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的迷失 作者:叶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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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的迷失 作者:叶曙明-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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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和红军到达陕北以后,迅速扎根黄土,发展壮大,他们是一支真正的农民武装,而大西北是中国农业文明的发源地。共产党和红军在东部沿海富庶的乡村和城市,几乎是无法立足的;在南方贫穷的山区可以生存,但会备尝艰难;只有在大西北,他们如龙入海,如虎上山。
而蒋介石虽然得到东部城市的支持,行有素履,事有成迹,但在大西北,他就绝对束手无策了。
在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角逐中,蒋介石败局已定。
第45节:第十一章和列强的战争(1)
第十一章和列强的战争
【壹】中国的民族主义运动,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目标:废除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取消治外法权、关税自主,以及抵抗外国的军事入侵。
蒋介石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尽管历史上对他毁誉不一,他的政敌把他形容为“以忍辱负重自欺,以安定人心欺人”(冯玉祥语)的卖国贼;对外奉行“无抵抗、无责任、无办法的三无主义”(胡汉民语)的亡国奴;甚至是“吴三桂全无心肝,李完用别具肺腑”(方振武语)式的大汉奸。
然而,舌剑唇枪,未必是中肯之词;众口烁金,也无法解释蒋的倔强、狂热,以及他敏感的性格,在处理中国和世界的关系时,所带来的深刻影响。
蒋介石心底里有这样一种信念:中国应该毫不例外地反对一切形式的帝国主义。姑勿论“帝国主义”这个概念,在现代经济学上作何种解释,但中国人对帝国主义有自己的理解。
蒋介石曾经以《中国之命运》为题,写过一本谈论中国民族问题的书。他把近代中国的一切苦难,都归咎于不平等条约,其沉痛、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全国刚刚统一,1929年,奉行“革命外交”的国民政府匆匆宣布,这年是废除治外法权和外国船只沿海航行特权的一年,是收回租界和撤出外国军队的一年。
西方人惊愕地发现,蒋介石似乎有一种企图用以激发热情的幻想,那就是关于极端保守的民族主义的幻想。
1928年下半年,国民政府已经得到12个西方国家的承认。并和美国、德国、挪威、比利时、卢森堡、意大利、丹麦、葡萄牙、荷兰、英国、瑞典、法国签订了有关关税自主的条约。
在经过漫长而艰苦的谈判之后,中日之间的一项关税协定,于1930年在南京签订。中国已经赢得了争取关税自主的胜利。
1929年4月,国府向美、英、法三国提出在最短期内取消治外法权。类似的照会同时送达荷兰、挪威和巴西各国政府。从5月开始,中英在上海举行有关各项悬案的谈判,包括江心坡、滇缅划界、收回租界、收回领事裁判权、收回临时法院等问题。8月,比利时宣布交还天津租界。1930年10月,中国收回英国在威海卫的军事租借地。
1929年12月28日,国府颁布命令,要求自次年1月1日起,一切享有领事裁判权的外国侨民,应一律遵行中国政府的章则法令。这是废除治外法权的第一步。尽管英、美、日等国采取含糊其辞的拖延态度,但国府依然坚持不懈。
1931年,外交部请求各国对完全和立即废除领事裁判权一事签订协定。列强顾左右而言他,国府退而求其次,在1931年5月4日,宣布中国对全国外侨行使管辖权,但在某些特定地区设立特别法院,承审牵涉外国人的案件。领事裁判权的最后取消,终于在抗战期间得以实现。
中国作为一个面积、人口和自然资源,均雄踞亚洲之首的大国,一直梦想成为东方民族复兴的先驱,然而,不幸的是,蒋介石的民族主义理想,过多地受到内部各种势力的干扰,尤其是来自南部和西北部农村封建势力的对抗,以至政令不出江、浙,不得不以军事为先导,而不是以经济现代化和社会改革来建立巩固的基础。
北伐前后,是国民党和苏联的蜜月。这是因为苏联是第一个宣布废除和中国缔结一切不平等条约的国家。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成功,苏联政府于次年7月25日发表第一次对华宣言,“凡从前与日本、中国及协约国所订的密约,一律取消”;“凡从前俄罗斯帝国政府时代,在中国满洲以及别处用侵略的手段而取得的土地,一律放弃。”②《苏联第一次对华宣言》。魏宏运主编《中国现代史资料选编》(一),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对中国人来说,简直是从天掉下来一块热红薯。
中俄关系的症结在东北,东北的症结在中东路。1901年以前,中东路和南满路是统一的,归俄国人所有。日俄战争爆发,俄国战败,不得已将南满路(从长春到旅顺)的权益让给了日本,但其势力仍盘踞在北满。
苏联第一次对华宣言,对中东路问题,是这样写的:
“劳农政府,曾经向中国提议磋商废止1896年的中俄密约、1901年北京和约(即辛丑条约),以及1906年、1907年和日本所订的协约,把从前俄罗斯帝国政府时代取于中国的,以及取于中国又转让与日本及协约国的,一概送还中国。”
其中当然包括中东路。
但俄国熊究竟有几分诚意,却殊可怀疑。第一次对华宣言的背景是,苏维埃政府刚刚成立,其政治、军事、经济形势均极险恶,白俄在远东的势力还相当强大,苏联在国际上十分孤立。在此情形之下,远亲不如近邻,和中国修好的心情,可以理解。
事隔两年,苏联政府在军事上战胜了白俄势力,同时,由于远东共和国的成立,使整个远东地区恢复了苏维埃政权。
脚跟已经站稳,说话的口气自然不同。在1920年第二次对华宣言里,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痛快地说无条件放弃其在华利益了,而是拐弯抹角地表示:“中俄两国政府,对于经营中东路办法中,关于苏俄对于该路之需用,允订专约,将来订此专约时,除中俄外,远东共和国亦得加入。”②
第46节:第十一章和列强的战争(2)
显然,俄国熊要谈条件了。
1924年,苏联和张作霖签订密约,其中关于中东路的条款共有15条。规定中东路由中苏双方共管。这和第一次对华宣言相比,已经后退了一大步。
1927年,随着国共分裂,中苏关系也一下子降到冰点。国府下令中国境内所有苏联领事一律撤销;所有苏联国营商业机关一律停业;苏联领事限一星期内离境;凡俄侨应领执照,愿意回国的应领护照,均一星期内申请,违者处罚。
国民党指责说,按照《暂行管理中东铁路协定》规定,修改《中东铁路公司章程》的工作,至迟不得超过理事会成立之后六个月内完成,但从1924年到1929年,历时五年,中国方面曾30多次提出修改章程,但苏联方面却一直装聋作哑。
在同一协定中规定,中东路各级人员由中苏两国人民平均分配任用。但事实上,苏联方面在中东路任职人员达120多人,中国方面仅80多人;而各部门负责人当中,苏联方面任正职的有24人,中国方面仅三人而已。
国民党的情报称,苏联不仅支持共产党,而且与冯玉祥也有频密接触,在北满地区十分活跃,引起蒋介石的不安。1929年5月27日,国民党借口苏联共产党在哈尔滨领事馆召开第三国际大会,派警察突击搜查,逮捕了几十名官职员。
7月13日,中东路督办吕荣寰会见苏联官员,请订期召开理事会。苏方怒而答复,在这种局势之下,没有召开理事会的余地。吕荣寰断然下令将全线长途电话、电报一律收回,次日又免去两名苏方路局局长的职务。
当年收回武昌、九江租界的一幕,似乎又在东北重演。7月13日,苏联向中国外交部递交通牒,要求从速召开会议,解决中东路一切问题,同时释放被捕的苏联人员,停止排苏活动。18日,苏联宣布召回驻中国使馆和侨务代表,召回中东路的苏方人员,断绝中苏之间的交通,请中国驻苏使馆、领事馆人员迅速出境。
德国政府曾经出面斡旋,但毫无成效。
“九·一八”事变揭开了日本对中国、进而对亚洲及太平洋地区进行全面武装侵略的序幕
蒋介石一直坚信苏联不会动武,也坚信国际上的国联、非战公约组织会对苏联施压,胡汉民、孙科等政府高官,亦纷纷放言,指苏联不过“仍系恫吓,不致发生战事”。《苏俄昨宣布对华绝交》。《大公报》1929年7月19日。他们希望趁机完全收回中东路。只可惜国民政府的“革命外交”,碰上靠革命起家的苏联,便完全失效。7月21日,张学良从北戴河赶回沈阳,严令海军封锁三江口。
著名外交家顾维钧博士也在东北,他盱衡全局,眼界比喜欢跳舞的张少帅高得多,顾博士警告说,如果采取任何行动挑起与苏俄的战争,都是严重的错误。但张学良似乎信心十足,根本不相信对手手里会有什么真正的好牌,因此他要“吓唬一下苏联”,《顾维钧回忆录》(第一分册)。中华书局,1983年版。藉此提高东北在国内外的地位。
7月16日,中苏两军在黑河发生小规模战斗;18日又在绥芬河发生冲突,苏军炮击札兰诺尔。当晚张学良下令六万大军开赴西伯利亚边界。
8月27、28日,苏军连陷东宁、汪清两县。9月4日对札兰诺尔发动猛攻。10月12日,中苏海军在三江口激战,中国方面三艘军舰被击沉。11月17日,苏军全线出击,东北军不支而退。蒋介石大跌眼镜,国联和西方列强完全默不作声,而他自己则被南方的桂系叛乱和剿共战争所缠身,根本不可能投入力量到东北。更何况,即使他愿意投入,但视东北为自己祖业的张学良也未必愿意。
中国又一次尝到了战败的滋味,这滋味并不陌生。中国驻德国公使曾奉命将一份照会托德国外交部转交苏方,其中提议组织共同调查委员会调查真相,双方先同时从边界后撤30英里。
但在这一照会送达前五天,方寸大乱的张学良,已自动秘密派代表赴伯力和苏方接触。苏联当然拒绝了那份照会,而与张学良直接交涉了。12月22日,双方签订了“伯力协定”,允准苏方职员回任。
第47节:第十一章和列强的战争(3)
协定有两个基本前提:一、中国承认因为不懂并不愿遵守国际公法及惯例,才发生中俄间的许多纠纷;二、东三省确曾雇用白俄军队,现在答应解除其武装。
既不相信对手有好牌,自己又没有好牌的张学良,现在除了对苏联方面提出的一切条件全都照单签收之外,别无良策。张学良的擅自行动,令国府十分尴尬,颜面尽丧。
在此前提之下,双方同意恢复战前就已经在东北普遍存在的状况。这份协定甚至没有按照法律程序,经立法院通过和国民政府批准。这使中国民族主义者蒙受奇耻大辱。
东北是中国外交的热点。在近代史上,许多重大的外交事件,都和东北有关。
日本和苏俄的势力,在东北平分秋色。自从张学良易帜以来,中日关系一直非常紧张。这不仅因为日本人认定蒋介石是亲西方的,而且因为国民党坚决主张收回东北权益,不让它落在日本人的手里。
然而,对日本来说,东北这块地盘,决难撒手。他们相信东北是“帝国国防的第一线”。如果发生对苏战争,东北是主要战场;如果发生对美战争,东北是补给的源泉。因此,无论如何,东北都是日本外交的支点。
1931年,发生所谓“中村事件”,东北的局势渐趋明朗。日本方面,“必要时应以武力解决一切悬案”,已经成为一句响遏行云的口号。
而中国方面,张学良于9月6日在北平行营给东北军下达命令:“对于日人无论如何寻事,我方务须万分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事端。”黎东方《蒋公介石序传》。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7年修订版。
事实上,内乱频仍的中国,这时根本没有与日本开战的必胜把握。中东路事件小试锋芒,即铩羽而归,更何况与早就视“满蒙”为朝鲜第二的日本作战?
9月18日,在这个秋高马肥的季节,改变中国历史的事变终于爆发了。日本关东军把沈阳城外柳条沟附近一段南满铁路略施破坏,作为向东北进攻的藉口。次日凌晨,日军铁骑,长驱直入。沈阳沦陷了,紧接着,凤城、海城、营口、安东、抚顺等重要城镇均告失陷。
据东北军一名高级军官说,事变后一两天,张学良“接到了蒋介石命令他不准抵抗的紧急密令:‘沈阳日军行动,可作地方事件,望力避冲突,免事态扩大,一切对日交涉,听候中央处理可也。蒋中正。’”应德田《张学良与西安事变》。中华书局,1980年版。
张学良的态度,颇为消极。当时在他身边的顾维钧提出两点建议:一、立即电告南京政府,要求向国联行政院提出抗议,要求行政院召开紧急会议处理这一局势;二、派一名代表到日方会见抚顺总督和南满铁路总裁,了解日方的真正意向。
张学良非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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