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老隗的另一个将军王遵上前竭力劝阻,极为恳切地对老隗说:“我听说治国要重视名节,理家要规避祸患,现在,将军已经把公子送到洛阳又心怀异志,名节已失;听信别人的话加害汉朝使者,必然招致祸患。古时候两国交兵,尚且允许使者平安地往来其间,保护他的安全,不许人们加害,何况现在将军的公子还在汉朝为人质?来君叔是奉皇命而来,怎能妄加伤害?将军要知道,来君叔虽然是个使者,可他是皇上的表兄,杀了他未必能够对汉朝造成实质性损害,但将军必然会立即招致灭族之祸!”
王遵话中称隗嚣为将军,而称刘秀为皇上,政治立场已经非常明确。在西州隗嚣这边,刘秀政权已经为多数人承认,马援、郑兴、杜林、申屠刚等哥几个争先恐后地前往洛阳归附,已经充分说明了人心所向。而来歙本人德才兼备,讲究信义,个性鲜明,多次奉命往来于洛阳和西州之间,他言行端庄,信义卓著,很受西州高级干部们的尊重,也跟他们建立了友谊。
一看王遵这么说,现场很多人纷纷附和,为来歙求情。
隗嚣权衡再三,觉得来歙确实不能杀,终于没有动手。这样,来歙从容回到长安。
来歙虽然脱险,但隗嚣也撕破了脸,反叛之旗已经公然举起。
刘秀与隗嚣的第一次战场“亲密接触”
公元30年5月,已是暮春初夏时节,天气滋润,万木繁荣,正是打仗用兵的好时候。刘秀有紧急公务,从长安回洛阳。他刚走,隗嚣就动手了。
老隗命令部将王元据守陇坻(今陕西陇县、甘肃清水交界处),砍伐树木,堵塞道路,阻击汉军。
按照刘秀制定的作战方案,征虏将军祭遵打前锋,进攻敌军。
祭遵虽是儒将,但喜欢快动作,向来纵横疆场,所向披靡。前几日,刘秀在长安主持制订作战方案时,他就提出,大军远征,对巴蜀、西州用兵都要在“快”字上做文章,力求速战速决。
刘秀是赞同的,安排他这次打前锋。
现在,祭遵指挥大军,迅速进击陇坻的敌人。
祭遵的攻势确实太猛,王元撑不住,溃败而逃。祭遵并不松手,追着猛打,一直追到新关。
在新关,隗嚣屯有重兵。刘秀的其他各路将军也很快赶到,大军压境,似乎要在这儿搞个会战。
祭遵说得对,速战速决,干脆来个会战,痛扁隗嚣!隗嚣这小子太猖狂,皇上对他心太软!
但是,骄兵必败,这是战场规律,刘秀的部下也未能免俗。
汉军挟小胜余威,要速战速决;隗嚣则是占尽地利,以逸待劳。不知是不熟地理,不服水土,还是动作太仓促,双方刚一交锋,汉军大败,连忙撤退。
其实就是逃跑。
不过,刘秀的这几位将军毕竟是不世之才,平时治军有方,队伍训练有素,逃跑时阵脚并没有太乱。
隗嚣抗拒刘秀也不是一天的打算了,他很清楚,这次绝不能让刘秀的徒弟们喘息,否则一旦这几个猛人得手,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即命令全力追击!
无论是谁,被人撵着打总是被动的、难受的,既要找路,还怕挨刀,打了败仗还是心虚的。隗军见传说中的刘秀汉军竟然是这般模样,越战越勇,越追越急。
不行,这样跑下去很危险!情急之下,捕虏将军马武当机立断,决心拼了!
在危机关头,他充分表现出刘秀手下军事天才的素质和形象。
马武是刘秀汉军中的首席先锋官,经常性的角色是率军当先锋,打头阵。在刘秀执导、他的徒弟们主演的武行戏中,常见的情节是马武打先锋,开山劈路,架桥过河,见谁扁谁,其他的将军引军随后,该干啥干啥。
这一次虽然是祭遵打先锋,由于是阵地战、大会战,就无所谓先锋不先锋的了。马武在退却中迅速挑选了一批精壮强悍的骑兵,转回身来担当起断后的任务。
在马武的有力指挥下,这批哥们儿个个身披铠甲,跨马挥戟,成为阻挡隗嚣追兵的钢铁栅栏。
他们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成为终结隗嚣追兵的刀林剑丛!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隗军,马武他们挥戟扬刀,见谁砍谁,一连干掉数千人。
追击中的隗军见前面的哥们儿成片地倒下,才知道不能再撵了,连忙撤退。
这样,汉军诸营才损失不大,顺利撤回长安。
在这儿,老隗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就是没有策划好也没有实施好对刘秀打防守反击。
这就像在拳击台上,刘秀选手已经非常成熟非常老练了,想把他打倒难度极大,让他多次出现失误、多次处于下风也不能太指望。要跟刘秀选手过招,除了平时的常规训练,还一定要重点准备好防守反击,发现有机可乘立即穷打猛追,至死方休。否则,刘秀选手一旦喘过气来总结得失,摆好姿势,将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对老隗初战小胜接着大败,刘秀感到要拿下老隗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刘秀对老隗也始终没有掉以轻心,不然这么多年以来,他就不会跟老隗玩太极了。
现在的失利,刘秀稍感意外,但也在应急预案之中。好在诸将带兵十分用心,部队损失不大。
刚从长安回来,刘秀虽然人在洛阳,对前方的形势也是了然于胸,他根据形势变化和既定预案,迅速调整军事部署:
命令耿弇移军漆邑(今陕西彬县),冯异进军恂邑(今陕西旬邑北),祭遵驻守汧城(今陕西陇县),吴汉与其他将军屯师长安,形成一种进可以攻略西州、巴蜀,退可以坚守长安、拱卫洛阳的战略态势。
态势归态势,真正的政治、军事斗争,除了造势、布局,关键还是要有实质性动作。
这个时候,刘秀的军事思想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就是跟早年首选在战斗中消灭敌人相比,多了一些阴柔之术,即首选不战而胜,不行再毁了对手。
这表现在具体工作中,就是先来文的,或者说始终注意智取,杀伐攻略是保守选项。
他的这个变化,在对隗嚣的统战工作中已经可以约略地看出来了。
现在,刘秀擒拿隗嚣的组合拳就开始出现这种军事思想变化的典型的风格:奇正并用,软硬兼施,文武兼备。
第三十一章 刘秀的奇正并用擒拿术
冯异擅长工作,不会搞小动作,也没有时间算计别人,所以他虽然处处小心,时时提防,但仍然是防不胜防。
他这边高调工作,低调做人,但树大招风,还是有人想贪占他的功绩。
既然是贪占他的功绩,诋毁和暗算他的冷枪冷箭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有条件干这些事儿的人,当然都是他的同事。
总有不少人干工作不行,琢磨人是高手。而一心干工作的人,往往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算计别人。
对于这种官场魔咒,刘秀也拿它没办法。
作为一代明君,刘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保护干活的,而对于射向干活的人的冷枪冷箭,他并没办法杜绝。
对于刘秀这样的擒拿高手来说,他刚刚调整的军事部署不过是一个身段、一个姿势,他的具体动作主要是通过两个人来完成的:一位是冯异,一位就是马援。
先看征西大将军冯异。
“咸阳王”?——来自冯异背后的暗箭
公元27年早春,冯异被刘秀委任现职,至今三年多了,工作上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也得到刘秀的绝对信任。
三年多以来,他充分发挥自己品格和能力优势,攻伐割据势力,打击地方豪强,整治吏治讼狱,发展地方经济,改善民生民权,把关中诸郡这久遭兵祸和天灾的不毛之地、骚乱之地,打造成了干部勤政廉政、百姓安居乐业、坏蛋不敢胡来的富庶繁荣之邦。
建功关中,冯异对新生的刘秀东汉政权的贡献是巨大的、多方面的。
一是,关中向来是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位置重要,交通便利,土壤肥沃,如果没有人糟蹋,资源条件可以很好地赡养兵民,无论谁得到它,都可以傲视群雄,问鼎天下,到了刘秀手里,重要意义当然也丝毫不减。
二是,关中西接隗嚣的西州,南连公孙述的巴蜀,攻可以扁他俩,守能够当屏障,战略价值非常重要。
三是,刘秀称帝建都之初就四面受敌,他陆续取得北伐、东征、南巡的重大胜利,跟冯异在西边帮他扛着有直接的关系。刘秀在摆平这些地方时不仅没有了西顾之忧,还能够从关中源源不断地得到兵源和粮草的补充。
四是,冯异以自己的言行举措大力宣传了刘秀王朝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干部队伍形象,取得了极佳的政治效果。他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世人,刘秀政权是爱好和平、关注民生的,也是嫉恶如仇、不好欺负的;刘秀的干部不仅可以攻城略地,而且能够发展一方、富裕一方、安定一方。
所以,史称冯大将军这几年是“奋翼渑池,威行关中”,也有史家说他“贡献之大,不言可喻”。
但是,常言说:堤高于岸,流必湍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干部太出色了,容易遭人嫉妒嫉恨,甚至暗算,这已经是中国官场的常态,刘秀政权新生,也没能完全避免这个魔咒。
于是,有人向刘秀上书,举报冯异在关中独断专行,笼络百姓,有不轨之心,目前威信越来越高,被称为“咸阳王”。
事实上,冯异确实品行高洁,才华卓越,政绩显着,不仅堪称完人,工作也无懈可击。在他身上实在找不到疮疤,那就告他拥土坐大,企图不轨吧!
举报谁想算计上级,查证困难,还显得举报人忠诚,是最具杀伤力的。
刘秀并不相信这种举报,但很想看看冯异是怎么对待的。于是,刘秀不动声色,只是派人把这些举报信拿给冯异看。
冯异知道自己对刘秀是至忠至诚,但也知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不怕干活儿,再重再脏的活儿也能干,干好了就是得不到承认也没关系,但他怕官场上的暗算和是非。
过去,他之所以喜欢背靠大树独处,不参与同事们的吹牛和争论,就是怕惹是非。他认为,官场上的欺诈、虚伪、暗算和诽谤,不光是有害的,还是让人恶心的。可是,现在是非既然找上门来,躲也躲不开。
他郑重地向刘秀上书,表明自己忠于朝廷,绝无二心。
他说,自己不过是一介武夫,能有今天,完全是皇上恩宠、关爱的结果。关中能够有今天的成绩,全凭皇上领导有方。臣深知君臣之礼,绝不敢越雷池半步。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皇上随时召唤,臣愿意随时肝脑涂地,以死报效。现在,臣请求入朝工作,侍奉在皇上身边,以报效皇上的恩典。
刘秀知道冯异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并不同意他回京工作,立即回信说,将军对于国家居功甚伟,充分表现出君臣大义,与朕也情同父子。将军还能有什么嫌疑,产生这样的恐惧?!
冯异你尽管放心,我是相信你的,好好干吧!
但是,冯异还是不放心,自己毕竟离开京城好几年了,跟朝中的同事难免生疏,再说,官场上的好多事情都说不清辩不明,随时都会变化,特别在这乱世。他决定,自己再忙,也要进京一趟,向皇上当面汇报思想和工作,观察一下朝廷的情况。
公元30年初,也就是隗嚣的使者周游被杀死在关中军营的时候,冯异正在洛阳。
对于冯异进京,刘秀给予了特别的恩宠。
这一天,冯异求见,得到刘秀同意。在大殿,刘秀非常热情地接见了冯异,并且召集朝中高级军政干部一起见面。
当着大家的面,刘秀郑重地介绍冯异:“这就是朕起兵时的秘书(主簿),目前在为朕披荆斩棘,安定关中。”
其实,冯异跟在场的大多数高干都是熟人,有的还是很好的朋友,即使有那么几位是在冯异西征期间归顺的或者提拔的,也对冯异的为人和政绩十分了解。刘秀说这么一句话,完全是为了给“冯异问题”定调子:冯异是我的心腹,现在安定关中居功甚伟,我对他是满意和信任的。
为了平息某些人对冯异的猜忌,同时也是让冯异放心工作,刘秀还公开做出了一系列举动。
接见之后,他立即赏赐给冯异一大批珍宝、钱币、衣服和丝帛。
派中黄门送给冯异这些东西的时候,刘秀还送给冯异一道诏书。
这道诏书非常特别,不谈工作,只说感情,还很幽默:“由于时间关系,我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芜蒌亭的豆粥和滹沱河的麦饭,你对朕的深情厚谊,朕久久难以报答。”
在这儿,刘秀寥寥几句话,回忆起当年自己在河北被王郎追杀时的腥风苦雨,回忆起冯异在危难之际为自己找到的豆粥和麦饭,款款深情,跃然书上。在刘秀心目中,那豆粥、麦饭的淳厚的味道,一定跟早年在新野狱中樊晔给他的饼子,和起兵之初赊旗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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