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发现了宫田邦郎曾到东北做过奇特的表演。倘如吉村所料,这是犯人导演的,那么犯人就不是东北人。
今西回忆起岛根县山村的情景。类似东北方言的乡音和“卡梅达”这个名字,无论如何必须在这块土地上查找,因为被害者曾经长期在这里当过巡警。
今西的目光落在了记事本上,上面记着在龟嵩听到的有关被害者三木谦一当巡警时的表现的种种美德……
今西荣太郎读着记录要点,不禁想起了宫泽贤治一段诗句:
“东家孩子生了病,
他忙跑去望一望;
西家妈妈太疲劳,
他忙跑去把稻扛;
南家有人病危急,
他忙劝说莫慌张;
北家吵架要告状,
他让人家从宽想;
天干旱,他把泪淌;
夏天低温他……
三木谦一肯定就是这首诗中描写的人物。他身为山村巡警,比任何一位城市警察都高尚的多。同是警察的今西荣太郎,对三木谦一产生至高无上的敬意。
那么谋杀这一高尚人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呢?
今西荣太郎把记事本放在身旁,两手枕在头下,躺在席上,天棚被长年烟薰已经发黑了,隔壁房间里,妻子和妹妹还在谈笑风生,街上传来公共汽车的声响。
今西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走进隔壁房间。
妻子和妹妹还在聊个没完。
“哥哥您也坐不来一起聊聊不好吗?”妹妹劝他。
“不,我还有点事。”说着从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口袋里取出那张小纸条。因为买不起衣柜,西服只好挂在衣架上,再罩上尼龙布套。
他又走回刚才的房间。
纸条是从宫田邦郎丧生的地点,世田谷的田野里捡来的。是一张失业保险金一览表。
还不知道它与宫田之死有没有关系,也许是谁偶然掉在那里的。
数字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从表上可以看出,我国失业保险金额在遂年上升,说明了社会的不景气。昭和二十七年正是朝鲜战争结束的第二年,特需高潮已过,因而中小企业相继倒闭。数字表明,失业者增加的原因就在于此。
若从这方面看,数字倒也很有意义,但与案情无关。
吉村发现了这张纸条,判断填写这张表格的人可能是与宫田邦郎在一起的,这也不无道理。纸条上没有雨淋的痕迹,而在宮田死前的两三天晚上,东京下过大雨。因此,估计这张纸与宫出邦郎有联系,也确是很好的见解。
但是,今西认为宫田去过的地方,肯定和他要吐露出来的那件重大事情有关。在那样地方,恐怕不会有注重这种统计数字或社会学的人。
总之,不管有没有用处,先把这张纸保存起来再说。他把纸条叠起来,夹在了记载三木谦一情况的手册里。
妻子招呼他,说晚饭准备好了。今西便同妻子和妹妹共进晚餐。
“吃过饭就走,真不好意思。不过,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出来看戏,整整一天了。”妹妹心中不安地说。
“走,送送你,权当散散步。”
“不,不必了,常来常往的。”
“不,我也正想走一走。”
实际上,他是由于郁闷,也想去傍晚的街上散散心。
妻子也要去,于是三人便向附近的车站走去。
走到途中的公寓前,妻子向妹妹谈起最近这所公寓有一名年轻女子自杀的事情。
“出现这种人,可真麻烦。”妹妹站在公寓经营者的立场上说。“我那里也住着一个年轻女子,不会出事吧!”妹妹自言自语地说。
“啊,是最近搬去的那个人吗?”妻子问道。
“是啊,嫂子。”
“听你说,不是酒吧的侍女吗?”
“是的。每天回来得很晚,不过,还比较本分。”
“有没有客人送她回来的时候?”
“啊呀,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进门的时候总是她一个人。也许她个人约束很严,即使有时喝醉了酒,也总是规规矩矩的。”
“难得呀!”
“嗯。不过,她干这一行,要是惹出乱子来就糟了。”
“这个人还可以放心吧?”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刚才听你这一说,我倒担起心来了。”
他们从明亮的路灯下走过去。
“不过,嫂子,那个侍女可也真叫人佩服。”妹妹说,“她读的全是些难懂的书。”
“都是些什么书?”
“好象是些理论书。前些天,我有点事,去她房里,她正在那里剪贴报纸呢。我看了看,是有关音乐评论的。”
“她对音乐有兴趣吗?”
“不,她说对音乐一窍不通。”
“咦?那为什么又要剪贴那种东西呢?”
“说是上面的评论有意思。我拿起来一看,莫名其妙,一点也看不懂。”
她这些话传到了今西耳里。
“喂。”他招呼妹妹:“那篇评论是不是谈具体音乐的?”
“啊,对,对。哥哥,您知道的可真多!”妹妹吃了一惊。
“嗯,略知一点。怎么,那个姑娘明明说自己对音乐没有兴趣,还在读那种文章吗?”
“是的。她说文章作者是个聪敏、了不起的人。”
“是叫关川重雄吧?”
“真了不起啊!哥哥,没有您不知道的!”今西没有开口。难道当今的青年人竟如此崇拜关川重雄吗?
“那难懂的书,都是些什么书呢?”
“我也搞不清楚。不过,那个叫关川的人写的书,倒有两三本呢!”
“那个侍女经常读这种难懂的书吗?”
“并不全是这样,好象也读一些大众杂志。”
“她叫什么名字?”
“三浦惠美子。”
“喂,”今西说,“有空我到你家去串门,你要装作无事似地领我见见她。”
三
次日今西荣太郎便来到了住在川口的妹妹家。
走进门廊,楼梯在右侧。楼下中间一条走廊,房间在两侧。妹妹住在一进门的右侧房间里。
“哎呀,哥哥您来的好快啊!”妹妹看到他来惊讶地说。
“啊,正好到赤羽有点事……”
“哎呀,对,昨晚打扰您啦!”
“阿庄去公司啦?”他问的是妹夫。
“是的。……,我这就去沏茶。”
“我买了包这个,你尝一尝。”今西把装糕点的纸包取出来。
“谢谢!”
“你等一等!”
“怎么啦?”
“昨晚,你讲过的嘛,啊,就是住在你这儿的那个侍女,你能不能很自然地引我见见,啊?”
“你可真热心啊,是不是为了什么案件?”
“嗯。不,没有什么。我只想随便见一见。你没讲过哥哥当警察吧?”
“这种事,我能讲吗!要讲出哥哥是警探,房客会厌恶的,该搬走了。”
“喂,别那么说。哥哥可是个好人啊!”
“这倒是。不过,不了解的人,一听哥哥的职业就会怵得慌。”
“好啦,反正你想法把那个侍女叫到这里来吧。就说茶沏好了请她来喝,她会来的。她还在家吧?”
“嗯,现在两点钟,可能正在洗做什么。她去银座上班是五点左右。”
“好,我替你照看水壶。”
在今西的催促下,妹妹走出房间。
这期间,今西坐立不安,连续变换了两次坐的位置。
不一会,走廊里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哥哥,来了。”妹妹身后跟着一位身穿乳白色毛衣的年轻女子。
“啊,请进!”今西极力和颜悦色打招呼。
“这是我哥哥,好久没来了,正好刚沏上茶……”
“打扰了!”
年轻女子温顺地走进房间,一面客气地说:“总来麻烦您们。”
“啊,请坐。我妹妹多蒙你的照顾!”今西含笑端详着侍女的面庞。
“工作很忙吗?”今西笑着问妹妹的房客。
“不,不忙。”侍女长着一副讨人喜爱的容颜,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两颊上还残留一些稚气。
“很辛苦吧,现在就要去上班吗?”
“不,还得一会儿。”
“夜里回来晚,很不方便吧?”
“是的。不过,已经习惯了。”
“搬来这之前,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惠美子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恐慌地说:“这个……换了不少地方。”
“原来是这样。可能是为了去银座上班?来这儿以前,住的地方方便吗?”
“啊……是在麻布那里。”
“是麻布啊,那一带不错,离银座又近……”
“可是,公寓出了点事,卖给别人了。因此我就搬到这儿来了。其实从这里坐电车也不费多少时间,比原来预料的还方便呢!”
“这是真的。”妹妹在一旁插嘴说,“川口这地方,东京人都觉得远,其实比东京郊区倒方便多了!坐电车到市中心,只需要三十分钟。”
“不过,”今西若无其事地饮着茶接下去说,“有时也赶不上末班电车吧?”
“这种情况很少。女主人知道我住在这儿,尽量照顾我早下班,好赶上末班车。”
“是吗。要是有时遇上喝醉酒的客人纠缠不休,可不好办吧?”
“那倒是有的。不过,这时朋友们会自然替我解围的。”
“是吗,近来酒吧间的客人怎么样啊?”
“我们店的客人都挺老实,省了不少麻烦。”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也没有那些钱,不太了解情况,”今西苦笑地说:“听说最近不论酒吧,还是夜总会,不是花公款请客的人不受欢迎,是吗?”
“不,那不会的。不过,有条件用公款的人,有保证,店主人当然欢迎;一般人挂帐的多,帐很难讨。由经手的侍女负责。”
“原来如此啊。陪客人喝酒,谈些有趣的话题,不大容易答对吧?”今西转换了话题:“你怎么样?爱好音乐吗?”
“音乐?”惠美子听今西这一问,怔了怔神,“不,谈不上爱好,我听不懂。要说喜欢,也不过是爵士乐之类的。”
惠美子所以显得惊愕,是没想到今西这种人会突然谈起音乐来。
“是吗,我对音乐也是一窍不通。不过,最近听说出现了不少新型音乐。有个具体音乐你知道吗?”
“名字听说过。”惠美子脱口而出,两眼顿时闪起亮来。
“是一种什么音乐呢?”
“也不太清楚。”惠美子有些尴尬,“我只知道名字。”
“噢,是这样啊。说起来,我也和你一样。我是昨天偶尔翻翻报纸,才碰上这个名词的。象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接二连三遇上不懂的‘片假名’(日语字母的一种,外来语都用片假名标记),真有些不知所措。当时我正好有空,为了弄清具体音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读了一下,可是,太难懂了。那是一篇评论,文章写得很费解,内容似乎也太深奥了。”
“噢,那是关川先生写的。”惠美子突然活跃地放高声音,“那篇文章,我也读过呢!”
“唔,你也读过?”今西故作惊讶地说,“真想不到你能理解那么难懂的文章。”
“不,我也觉得难,读不懂。不过,关川先生的文章,我总是要读一遍的。”
“哦,是因为个人之间熟识吗?”
惠美子显得为难起来,沉吟了一会,才回答说:“不,他偶尔也到我们店里来,因此知道的。”
“是吗……,说来,我也认识关川先生呢。”
“真的?”惠美子吃惊地问,“怎么认识的?”
“不,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关系,也没谈过话,他也不认识我。有一次,我到秋田县去,在同一个车站上,偶尔遇到了关川先生。当时,不只关川先生一个人,他们不少朋友在一起。在旅途中遇到的人,不知为什么,日后总感到特别亲切。”
惠美子的眼神,立刻对今西露出了好感。
“年轻人可真好。”今西象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四五个人在车站上,听说是参观了什么火箭回来,个个都是生气勃勃的。”
“是吗!”惠美子眼里放出光彩,有兴趣地听着。
“关川先生就在里面。不,我不认识他,是同行的朋友告诉我的。后来,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每次都感到很亲切。由于这个原因,报上那篇文章,虽然读不懂,我也读了一遍。”
“有这么回事吗?”惠美子轻轻地舒了口气。
“关川先生为人怎么样?听说他常到你们店里去。”
“人很老实”惠美子深情地说,“他和别的客人不同,举动很文雅,讲出话来对我们也很有帮助。”
“你们店真有好客人呐。”今西说:“你和关川先生很熟吗?”
“不,不太熟。”这时惠美子的神色很不自然,“只知道他是我们店里的客人。”
“是吗。我们都不大了解。那样的艺术家的日常生活,是不是一天到晚总是看书和思考呢?”
“可能是吧。因为干那种工作,学习是主要的。”
“是啊。我是门外汉,毫无知识。要当个批评家,恐怕不光是音乐,别的方面也都很熟悉吧?”
“知识可广呢!特别是关川先生,本来是搞文学评论的。可是,他有多方面的才能,不光文学,对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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