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偿还期均须延长,统一后的债券,利率一律六厘,不能改变。上海帮会再次表明支持态度。杜月笙甚至迫使上海银行业同业公会会议接受政府发行的“统税库券”,年息为6%,偿还期比其他更长。
统一公债,使政府得以喘息机会,这对于稳定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财政,起到了异乎寻常的作用。
孔祥熙通过改组中、交两行、实施法币政策和统一公债这三步棋,完成了对东部财团的全面改组。
东部财团对政府的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了。蒋介石以牺牲东部财团的利益,换取了中央在迁都四川以后仍能生存下去的条件,不能不说是一种卓尔不凡的远见。但也埋下了危险的种籽,总有一天会结出累累恶果。
尽管宋子文、孔祥熙的努力,取得了蔚然可观的成绩,但对中国的经济颓势,却无力挽狂澜于既倒。这是非常可悲的。
原因究竟何在?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国民党在财政上的决策,“几乎完全是以非经济因素为基础的”。战争成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国民党在中国大陆的整个统治时期,并没有获得过一天的和平日子,以从事经济建设。
这非某个人所能承担的责任。历史的选择如此,天夺其魄,就算神仙也救不了。
19世纪中叶以降,几乎远东所有国家,都面临着一个东西方文化冲突的问题。日本、朝鲜、菲律宾、暹罗都曾受到文化问题的困扰,但是,它们比较容易找到解决的方法,而中国就不行。
中国的面积相当辽阔,相当一个大洲了;中国的历史相当悠久,几乎可以说是远东文化的发源地。这两个因素加起来,使中国的现代问题变得非常难解决。
第60节:第十二章太阳从东方升起,在西方落下(8)
中国的民族主义者,差不多都是儒学的奉行者。蒋介石也不例外,他崇拜王阳明的学问,把曾国藩视作最高的道德楷模,他深信民族生存的首要条件,是民族的自尊心。中华民族的复兴和中国革命的完成,必须以传统道德的重建作为基础。
蒋介石和宋美龄联手发动新生活运动,试图改造中国国民之习性
尽管蒋介石在1930年受洗成为基督徒,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永远也无法摆脱“天下安危,定于一身”的帝王思想。
1934年,蒋介石在全国发起一场新生活运动,反映出他的脑子里充
满了种种矛盾的、莫名其妙的观念。这场新生活运动的宗旨,是希望藉着恢复中国的传统道德,为“民族复兴”注入具体的内容,使之成为安内攘外的一种精神动员。
所谓传统道德,集中体现在“礼义廉耻”四个字上。蒋介石从南昌回到南京后,成立了“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发动童子军和学生到处宣传“礼义廉耻”的四项做人原则。号召人们“不要随地吐痰”、“消灭老鼠和苍蝇”,又组织了农村重建队,深入穷乡僻壤,检查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
但是,新生活运动并没有告诉人们怎么应付日益严重的外患,只是劝诫人们的生活要整齐、清洁、简单、朴素。
新生活运动,首先在东部城市有声有色地开展起来了。童子军纷纷走上街头,严肃认真地执行起纠察任务,凡衣冠不整、口叼香烟、涂脂抹粉、随地吐痰的,一律被当众训斥,甚至用红墨水在他们身上盖上标记。
独具一格的“运动”方式,是中国人的特产。他们有办法让任何一件严肃的事情,变成闹剧。
新生活运动究竟取得了什么成绩?据说,“即使在走路的一个细节上,大家也懂得模仿英国人,靠着左边走了”。仿佛这是足以自豪的莫大胜利。
当然,在国民政府控制得最严的那些城市里,实际的成绩不止于此。城市的排水系统、自来水供应系统、道路系统的改造和修建,确实开始着手进行。批评迷信、简化丧礼,以及举行集体婚礼一类移风易俗的改革,也时时见诸报端。
不过,广土众民,鞭长莫及。出了东部数省,新生活运动,就成了市井乡愿茶余饭后的谈资。
尽管大多数中国人对新生活运动毫无兴趣,但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却持欢迎态度,因为他们切身感受到中国的混乱、肮脏和腐败。他们能够理解这种把基督教的某些教义和儒学糅合一体的努力。
相反,远在大洋彼岸的西方国家,则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这是蒋介石为了转移人们对日本侵略的关注而玩弄的把戏。即使就新生活本身而言,也是过于道德化,根本无法把这些尽善尽美的礼教变成现实。因此,西方人无不嗤之以鼻,以“大而无当”作为对它的评价。
新生活运动是中国东部文化的标本,它是东西方结合诞生的怪胎。
东部的政治、经济、文化,处处透露着矛盾彷徨的苦衷。它既没有大西北那种人和土地、部族之间根深蒂固的原始缔结,也没有南方那种“山高皇帝远”的反叛精神。它夹在北方帝王之家和西方的民主社会之间,既想要熊掌,又想要鱼翅,结果变得不中、不洋、不古、不今、不伦不类。
一度生气勃勃的国民党,为了坐天下,而付出了让自己烂掉的代价。“军事北伐,政治南伐”,诚为鞭辟入里,千古春秋之评!
无论是蒋介石,还是宋子文,还是整个东部财团,他们的悲剧在于始终动摇于理想和现实之间。既想民主,又丢不下君临天下的梦想;既想土地改革,又不敢消灭地主(或者说想不到一个消灭地主的好方法);既想把列强统统逐出国门,又想得到列强的资助。朝秦暮楚,首鼠两端。结果,在北方官僚制度的侵蚀下,在西、北、南方封建势力的三面包围下,在列强的环逼下,瞬将不敌,满盘皆输。
【叁】西安,历史的命定。蒋介石成了西北军和东北军的俘虏。这次事变,除了打破原有的政治格局外,还显示出非常深刻的地域政治的象征意义。
第61节:第十二章太阳从东方升起,在西方落下(9)
对蒋介石来说,西北是一块陌生的土地。他一生极少涉足西北,一个江浙商人的儿子,在长烟落日、孤城寒角的大西北,能有什么作为?
西北对于张学良来说,也同样是陌生的。自从北平扩大会议期间,张学良领兵入关,高喊出“拥护领袖”的口号之后,在某种意义上他成了蒋介石唯一的军事伙伴。蒋介石担任陆海空军总司令,张学良是副司令;蒋介石担任西北剿匪总司令,张学良是副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九·一八”后,东北军没有杀回老家,而是听命于蒋介石的调遣,继续转战华北、华中,又开赴西北,成了一群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
陕西是十七路军的地盘。西安绥靖主任兼十七路军总指挥杨虎城早在1933年就和四川的共产党有秘密联系,并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了。他的条件是共产党不向陕西方面发展;帮助他把蒋介石的中央军赶出西北地区。他同意在西北军和红军之间建立一条交通线,向红军提供必需的物资。
他对东北军开入西北,开始也是疑虑重重,但很快就和张学良打得火热了。在杨虎城的影响下,张学良对和红军打仗愈来愈感到厌倦和消极。
1935年11月,红一方面军总司令彭德怀、政治委员毛泽东联名发表《告围攻陕甘苏区的各部队官长与士兵书》,提出只要不打红军,不进攻陕甘苏区,红军便愿意和他们互派代表,订立抗日作战协定,共同组织抗日联军与国防政府。张学良和杨虎城对此都表示出赞赏的态度。
1936年2月,中共的代表李克农、钱之光和东北军代表王以哲、赵镇藩在洛川举行秘密会谈。达成了一项口头协定,包括政治上东北军正式同意共产党提出的“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军事上双方互不侵犯,各守原防;经济上恢复通商,双方可以互派人员到对方驻地办货。协定从3月5日开始执行。
3月3日,张学良从南京述职回到西安,第二天便飞赴洛川。他一下飞机就对共产党的代表说:“我是来做大买卖的,搞的是整销,不是零售。”当天下午,张学良和李克农举行了正式会谈。
李克农的态度很清晰,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给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我们都是中华儿女,应该枪口对外,收复失地。两军不宜再对立下去,应该尽快联合起来,一致抗日。
张学良基本同意上述的几项协定,但他提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包括蒋介石是不行的。蒋介石有国家政权、军队、财权,实力雄厚。抗日只有在蒋介石的领导下才能在全国范围内展开。
李克农说,抗日统一战线包括不包括蒋介石,这要取决于蒋介石本人。共产党的政策是“反蒋抗日”。对此张学良加以婉拒,他强调说,离开了“拥蒋抗日”的原则,就谈不上统一战线了。
4月9日,中共副主席周恩来和张学良在肤施(延安)的一个天主教堂里,举行了更高级的会谈。张学良再次强调拥蒋抗日的重要性。周恩来表示,如果能够把蒋介石这样一个力量争取过来抗日救国,也是我们所十分希望的。可是他搞独裁,搞法西斯,不要民主,看不到人民群众抗日的雄厚力量。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争取过来呢?
张学良喜欢兵行险着,有点赌徒心态,这一点在中东路事件中,已经显露无遗了,现在他想出了一个“逼蒋抗日”的主意,具体而言,就是共产党在外边逼,他在国民党里面劝,内外夹攻,把蒋介石扭转过来。应德田《张学良与西安事变》。中华书局,1980年版。
在这次会谈中,共产党表示不一定要反蒋抗日,使张学良更加坚信拥蒋抗日是可行的。只要他想办法让蒋介石放弃内战的政策,共产党就再也没有反蒋的理由了,全国各党派的大联合,也就有实现希望了。
张学良和周恩来的会谈,达成了必要时和新疆、甘肃、宁夏结盟,形成西北四省抗日大联合,对蒋介石施加压力,迫其走上抗日道路的协议。自从西北军、东北军和共产党接触以后,一股逼蒋抗日的空气,在西北渐渐弥漫起来。
第62节:第十二章太阳从东方升起,在西方落下(10)
1936年10月,对西北一向敬而远之的蒋介石,鬼使神差地跑到洛阳过50岁生日。张学良以祝寿为名,把阎锡山拉到洛阳,一起向蒋介石进言,力劝停止剿共。但蒋介石竟大发雷霆,痛骂张学良“做事缺乏最后五分钟的坚定”。在洛阳军官学校纪念周上,蒋介石甚至当着全体军官的面声色俱厉地说,“勾结日本是汉奸,勾结共产党也是汉奸!”
12月2日,张学良冒着风雪严寒,再次到洛阳和蒋介石见面。张学良以“孙总理当年也搞过国共合作”,力劝蒋介石仿照总理先例,和共产党联合一下,也许是国难期间的一个办法。但如果蒋认为行不通,他也愿意把剿共军事进行到底。他建议蒋到临潼华清池休憩几天,和西北各将领见见面讲讲话。
12月4日,蒋介石在张学良的陪同下,从洛阳到了临潼。12月7日,张学良下决心向蒋介石作最后诤谏,但依然遭到蒋的严辞痛责。蒋批评他身为军人,打仗打不赢,就想投降敌人,还有点军人气概吗?他斩钉截铁地说:“剿共是既定国策,决不动摇,就是有人拿枪打死我,也不能改变国策!”
张学良获悉,如果他不接受蒋的命令,东北军将被调往福建,西北军将被调往安徽。他和杨虎城都有可能被褫夺职务。
“一二·九”运动爆发,北平的学生在游行
12月9日,是北平学生救亡运动一周年纪念,由西北各界抗日救国联合会、东北救亡会和学联发起群众纪念大会,向军政最高当局作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援绥救国请愿,印发了“欢迎蒋委员长来西北领导抗日救国”的宣言和口号。学生们说:蒋介石愿救国抗日抑愿亡国降敌,均取决于今天的最后一瞬了!
两万多学生浩浩荡荡开往临潼,向蒋介石请愿。省政府下令关闭城门,学生们一拥而上,把城门大锁砸开。守城的西北军都是同情学生的,一律袖手旁观,不加阻拦。学生们顶着怒号的北风,冲到铁路车站,准备乘车前进。但站长和司机都已经走避一空。有人振臂高呼:“我们步行去临潼!”大家立即轰然响应。
队伍走到十里铺,蒋介石的侍从室组长,乘汽车赶来对学生们说:“委员长明天就要进城答复你们的请愿,你们不要前往临潼。如果不听,到前面发生了事,我们不能负责。”人们纷纷传言,说前面的道路已经被封锁,马队已布满街头,高地架设机关枪,在前面的学生交通队已被扣留。空气顿时变得一触即发。
张学良匆匆赶来了。他劝学生把请愿书交给他,由他代为交给蒋委员长。但学生们非要得到蒋的当面答复不可。如果缺乏大队餐宿的地方,他们宁愿不吃饭,宁愿集体露立达旦。张学良再三劝阻,最后,他发誓在一个星期之内,必定有满足大家心愿的事实答复学生,“我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