念的照片。为了进一步证实,次日他又一次走进了这家影院。他看到的那张令人怀念的照片,到底是什么呢?
那不是影片,而是挂在影院墙壁上的一幅纪念照。上面有影院经理最为敬仰的现任大臣某氏的全家。但是,不光是家里人还有个素日经常出入于该大臣家的青年。这位青年是个音乐家,同时是该大臣爱女的未婚夫。三木谦一氏通过照片下面的说明,弄清了那个青年是目前活跃在社会上的年轻作曲家和贺英良。
但是,映在三木眼中的并不是和贺英良,而是自己曾经照料过的那个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的儿子本浦秀夫的面影。当时,由于秀夫只有七岁,该巡警的印象也模糊不清,但,这位记忆力惊人的人在经过第二次证实之后,确信无疑。
当然,七岁的儿童和三十岁的青年容貌上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三木在那张成熟的面庞上找到了幼年时的特征。活跃在第一线的巡警,有的对记忆人相貌有着卓越的才能,我想三木就是这种罕见的人。
三木感到特别亲近,马上改变了当晚原定回乡的安排,刻不容缓地来到了东京。
据我推测,三木在见到照片上的人之前,也许半信半疑。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这样,在相隔二十三年之后,三木见到了本浦秀夫。至于这次会见的详情细节,尚不得而知,只有靠本人的口供。不过,二人确实见面了,而且,在今年五月十一日晚上十一时之后,还到过蒲田站前的罗斯酒吧。……
当时,本浦秀夫作为新进作曲家,未来已受到众人嘱望;加之,又与现任大臣的掌上明珠订婚,正处在前程似锦,迎来玫瑰色人生的时刻。
恰好在这时,一个令人忌讳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眼前。本来三木谦一并无恶意,只是因为在伊势发现了久别的秀夫的面影,出于怀念之情,赶来东京相见。可是,秀夫却感到无限恐慌。因为他怕自己的经历万一从此人口中泄露出去,不仅眼前的婚约有可能解除,而且,他有那么一个见不得人的父亲,以及虚报的历史将会暴露无遗。这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可以想象出他当时的惊恐、苦闷是无法形容的。
在此,他为了自己的未来,或者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遂起了谋害三木谦一的杀机。这就是蒲田调车场案件的杀人动机。
刚才提到了秀夫虚报历史。经调查和贺英良的经历,该人生于大阪市浪速区惠比须町二段120号,为和贺英藏的长子,其母为君子。他的出生年月写的是昭和八年十月二日。
请大家注意,此人生于昭和六年九月,可是虚报成了二年后的昭和八年。
另外,和贺英藏和君子,同时死于昭和二十年三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浪速区惠比须一带遭到狂轰滥炸,变成了一片焦土。保存户籍原本的浪速区区公所以及法务局,重要文书档案,全部化为灰烬。法律规萣,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本人的中报,户籍可以再生。秀夫注意到了这一点,和贺英良这个人可以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昭和二十四年申报的那份户籍,完全是本浦秀夫的创作。十八岁的他,竟有这般智慧,是很早熟的,也很有天才。一想到他的动机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是为了从身患不治之症的父亲的户籍中摆脱出来,倒是值得同情了。”
在座的人鸦雀无声,静听着今西讲下去。
“秀夫逃出岛根县后,我认为他的幼年时期,可能是在大阪度过的。据我推测,他可能被人收养后,在那里长大成人。但是,这一切已经无从查起,恐怕这一家也在那场战争灾难中全部毁灭了。
只知道他后来上过京都府立XX高级中学。在二年级时便退学了。据说,他曾向同学流露过,当时是在那个城市寄宿的。后来,他来到东京,他那天赋的音乐才华受到艺术大学鸟丸教授赏识,才有了今天。他从一个流浪儿,年轻轻地就成长为我国作曲界的新星,不能不说他获得了异常的成功。他在《新群》里也是一位具有卓越才能的人物。加之,如上所述,他又同一位有实力的政治家的爱女订了婚……三木谦一正是在这种时刻突然出现的。”
今西接着说:
“和贺英良邀三木谦一去蒲田站附近的低级酒吧时,恐怕已经起了杀机,因此,他才故意穿戴的粗俗随便。这时,三木谦一露出了乡音,因为他长年在岛根县仁多郡任职,不知不觉学会了当地的方言。目击者误认为他说的是东北方言。那一带至今仍操着与东北方言相同的语调。
为此,侦察工作曾一度迷失方向,但是不久我们便朝着真实的方向走了下去。有关这一阶段,在此不再赘述。只是和贺英良从报纸上发现我们的侦查正在注意东北方言和‘卡梅达’,认为我们迟早会注意到东北的‘龟田’,便急忙派演员宫田邦朗到龟田地区旅行,并特意让他作出种种可疑的举动。宫田本人并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是受人之托而已。据推测,这也许是宫田倾心爱慕的剧团办事员成濑理惠子委托他干的。
其后和贺还邀《新群》的伙伴到岩城镇的火箭研究所参观。据调查了解,这是和贺硬拉着大家去的。我认为他是为着暗中探听宫田扮演的角色的效果才去的。
理惠子是和贺私下的情人。和贺作案后,她曾把当时宫田演戏用的风雨衣送到和贺身边,并且处理了和贺那件血迹斑斑的运动衫。
可是,后来,理惠子出于对犯有可怕罪行的情人的绝望,自杀身亡了。宫田从理惠子的自杀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自己所起的作用,因而曾责问和贺。而和贺为了封住宫田的嘴,通过电子音乐与超声波并用,造成宫田心脏麻醉,杀害了他。
当时,宫田曾约我在银座会面,他离开剧团后,访问了和贺的寓所。恐怕他连续几小时被关在那间椭圆形的播音室里听着奇怪的电子音乐,精神发生了错乱,接着身体也不舒服起来。这时又断断续续地受到了超声波的冲击。宫田平素心脏衰弱,和贺是知道的。有关这一技术方法以及医学上的看法,我想专家们以后会涉及到的。这里我想特别强调指出的是,这种杀人手法是前所未有的。
我讲得语无伦次。和贺六月中旬,在巢鸭站附近,曾因汽车肇事负伤。他平素是驾驶自己轿车的,为什么要搭乘出租汽车,而且是在毫不相干的巢鸭一带,对此,他的朋友们曾感到迷惑不解。
据我推测,他这是到潼野川看望情人成濑理惠子,在返回途中发生了车祸。因为那天恰恰是理惠子迁居到潼野川的日子。
另一方面,他的朋友中有位评论家名叫关川重雄。这人出于一种嫉妒情绪,曾暗中对和贺心怀不满。可是,后来,由于他自己的情人三浦惠美子——这是一位酒吧女郎——有了身孕,拒绝流产,他苦于无法处理,私下求和贺帮忙。下面是关川本人的供述,我想是不会有错的,他之所以求和贺是因为曾听人说过,使用电子音乐能使人的生理状况产生异常。事实上,那是讲的超声波,关川并不了解内情。惠美子一无所知,走进了和贺的播音室,结果与宫田邦朗相同。估计和贺当时并无杀害她的意图,只是认为可以引起流产,便采用了那种方法,结果惠美子一走出播音室便头昏眼花,晕倒了。身子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惠美子之死,使和贺英良大吃一惊,关川也惊愕不止。但是,他们决定始终作为二人之间的秘密隐瞒到底。因此,关州在和贺面前突然变得软弱起来。上面我做了扼要的说明。和贺明晚就要离开羽田去国外访问。下面我将答复诸位的质询,并请求根据诸位的判断发给逮捕和贺英良的逮捕证。”
五
羽田机场国际航线候机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距离二十二时飞往旧金山的泛美航空公司航班起飞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国际航线候机大厅总是挤满了穿着盛装的送行人群。今天晚上,年轻人特别是蓄长发的青年尤为引人注目。送行的年轻女子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人们到处三五成群地簇拥在一起,正在无拘无束地谈笑风生。被欢送的人就是誉为作曲界的希望——和贺英良。
时针指着九时二十分。
有人宣布快该起飞了。这时,大厅里说笑的人们拥向和贺英良,把他围拢起来。
今晚,和贺英良身穿剪裁得体的崭新西装,胸前别着一朵大玫瑰花。一只手里抱着成束的鲜花。他的未婚妻田所佐知子穿一身淡蓝色西服,紧贴在他身旁。她比任何人都惬意、兴奋。
有人开玩笑地说,他们两人简直象是去蜜月旅行。
田所重喜满头银发,红润的脸膛上堆着笑容站立在那儿。因为他是现任大臣、政党官员,所以不少与音乐界无缘的政治家也赶来送行。
《新群》的成员武边、片泽、淀川等人站在和贺眼前,不知为什么,关川重雄没有到场。人们议论,关川可能有急事,不能来了。
和贺英良站在人群中间,频频向大家致意。
“……那么,再见!”他满面春风,胸前那朵大红花象征着他的幸福。
机场内的播音开始了。
“二十二点经由檀香山飞往旧金山的泛美航空公司客机即将完成起飞准备,请诸位旅客,即刻办理出国手续。”
响起了“万岁”的欢呼声,数不清的双手一齐举了起来。大厅里,其他送行的人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情景。和贺英良顺着旅客专用通道走下去。巨大的外国客机已经在停机坪上等待起飞。
送行的人群从大厅里拥上瞭望平台,为的是从这儿向登机的和贺英良挥手致意,欢呼告别。这时,舷梯缓缓地推过来搭在机体上。
机场建筑物的底层是旅客办理出国旅行必要手续的地方。在狭窄的通道两侧,分区设立着检查行李、查验护照、兑换货币等机构。
从这儿走过来便是旅客专用的候机室。在空中小姐通知开始上机之前,旅客们暂时等候在这里。
“快到了吧?”
今西荣太郎站在候机室门外对吉村说。吉村两手插在衣袋里,两眼瞅着通道,身子微微在颤抖。
“好长啊!”今西荣太郎吁了一口气。
“是啊,真长。”吉村语气里满含着对今西的安慰和尊敬。
“喂!”今西说,“向他出示逮捕证由你来干,你要紧紧抓住他的胳臂。”
“今西先生……”吉村吃惊地望着今西。
“不要顾虑我,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
旅客排成一列沿着通道走来。为首的是一对体态龙钟的美国夫妇。人们分别在行李检查、护照查验、货币兑换等处办理手续。不一会,全部办理完毕后,走进了这间候机室。
候机室小巧雅致,从头一人开始,人们陆续在豪华的座垫上就坐。
“喂!”今西荣太郎用下颚指着队列正中走着的一位年轻的日本人。
心情紧张的吉村若无其事地走到和贺英良身边。
“和贺先生!”
和贺英良看了看向自己搭话的人的面孔,不由得怔住了。他是昨天跑到自己寓所的那位身穿风雨衣的警探。
“对不起。”还没等和贺走进候机室,吉村就把他叫到背人的地方。今西荣太郎正站在那儿。
“打扰你,很过意不去。”
吉村从衣袋里取出信封,把里面的文件递给作曲家看。和贺英良用颤抖的手接过来,惶惶不安的视线落在上面,原来是张逮捕证。理由是犯有杀人嫌疑罪。和贺英良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失去了血色,眸子呆滞地望着。
“不带手铐了,警察署的车子正在前面等着,请跟我来!”
吉村把手搭在他的背后,就象是一对亲密的朋友。
今西荣太郎紧贴在和贺的另一边。他一言不发,表情虽无多大变化,但是,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其他乘客都莫名其妙地目送着这三个人朝原路往回返。
在瞭望平台上欢送和贺英良的人们正俯视着大型客机。从机场大楼到那儿大约有五十公尺的距离,通明的灯光把这段距离照耀得如同“花道”(日本旧剧由舞台两侧贯通观众席的演员上下场的一条道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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