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阅世(全本) 作 者: 张元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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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阅世(全本) 作 者: 张元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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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子唤他过来,责问他道:“你从前不是做过范、中行的家臣么?智伯灭了范、中行氏,你没有出来替他报仇,反而投身到智伯家去。现在智伯也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单单替他报仇,这样没有完结呢?” 

豫让道:“我在范、中行家,不论什么事,都当我是个寻常的人,我所以也用寻常的人的身份,去报答他们。到智伯那里,那就不同了,当我是一国的志士,我所以也用一国的志士的身份,去报答他。” 

襄子听罢,着实叹了几口气,还流了几滴眼泪,道:“唉,豫先生!你的待智伯,已经得到很好的名誉了;我饶恕你,也很够了。你自己好好的打算!我不能再放你了!”当下叫跟随着的兵丁,团团把他围住。 

豫让道:“世人有两句话说:‘明主看见别人的好处,总不愿埋没他的;忠臣仗着他的义气,为了名节,就是死也不辞的。’上次阁下赦我的罪,大家都称赞阁下宽宏。我一犯再犯,也自知罪无可逃;但是我有一桩心事,就是要求阁下一件衣服,来砍一下,尽尽我报仇的意思,我也死而无怨了!这种痴心妄想,我不过姑且说说罢了。” 

襄子听了这话,心中十分佩服,吩咐随从的人,取一件衣服交给豫让。 

豫让接过去,拔出身上带着的剑,跳了三跳,把那衣服砍做几段;大声喊道:“这遭我可以到地下回复智伯了!”说完;就自刎而死。 

他死那一天,赵国有些志气的人,听到这件事,都为他淌了不少同情的眼泪。 

批评 

豫让在中国历史上,是以报仇而最得名的一个人。 

第一次他扮作罪犯,到茅厕里去做工,受辱也不怕,受苦也不怕;第二次更深刻了,为避免众人的耳目,身上涂了漆,又吃了许多炭,糟蹋到不像个人,可以见得他志气的坚决! 

赵襄子是他的仇人,第一次放他走,第二次又对他哭;豫让的义烈,真能够感动人! 

最可以佩服的,是豫让的朋友劝他去投身赵氏,相机行事,他坚决的拒绝,宁可舍易就难;更可以显出他的正直的精神! 

聂政 

录史记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此为公元前397年间之事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久之。 

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却。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 

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 

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 

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


阅世随笔(7)


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耶?”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 

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 

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岂不殆哉?” 

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仗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 

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 

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 

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TXT小说共享论坛伏尸哭,极哀,曰:“是积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 

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 

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 

豫让死后四十几年,有一个鼎鼎大名的聂政,他出身是在轵县的深井里。他在本乡杀了人,怕仇家报复,远远的躲避,侍奉了他的娘,带了他阿姊,到齐国去,做个屠户营生,过了好些日子。 

轵、县名,在现今河南省济源县境内。 

有个严仲子,是濮阳人氏,他在韩国主哀侯手下,做个亲贵的官;但是他和宰相侠累合不来。他怕自己的生命有危险,逃走出去,到各国游历,要想找一个人能够去掉侠累的,来替他出口气。 

韩,是战国时代的国名。濮阳,是卫国的都城,在现今河北省濮阳县。严仲子,名遂。侠累,名傀。 

到了齐国,有人保举聂政于他,说这人很有胆量,现在躲避着他的仇家,做个屠户,在大伙里藏身。 

严仲子就登门拜谒,要宴请聂政。聂政好几次都没有到。严仲子后来备了酒筵,送到聂家,并且请了聂老夫人出来,开怀畅饮。又送上黄金一百锭,说是孝敬老夫人的。 

聂政见了这般重礼,大为诧异,再三推辞。严仲子一定要他收下。 

聂政又谢了,说道:“我托你的福,上有老娘,家道艰难,到处飘泊,到了此地,做这杀狗的买卖,每天得些小钱,也可以备办些好的食品,供奉我的娘。我老娘这些吃的还不至于缺乏;足下厚意,只好心领。” 

严仲子拉聂政到没有人的所在,对他说道:“我有个仇人,所以逃出本国;到的国度也很不少。来到齐邦,得闻大名,仰慕足下的人格,区区薄礼,不过想替太夫人略办些粗肴淡饭;我和你做个好朋友,哪里敢要求你什么呢?” 

聂政道:“我低头丢脸,在这种嘈杂的地方,操这样卑微的职业,只不过希冀着养活我的娘。我娘活着,我不能将我的身体答应人,为他出力。” 

严仲子还再三客气,聂政终究没有收他的礼物。后来严仲子到底和聂政做了朋友,很尽他的礼貌,辞别回家。


阅世随笔(8)


又过了好些日子,聂老夫人亡故。聂政办完丧事,满三年,脱了孝,追想着,说道:“唉!我不过是个大街小巷中无名的小卒,终日拿着刀,宰杀些牲口。那严仲子是个大国的一位尊官,劳他的驾,跑上千把里路,来结交于我;我并没有什么应酬他,对他更说不出有什么功劳。他倒拿了百锭黄金,来孝敬我的娘;我虽然没有收下来,我晓得他是很看得起我的。他和别人瞪过眼,结下了冤仇,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亲近我,信托我;我聂政就能够一声不响拉倒了么?从前他属意于我,我舍不得娘;现在娘去世了,我没有什么挂念,我聂政要出来替我的知己干些事了。” 

聂政就离了齐国,往西走,到了濮阳,去见严仲子,劈头问道:“从前我没有答应你的事,因为我的娘在;可恨我福薄,我的娘撒手去了。严先生!你所要报的仇,究竟是什么人?我来替你办。” 

严仲子很详细的告诉聂政道:“我的仇人,是韩国当今的宰相侠累;他又是国主的叔父。他家里的人很多,身边还有许多卫兵保护着;我想差人去行刺他,好几次,没有能得手。承你的好意,帮我的忙;让我多预备些随从的车马,再招些有力气的好汉,来做你的帮手。” 

聂政摇手道:“从卫国这里到韩国,中间相隔没有多远。要去杀他们的宰相,那宰相又是他们国主的近支宗亲,怎么可以打草惊蛇?去的人多,各有各的意见,你说是,他说非;你说坏,他说好,这么一来,定要把消息漏出去。一传二,二传三,大家晓得了,韩国全国的人,都起来和你为难,这不是很危险么?” 

卫国都城,在现今河北省濮阳县。韩国都城是阳翟,在现今河南省禹县。 

聂政说罢,便向严仲子告别,单身上道;不用车马,也不带人,自己拿着一把剑,奔到韩国,望着相府行来。 

却巧侠累坐在堂上;聂政一看,有不少的卫队,拿着军器,站立两旁,好不威武。聂政挺身而前,走上台阶,赶到侠累面前,将他杀死。 

登时在旁的人慌张万状,不知所为。聂政大喊,又杀死几十个人;当下划破了自己的脸皮,不够,又挖出自己的眼珠子,还不够,又将自己开膛破腹,肚肠都流了出来,就此毕命。 

韩国将他的尸首,摆在最热闹的街心,出了钱,招人承认,往来的群众,都指不出他是什么人。后来加重赏格,说有人能够报告这刺客的姓名,有千金之赏。等了许久,依然没有消息。 

那聂家的荣姐,忽然得着新闻,说韩国宰相被人刺死,那刺客不知道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姓甚名谁,摊尸市上,正挂着千金的赏格。 

她心中十分难过,说道:“这莫非是我的弟弟吧?唉!严仲子,你真是识得我的弟弟!” 

立刻动身,来到韩国,赶上市场一看,果然不差。她扑倒在地,抚尸大哭,十分凄惨,当着众人叫道:“这死者就是轵县深井里的人,大众称他为聂政的啊!” 

路上很多的行人,都驻足观看,说道:“这人害了我国的宰相,国王要查他的姓名,出了千金的赏格,夫人难道没有听见么?你怎敢随便来认他!” 

荣姐答道:“我早听见了。我政弟从前把自己辱没在市场中,和这班买卖人厮混,只是为着老娘,希冀她可以安稳度日,我呢!也还没有人家。现在娘已经去世,我也出嫁了。严仲子来到这龌龊的场所,抬举他,和他做朋友,这般恩意,有什么法子推辞?男子汉对他的知己,舍身图报,是应该的。他因为我还活着,怕连累到我,尽量把自己伤残,死得这般苦楚,我怎忍为保全我自己的性命,埋没我这好弟弟的声名?” 

旁人听她这番话,都感动到极点。那女子忽然大叫天呀!天呀!天呀!随声倒下,紧靠着她已死的弟弟,痛极而亡。 

这消息传到晋国、楚国、齐国、卫国去,没有一个人不称赞道:“不但聂政是个人物,就是他姊姊,亦不是个寻常的女子!” 

批评 

聂政这人,总说起来,有几件美德: 

他屡次声明,他受种种的委屈,都是为着老娘;他阿姊亦是这么说;这是他的孝。 

他过的日子是很艰难的,严仲子送他大批的黄金,他始终不肯受;这是他的廉。 

他替严仲子去谋杀韩相,不要别人帮助,单身上道,不动声色,手到成功;这是他的神勇。 

严仲子是富贵的人,他是贫贱的人,仲子一片至诚,去和他结交,他心中感激,就替仲子去拼命报仇;古语道“士为知己者死”的是英雄本色! 

聂政死得十分惨酷,无非想不要连累阿姊,他阿姊也拼着性命,来表扬他的英名;一门两豪杰,无怪各国的人,都要同声赞叹。


阅世随笔(9)


荆轲 

录战国策燕策三 

此为公元前232年至227年间之事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见秦且灭六国,兵已临易水,恐其祸至。 

太子丹患之,谓其太傅鞫武曰:“燕、秦不两立,愿太傅幸而图之!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则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太子曰:“然则何由?”太傅曰:“请入!图之!” 

居之,有间,樊将军亡秦之燕,太子容之。太傅鞫武谏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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