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也就是公元27年,郅恽辗转来到庐江(今安徽庐江西南),很不得意,百无聊赖。正巧,刘秀的积弩将军陈俊正在这儿用兵,准备收复扬州(治今安徽和县)。
陈俊早就听说郅恽有真才实学,自己正值用人之际,便礼聘他,任命他做自己的将兵长史,帮助自己打理军政事务。
干工作当然是郅老师的强项。他欣然受命,一到任便制订军规,用制度管人,来整肃军纪。
他看得很准,抓住了本职工作的关键环节:整肃军队,赢取支持。
在这个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的年代,五花八门的部队打来打去,谁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谁就会有用之不竭的战斗力。
很显然,谁有良好的作风和纪律,谁爱惜老百姓,老百姓就拥护谁支持谁。
在陈俊的大力支持下,郅老师制订实施了一系列整肃军纪、关爱百姓的措施,部队的形象和战斗力大大提升,老百姓给予极大的支持。当然,他们打起仗来也就所向披靡。
郅老师确实是一个德才兼备、文武兼修、一心想报国、有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一个很有棱角的文人。
四年后,陈俊凯旋,班师回京城,专门上书朝廷,为郅恽请功。
在当时,以军功做官升迁是很时髦的事,但郅老师显然对这很不感冒。
他可能觉得靠在战场上砍人来谋取功名是件很耻辱的事,至少是不光彩的,干脆告辞回家乡了。
这就是郅老师,如果他这次跟着陈俊进京做官,也就不是传说中的郅老师了!
此后,郅老师帮朋友砍过仇人,当然砍后就投案自首了,也应汝南太守欧阳歙的邀请出任过太守助理(功曹),不久就因为自己不能也不愿意适应官场潜规则辞职了。他还跟好朋友郑敬一道在弋阳山隐居了几个月,因为忍耐不住想干点事的激情又出来闯了。
告别郑敬后,为了谋生,郅老师在江夏一带教书。
是金子就会发光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客居江夏的时候,他被郡里举为孝廉,推荐给刘秀朝廷做官,当了个上东城门侯,负责看守京城洛阳的东北大门。
在这个看门侯的位子上,郅老师进一步让帝国最高首长刘秀见识了自己的“棱角”。
有一天,刘秀到洛阳郊外打猎。
刘秀玩得很尽兴,搞了一天,回城时已经到半夜了。他带着前呼后拥的随从们来到东北门时,大门早已关闭。
随从叫喊,要郅恽赶紧开门,让皇上快点回宫休息。但是,郅老师就是不开门。
一个看门的基层干部,因为皇上出去玩回来晚了,关着门不让皇上回家休息,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刘秀为了让郅恽看清楚确实是自己,又急等着回宫,就亲自带着随从来到城门跟前,让郅恽就着火光看个仔细,然后马上开门。
谁知,看了一会儿,郅老师却在城头说:“火光闪烁,离得远,看不清楚,不能随便开门。”
刘秀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大队人马绕到东中门进了城。
刘秀心里十分窝火!
一个半夜回家被拒之门外的人,绝不会有好心情,何况他是皇帝。
第二天,刘秀正要找郅恽的茬儿,还没有所动作,郅老师的上书却先到了。
在奏章里,郅老师诚恳地说:“过去周文王从来不敢沉湎于游猎,只把老百姓的冷暖挂在心上。现在,陛下跑到深山老林去打猎,夜以继日,这样下去,江山社稷如何是好?再说,徒手打虎、蹚水过河这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小臣心里十分担忧,也希望陛下三思后行啊!”
刘秀毕竟是一代明君,看了奏章,觉得郅恽说得完全在理,于是,刘秀公开表扬郅老师坚持原则,遵守制度,赐布一百匹,同时宣布将那个看守东中门的干部降职处理。
这时候,太子是刘彊,刘秀觉得让郅恽这样的干部去看守城门,肯定是用错了地方。很快,他下达人事安排,让郅恽担任皇太子专职教师,并在殿中侍讲。
郅恽给皇帝爷俩儿当老师是尽心尽力的,但也是不太安分的。
按照常理,一个文人干到这个位置,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他只要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肚子里的墨汁往外倒就行了。
不过这只是常理,而郅老师常常是不怎么遵守常理的。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刘秀老婆孩子之间的恩怨纠葛讳莫如深的时候,他想插嘴这事。
刘秀打算对郭圣通废后,朝廷内外没有谁出来说话,唯独郅老师有话要说。
他也知道刘秀是个深思熟虑、言行必果的人,想左右刘秀是很困难的,就上奏说,臣知道陛下夫妇之间情深意笃,父子之间尚且难以插话,事已至此,臣也不敢多言,只希望陛下慎重考虑,以免天下人乱说,不利国家社稷。
刘秀对郅老师的话竟然能听进去,说:“郅恽有自知之明,也能了解朕的心思,知道朕必然不会举措失策而损害天下。”
所以,刘秀在废了郭圣通之后并没有把她打入冷宫。
刘秀这么做当然并不完全是听了郅老师的话,但显然,他的话也合乎刘秀的心思。
老妈被废,刘彊非常焦虑恐惧,不知道老爸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知道,老爸迟早要动自己,但怎么动,什么时候动,还搞不清楚。
这个时候,郅老师觉得自己应该说话。
他对刘彊同学说:“殿下老是在这个吉凶未卜的位子上,既不能陪伴母亲,恪尽孝道,自己也面临危险,很不安全。过去,无论明君还是贤臣,只要有合适的台阶和理由,都会给自己的孝子方便的。《春秋》上说,母以子贵,殿下可以通过朝臣和兄弟们向皇上表明引咎辞退、奉养母亲的心愿。”
郅老师的态度很明确:太子之位迟早要易手,与其等你老爸来拿,搞得你灰溜溜的,不如自己主动交出去,落得个态度好,有姿态,免得自找难看。
刘彊想想有道理,便通过不同的人、不同的方式,向老爸表示辞让太子的意思。
郅老师是绝顶的聪明,他这样在刘秀、郭圣通、刘彊之间和稀泥,既最大程度地保卫了郭圣通母子的利益,又迎合了刘秀想柔和自然地处理家庭矛盾、调整家庭关系的心理,所以,他得到刘秀、刘彊爷俩儿的称许。
鉴于这是家事中的国事、国事中的家事、所有事中的大事,刘秀处理起来也是十二分慎重,简单地说,基本特点就是:
一是目的明确,更好地抑制外戚,彰显皇权。
在皇位坐稳之后,刘秀采取了一系列维护皇权的政策措施。比如,对待朝廷高级干部,就是退功臣、进文吏等等;对待外戚,基本上就是给足好处,但谁露头就打谁。
二是措施慎重,行动起来有理有据,严谨妥当。
这不,在处置刘彊娘俩儿的时候,刘秀反复思考了很长时间,动手时也列举了充足的理由。
三是风格儒雅,对当事人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刘秀的目的显然并不是找刘彊娘俩儿的难看,而是为了抑制外戚,强化皇权。为了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继承人,给这娘俩儿换换位置不过是个手段,所以,他在善后时也给足了这娘俩儿面子。
四是结果可控,避免了过去常见的朝廷、后宫因重要人事变动随之而来的恶斗、缠斗、清洗和腥风血雨。
郭去阴来,刘秀在政治上经济上及时给郭家和刘彊可观的补偿,保持了前廷、后宫的政治生态平衡。
总之,刘秀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是平稳的、得体的、和顺的。
虽然内心十分痛苦,刘彊还是很识时务,又不得不识时务。
他交出太子之位后,仍然处处小心,事事谦让,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老爸和弟弟刘庄的不满。
这一来,刘秀觉得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也怪对不住的:
首先,“太子”不光是皇帝的儿子,还是储君,其废立关系国家稳定和民心所向,一般来说,没有特殊原因,比如太子本人犯下滔天大罪,是不能乱动的。所以,历史上有时候一个傻瓜当了太子,甚至继位当了皇帝,也往往出于上述原因。
现在,刘彊并没有明显的过错,把他拿下,理由多少有点牵强。
其次,刘彊事前主动辞位,事后低调谦让,表现出相当的风格和风度,也让刘秀的工作很好做。
刘秀觉得,是应该好好对待这个老大。
于是刘秀下诏,让刘彊以东海王之尊,兼食鲁郡,使他的封邑达到29个县之大。
同时,为了标明刘彊这个王爷比其他的王爷要特殊一些、光彩一些,刘秀还专门赐予他虎贲旄头、殿前钟虡等仪仗用品,为他配备专车。
无论老爸怎么示爱,刘彊还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处境。
在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之前,他还通过多种方式,或者向刘秀直接上书,或者向刘庄表白,要求把东海让还刘庄。
刘庄当然不会收的——普天之下,都是老爸的,将来也是我的,急什么呢?
刘秀也不答应。
但是,刘秀对刘彊的做法非常满意:彊儿有素质啊!同时,刘秀还把他的奏章拿给朝廷的高级干部们传阅,公开给予表扬。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对于郭圣通,刘秀也做了很好的安排。
公元41年10月,刘秀在废后的同时做出了多项人事安排。比如,他不是把郭圣通废为庶人,而是把她贬为“中山王太后”,加封二儿子刘辅为中山王。这是安排老二刘辅来给郭圣通养老。
中山国治今河北定县,是富足之地。刘秀还把常山郡(治今河北元氏西北)划给它,作为她们娘俩儿的食邑,已经够可以的了。
在安顿好郭圣通之后,刘秀还从多方面厚待郭家,以求与恩宠阴丽华家族找个平衡。
那么,皇帝怎么对待才算厚待?
答曰:给位子,给银子,给面子。
那就好好地封赏郭家的男丁吧!
刘秀的首任岳父、郭圣通的老爸郭昌过世得早,已经无法享受女儿带来的荣华富贵了。于是,刘秀封赏郭圣通的弟弟郭况。
郭况早年就被封为绵蛮侯了,现在,刘秀扩大了对他的封赏,加封他为阳安侯,增加封地。没过几年,刘秀又提拔他担任朝廷礼宾大臣(大鸿胪)。
郭竟、郭匡是郭圣通的堂兄弟,这一阵子也大走“官运”。郭竟曾因军功被任命为中央警卫局特种兵总队长(骑都尉),现在,刘秀封他为新郪侯,提任东海相。
郭匡则被封为发干侯,官至朝廷资政(太中大夫)。
郭圣通还有一个叔叔叫郭梁,过世早,也没有儿子。没有关系,这不影响他家跟着沾光。郭梁有个女婿叫陈茂,是南阳人,被封为南蛮侯。
一门多侯,这在哪个朝代都是望族。
刘秀在给郭家发帽子的同时,还大把大把地发银子。
由于老爸早逝,弟弟郭况就是郭圣通娘家人的代表了。
刘秀虽然自己生活十分节俭,可在物质上对郭况却毫不吝啬,经常大把大把地赏赐他金银绸缎,以至于没过几年,郭家就富得流油,在京城被称为“金穴”。
刘秀给了位子、银子,面子更是少不了的。
他经常带着朝廷领导班子成员、亲朋故旧和其他高级干部,到郭况家吃饭喝酒。
无论在哪个朝代,帝国一哥老是到家里来喝酒,主人肯定荣耀无比。要是一哥还带着领导班子来,那就更不要说了。
几年后,郭圣通的老妈逝世,刘秀安排得极为隆重,不仅亲自参加葬礼,还参加送葬的全过程,并要求朝廷领导班子都来参加。
这还不够,他郑重地派出专门使者,把郭昌的灵柩迎来,让老两口合葬。同时,他追赠郭昌为阳安侯,谥节侯。
刘秀对这个老丈人的追封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刘秀在从郭圣通那儿拿去皇后位子的时候,加封她的弟弟,也是郭昌的儿子郭况为阳安侯,这是公元41年的事。
追赠郭昌是在公元50年,也就是在加封郭况九年之后。
这样,刘秀把阳安侯的爵位先拿给儿子,后来又以追赠的形式给老子,实际上绕了个大弯子,不仅完成了对老郭家爷俩儿的册封,而且通过对并无尺寸之功的老郭谥以“思侯”,也给足了郭家面子。
这个过程长达九年,反映了刘秀的复杂心情。
总而言之,刘秀在把皇后之位从郭圣通那儿拿给阴丽华以后,对阴家的万千宠爱自不必说,对郭家也是厚待有加,力求平衡。
刘秀在对待阴、郭两家时虽然力求“每事必均”,事实上差距还是很大的。这种巨大的差距,才真正表现出刘秀到底对阴、郭两家谁更好,最能体现出刘秀的战略意图。
其一,刘秀从易后时开始剥夺郭家的权力,一直试图把帝国的核心权力交给阴家兄弟。
刘秀在“毫不吝啬”地给郭家兄弟爵位的时候,实际上对他们明升暗降。
郭况早年就在朝廷听差(黄门侍郎),年纪轻轻就封了侯。后来,他也一度掌管了一点兵权(城门校尉)。
但刘秀一再提升他的地位、加大他的封地的同时,把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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