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可广呢!特别是关川先生,本来是搞文学评论的。可是,他有多方面的才能,不光文学,对绘画、音乐以至社会问题都进行评论。怎么说好呢,学问非常大呀。”
“原来如此。年轻轻的,真有功夫啊!”今西表示钦佩地说。
“没什么好招待的。”妹妹端来初上市的蜜桔。
“哎呀,太感谢啦!”惠美子慌忙看看手表,“不早啦,我也该准备上班了。”
“来,尝一个!”
“好吧。”惠美子没有再推辞,拿了一个桔子。
“这桔子真好。”她边吃边称赞。
在这期间,谈话一直继续着,但是再也没有涉及关川。
“谢谢啦!”惠美子郑重地道谢后站起身来。
今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喂,”今西招呼妹妹说:“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呀!”
“我说的没错吧!”妹妹坐到今西身旁,“这女孩子很老实,简直看不出是银座的侍女来。”
“可不是吗,不过,她对关川这个人很有好感呢!”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
“她说是经常来店的客人,我看不仅如此。”
“唔,是吗?”
“你还没看出来吗?”
“什么?”
“她怀孕了。”
“啊?”妹妹愕然地望着哥哥。
“我有这个感觉,不对吗?”
妹妹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呆然地望着哥哥。
“哥哥,”妹妹轻轻地舒口气说,“您是个男人家,对这个也挺明白!”
“果然是吧?”
“她本人倒什么也没讲过。不过,说实话,我也看出象是那么回事。”
“是吗?”
“哥哥,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总有这个感觉。开始看她的表情。感到有些呆板,平常这个人大概更是温柔。再看那么酸的桔子,我都没法吃,可她全吃下去了。”
“可不是吗,桔子还一点甜味也没有呢!”
“你以前也有所觉察吗?”
“不能说没有。有一次她在房间里呕吐,当时我以为是吃东西中了毒,后来看那样子又觉得有些奇怪。”
“是吗?”
“哥哥,这孩子是谁的呢?她在酒吧当招待,或许是客人的吧?”
“嗯。”今西吸着烟沉想。
“那个名叫关川的人是不是可疑啊?”妹妹说。
“这事我怎么会知道!”哥哥带着斥责的口吻,“别瞎说!”
“那当然,我这是背地里讲的嘛!”
不一会,听到有人在门前轻轻的敲门。被议论的惠美子换好了外出衣服,站在走廊里,双手搭在膝上在躬身施礼。
“我去上班了,失礼啦!”她向今西告辞。
“你辛苦!”今西欠身说。
“路上留神!”妹妹补充道。
妹妹目送着美惠子走后,回头望着哥哥说,“也许是先入观念的作用,看她果然象怀孕了。”
四
和贺英良的住宅座落在田园调布,是一座战前的建筑物,不太宽敞。当然,内部已由他修缮改造了。这是他两年前买下来的,从外表看来很破旧,同附近那些壮丽的住宅相比,显得很逊色。
身穿白色西装的田所佐知子按了按大门的电铃,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佣人走了出来。
“啊呀,欢迎您!”中年妇女恭敬地弯腰施礼。
“午安。”佐知子轻轻点点头,“英良在吗?”
“在家,请进吧。”
她进了古老的正门,沿着紧紧相连的回廊走向新增建的另一栋房子。可是这栋房子面积不足五坪,外墙抹着混凝土,开着个小窗。
还没等女佣人走近,便打开装在那里的自动对讲机开关。
“田所小姐来了。”
“请她到这儿来。”一个声音回答说。
走廊尽头便是那另一栋房子的门,女佣人轻轻叩门后,把门拉开,自己闪到佐知子身旁没有进去,说了声“请进!”
佐知子走进里面。
这儿是和贺英良的工作间。里面摆的桌子和书架倒很普通,所不同的是,房间被间隔开了。里边的一半放着机器,简直象电台播音室的调节室,其中杂乱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贺英良正背着那些机器,摆弄着磁带录音机。
“你好!”和贺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来。翻出毛衣领外的方格时髦衬衫,是前几天佐知子买来送给他的。
“午安!”
三、四把别致的椅子摆在形同调节室的隔壁。那里还放着一张简便的桌子,有些类似播音室的谈话室。
“在忙工作吧?”
“不,没关系。”和贺走近佐知子,搂住她的肩。佐知子仰起脸来,长时间地让未婚夫亲吻。
这个房间一点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因为这是和贺制造音响的特别工作间,所有的墙壁都装上了隔音设备。
“影响你工作,这多不合适啊。”
亲吻后,她从提包里取出手帕,一边擦着沾在男子唇上的口红,一边说。
“不,我也正要休息一下呢。来,请坐。”
椅子和桌子的造型都很别致。房子的外观虽然简陋,内部的装饰却十分豪华。
佐知子取支香烟叼到嘴里,和贺赶紧打着了打火机。
“如果你工作放得开,我们一起外出好吗?”
“唔,那好啊。有什么事吗?”
“爸爸到霁风园去了,说是会见客人。三十分钟以后,请我们去吃饭。”
“这太难得啦!”和贺微笑着说,“只要有人请客,不论那儿我都去。”
“那太好啦!”
“不过,现在几点了?”
“四点了,有什么约会吗?”
“不,我在想吃过饭以后怎样安排,好久没跳舞了,去跳跳好吗!”
“真是好多日子了。”
“请你稍等一下,等我把工作搞出一个段落来。”和贺又回到磁带录音机旁。
“是什么?”
“正在放刚刚合成的东西,只是一部分,你想不想听?”
“好,一定听。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我想表现人的生命观。为此,我把音响具有的能量全都集结起来。譬如,在上下班的高潮时,人们争先恐后拥挤电车的喧闹声、狂风的呼啸声等等。而工厂的轰鸣,则不是直接来自机器的声音,是把麦克风深深插进工厂厂房旁边的地下,连地下的震动一并录制下来。不知道能否成功,请你听听看。”
和贺播放磁带。响起一种特别的声音,又象金属声,又象胀饱的腹鸣。作曲家和贺英良主张,不使用管弦乐器这些原有的媒介而创造出一种新的音乐。但是,一般人听起来却听不出任何旋律和美感,只有一片杂乱无章的响声,随着机械的操作发出时缓、时快、时强、时弱、时长、时短种种变化的声浪,在这里,不会有人陶醉于音乐。只有无秩序的晦涩的音响,象有意似地刺激着聆听者的感官。
“怎么样?”和贺英良背靠着那些宛如工程师的研究室似的并列着的机器,望着佐知子问道。
她仿佛听入了神,称赞说:
“太美了!一定会成为杰作!”
和贺英良换上合体的灰色西服,同佐知子并肩来到大门口。他身高肩宽,穿上的西服显得很笔挺。佐知子的轿车正等侯在大门口。
“你回去吧!”她向自己的司机说,“我坐英良的车子去。”
司机鞠一躬,车子从她面前开过去。
和贺英良走进车库,开出一辆中型轿车,停在佐知子面前,他谦恭地打开后面的车门,说了声“请”。
“让我坐在你旁边吧。”和贺英良马上又把助手席旁边的车门打开。
街道在二人眼前闪闪流过。
“英良,下次我们一起去野游好不好?”
“好啊,天气这么好,我也正想去呢!”和贺紧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
“听说奥多摩那地方美极啦、不过,英良你很忙吧?”
“不,我会安排时间的。下次我安排好了就来邀你。”
“那我太高兴啦!”
车子到达目的地,用了一个多小时。近来东京交通简直陷于麻痹状态了。交通信号特别多,一个小小的交叉路口,不等着变换四次信号就无法通过。货车、公共汽车、三轮摩托、出租汽车等等,五花八门的车辆,排成长长的队列拥挤在狭窄的公路上。
和贺的轿车好容易驶进了霁风园的大门。这座原属于公爵的公馆,如今成了政府指定的迎宾馆。宽阔、幽静的肚园,使人想不到它就存在于闹市东京的中心区。
汽车在门口停下来。门厅里摆着好几个“XX团体联谊会”的牌子,桌上铺着白色的台布,负责接待的人坐在那里。佐知子一走下汽车,男人们的目光便一齐向她投来。
“欢迎光临,”脖领上系着蝴蝶结的侍者走过来,向他们躬身行礼。
“我父亲在哪儿?”
“在湘南亭。”
“那么远!”
“是的。很对不起。”侍者认识佐知子,“我来给您做向导吧!”
“不必了,我知道地方。”
“那就失礼啦。”
穿过主楼中庭,经过几处起伏的坡路,来到了一个斜坡的高处。举目四望,山丘、森林、灌木丛、清泉、古老的五重塔等等尽收眼底。
“英良,”佐知子挽起和贺的手臂。
二人沿着清幽的小径走下去。
在园中漫步的客人遇到他们都禁不住回过头来,凝眸注视装束别致的佐知子。渐渐夜幕开始降临了。
湘南亭位于广阔庭园中的山岗坡道上。走到那里需要相当一段路程。途中要经过水池和古塔等。外国客人来来往往在园中散步。时近黄昏,银白的照明灯已经亮起来。照得宽阔草坪绚丽生辉。
湘南亭是一座茶室建筑。来到一个小门前,佐知子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禀报爸爸。”
佐知子进去不一会,便笑容满面地跑出来。
“客人恰好刚走,爸爸等着我们呢!”
“是吗。”和贺跟在佐知子后面,顺着石甬路往里走。在一间四铺半席的客厅里,那位老绅士正由两名侍女陪着饮酒。前大臣田所重喜现在是两家公司的经理兼无数家公司的董事。
田所重喜满头银发,端庄的脸上戴着一付很相称的无边眼镜。他的面容常常出现在报章杂志上,本人看起来要比照片胖一些,气色也比想象的好。
“爸爸!”佐知子在院子里就喊起来,“我们俩人一起来了。”
田所重喜的视线射向女儿背后的和贺英良。
“噢,到这边来。”
“您好,打扰了。”和贺英良鞠了一躬。
二人一起脱掉鞋子,侍女马上弯下腰把鞋子整理好。
“用点什么呢?”侍女问田所重喜。
“你们想吃点什么啊?我已经用过了。”
“我早就饿了,什么都行啊,英良,你呢?”
“我也一样。”
田所重喜笑着说:“随便点菜吧!”
“烤肉怎么样?英良!”
“好的。”
“那么,来烤肉。饮料嘛!英良喜欢苏格兰威士忌,我来鸡尾酒。”
“记下了。”侍女退了出去。
“很早就想看望您。”和贺英良双手伏在席子上,向田所重喜伏首致意。
“哪里,哪里。”田所重喜细眯着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早想见见你,总是有人来,脱不开身,今天正好,来,这边坐。”
田所重喜眼里已经透出端详女婿的神情。
“爸爸,今天的客人是哪一位?”
“唔,今天吗?也是一位政治家。”
“又是政治家!搞政治是费钱的,真无聊。还不如省下钱来给我们盖新房呢!”佐知子一边直率地说,一边和父亲撒娇。
“饭菜准备好啦。”侍女跪在隔扇边说。
“来,端到那边去!”田所逭喜说。
“爸爸,您不是用过了吗?”
“唔,饭我不吃了,和你们在一起饮上一杯。可别从现在起,就拿我当多余的人啊!”
“哎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佐知子耸耸肩,望着和贺英良。
三人走出客厅,隔壁是一个宽大的土间(在日本式房间里,没铺地板,地面为土地的地方)。中间有一个地炉,炭火在熊熊燃烧,火上烤着成串的牛肉和猪肉。两位侍女在一旁忙活着。烟气腾腾,直冲天棚。
“好香啊!”三人围着地炉坐下。
“和贺君!”
“是!”
“干杯吧!”
三人举起杯子。田所重喜杯中盛的是日本酒。
“和贺君!”
“是!”
“怎么样,工作有进展吗?”
“正在一步步地进行。”
“爸爸,”佐知子在一旁插嘴说:“英良可发奋啦,我去邀他时,他正在工作呢。”
“哪里,我正在实验一个新曲子。”
“电子音乐这玩艺儿,我不太明白:以后让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工作间吧。”
“欢迎您光临。”
“爸爸完全是个音盲、邀他去听音乐会,他一次也不去。即使听了电子音乐,也一定是莫名其妙的。”
“要说莫名其妙,前几天报纸上登出了评论你音乐的文章,我读了一下,那才真是莫名其妙呢。”
“那是关川写的。”佐知子解释说。“关川和英良成立了个‘新群’组织,全是些青年人,要开展新文艺运动。”
“是吗。那篇评论,到底是褒还是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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