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乔治厅之后; 戈洛甫科又领杰克到隔壁的圣弗拉基米尔厅。他表示希望同瑞安下
次能在这里相会。他解释说,圣弗拉基米尔厅已留下来供条约签字之用。这两个情
报官员为此而互相祝酒。 午夜之后,招待会结束。瑞安上了第七辆交通车。回
使馆的路上没有人谈话,大家还带着酒意,不过最好别在莫斯科的汽车里讲话,汽
车上太容易装窃听器了。有两个人睡着了,瑞安自己也差不多入睡。他让自己保持
清醒不睡,因为。他知道再过五个小时就要飞走了,必须坚持下去,实在困得不行,
可以在飞机上睡觉,这是他新近学会的一种本事。他换好衣服,下楼到使馆餐厅去
喝咖啡。这样足可以让他再熬上几小时不睡,去写好他的笔记。
在过去的四天里,事情进行顺利得惊人,几乎是太顺利了。瑞安自己认为,平
均起来,事情有时候顺利;有时也不顺利。一份草约已经摆到谈判桌上。象近来所
有的草约一样,苏联入是想把它作为谈判的工具,而不是谈判的文件。它的详细内
容已经见报了,国会的某些议员已经发言称赞它:是一个多么公平的交易——为什
么我们还不同意呢? 真的 ,为什么不同意呢? 杰克也感到奇怪,只好冷笑。核实
性这是理由之—,之二呢……还有别的理由吗?这问题提得好。为什么他们的姿态
变化那么大? 有迹象说明,总书记纳尔莫诺夫想减少军费开支,可是,尽管公众都
持相反的看法,但核武器并不是削减的地方。核弹是最节约成本的杀人方法,对它
们要干的勾当来说是便宜的。一个核弹头和它的导弹虽然是昂贵的玩意,但是和相
等的摧毁力量如坦克、炮兵比起来要便宜得多。纳尔莫诺夫真的要减少核战争威胁
吗? 但那种威胁不是来自武器,而总是来自政治家和他们的错误。这—切都是一种
象征? 杰克提醒自已对纳尔莫诺夫来说,搞象征性的东西比搞实在的东西是要容易
得多的。如果是一个象征,这又是对着推来的呢? 纳尔莫诺夫有魅力,有权力
——一种来自他的地位、更多地来自他的个性的本能气质。这是什么样—种人? 他
寻求什么东西?瑞安哼了一声,这不是他的研究范围。另外一个现察纳尔莫诺夫政
治弱点的中央情报局小组就设在莫斯科这里。他的工作是要解决技术方面的问题,
要容易得多。容易得多,可能是那样,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
戈洛甫科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在用吃力的普通书法写会谈记要。他写道,
瑞安支持草约建议很勉强。由于瑞安是根据他们局长的意见行事,那可能意味着中
央情报局也是这个态度。这位情报官员放下笔,揉了一会儿眼睛。酒力未消,又不
能睡觉,已经是够糟糕的了,还得这样坐待天明,是超出了一个苏联军官的职责的。
他搞不清楚,首先他的政府为什么要作出这个姿态,而美国人又似乎如此热心。
甚至瑞安也这样,他该更明白些.美国人心里想些什么? 在这场智斗中,谁斗得过
谁? 现在又有了一个问题。
他回想瑞安昨晚上担任的角色。他真是年轻有为,相当于克格勃或格鲁乌的上
校军官,才三十五岁。他干了些什么事升迁得这么快?戈洛甫科耸耸肩。可能有关
系网,这一套生活之道在华盛顿跟在莫斯科同样重要。他有勇气——五年前就跟恐
怖分子打交道了。他还是个爱家的人,俄国人的美国对手难以相信他们多么倚重这
点——它意味着稳定性,而它又意味着可预见性。戈洛甫科认为,最重要的是,瑞
安是一个思想家。那么,为什么他不反对这个对苏联比对美国更有利的条约? 是我
们估计得不对吗? 他写下了这一点。是美国人知道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东西吗? 那
是一个问题,也许更恰当的问题是:瑞安知道戈洛甫科还不知道的东西? 上校皱起
了眉头,想想有什么他知道而瑞安不知道的东西。这引起了他的笑意。那只是这场
规模宏大的角逐的一部分。这场最为壮观的角逐。
“您们一定走了一整夜了。”
神箭手严肃地点点头,放下在肩上压了五天的行囊。它几乎跟阿卜杜尔装的东
西一样重。这个中央情报局官员看出,小伙子快要累垮了。两人都找了垫子坐下。
“喝点什么吧。”这官员名叫埃米利奥? 奥蒂兹。他的身世弄得很糊涂,说他
是高加索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可以。他有三十岁年纪,中等的身材和体格,有一身
游泳健儿的肌肉,所以他在南加州大学得到一笔奖学金,并在那里获得语言学学位。
奥蒂兹在这方面有罕见的天赋。你把他放在一个语种、一种方言、一种口音的
环境里呆上两个星期,他就能冒充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土著。他也是富于同情心的人,
能尊重共同工作的人的生活习惯。这就是说,他拿出来的饮料不是酒也不能是酒。
那是苹果汁。奥蒂兹看他们喝得津津有味,象是评酒专家在品尝新酿的酒。
“愿阿拉保佑这间屋子。”神箭手喝完第一杯,开腔说话。他跟那人一样,一
直沉默不语,等到喝苹果汁时,才开始说笑话。奥蒂兹看出来,他虽然不作任何表
示,但脸上却露出倦容。跟他的年轻脚夫不一样,神箭手对这种正常的人际间的关
心似乎无动于衷。这不是真的,但奥蒂兹懂得,那威逼他的力量是怎样压制了他的
人性。
这两人的衣着几乎完全一样。奥蒂兹琢磨那神箭手穿的衣服,怎么会跟美国和
墨西哥的阿帕西印地安人穿的那么相似。当墨西哥军队最后在特莱斯—卡斯蒂洛斯
山区打垮维克多利奥的时候,他的一个祖先是特拉扎斯手下的一名军官。阿富汗人
也是在缠腰布下面穿一条简陋的裤子。他们往往也是矮小,敏捷的斗士。他们也用
刀子对待俘虏,当作大喊大叫的娱乐品。他看着神箭手的刀,不知它作何使用。奥
蒂兹决定还是不问为好。
“想吃点什么吗? ”他问。
“等一会儿再说。”神箭手答道,伸手拿他的背包。他和阿卜杜尔带出来两只
驮满东西的骆驼,但是重要的物资只有靠他的背背才行。“我打了八支火箭。我打
中了六架飞机,其中一架是双引擎,挣扎着跑了。被我摧毁的那五架,两架是直升
机,三架是战斗轰炸机。我们打下的第一架直升机是您告诉我们的新型的24。您说
得对,里面是有一些新装备。这里带来了几样。”
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奥蒂兹心想,军用机上最机密的装置经历了保证能杀死
机组人员的遭遇而完好无损。他看见神箭手取出六个安装激光标示器的绿色电路板,
这种东西现在已经是米—24的标准装备了。坐在树荫下一直不搭腔的美国陆军上尉
这时走过来查看这些东西。当他逐一细看时,双手颤抖起来。
“这激光器你也有吗? ”上尉用口音很重的普什图语问他。
“有,可是都被打坏了,”神箭手转过身去。阿卜杜尔在那儿呼呼大睡。他想
到、自己也有个儿子,才差点没有笑出来。
奥蒂兹脸色阴沉下来。在他的领导下,一个游击队员能有神箭手这样好的教育
的真是太少了。他或许曾是一个优秀的教师,但是他不能再任教了,不能再干过去
的工作了。战争把神箭手的生和死的方式都彻底改变了。真他妈的浪费人才。
“新的火箭呢? ”神箭手问。
“我能给你十个。是一种稍加改进的型号,射程增加了五百米。也还有一些烟
幕火箭。”
神箭手严肃地点点头,两个嘴角动了几下,这一表情,在其它时候,也许会是
笑的开始。
“现在,我或许可以去追击他们的运输机了。这烟幕火箭很好使,我的朋友。
每次它们都把侵略军引到我身边来。他们还不懂得那个战术。”
奥蒂兹注意到了,他称之为“战术”,而不是“诡计”,现在他想去追击运输
机,想一下子干掉一百名俄国兵了。天哪,我们把他变成一个什么人了? 这个中央
情报局官员直摇头。那不关他的事。
“你太累了,我的朋友,休息吧。咱们一会儿再吃饭。你能睡在这里,真是蓬
革生辉哪! ”
“真的是乏了。”神箭手承认。不到两分钟他就睡着了。
奥蒂兹和上尉清点给他们带来的东西。有米—24激光装置的维修手册,无线电
密码活页,还有些他们曾见过的东西。他很快就把这些东西分好类,打点着全部运
送到大使馆去,从那里马上再空运到加利福尼亚去作全面鉴定。
空军VC—137 准时起飞。这是一架定做的赫赫有名的波音707 的变型飞机。型
号前面加上一个“V ”,表示它是专门设计用来运送VIP(重要人物) 乘客的。这飞
机的内部构造也反映了这个特点。杰克躺在长沙发上,全身困乏已极,昏昏睡去。
十分钟后,o 一只手在摇他的肩膀。
“头儿在叫你咧。”一个组员对他说。
“难道他从不睡觉? ”杰克吼道。
“你可知道这事。”
欧内斯特·艾伦住在飞机上的最高级舱房里,房间设在翼梁的正上方,有六把
豪华的转椅。桌上放着一把咖啡壶。他如果不喝咖啡,很快就会支持不住。如果喝
过了,那他休想再上床睡觉。对了,政府给钱也不是雇他来睡觉的。瑞安给自己倒
了一些咖啡。
“是让我谈? ”
“我们能核实它吗? ”艾伦略去了开场白。
“我还不知道呢。”杰克答道, “这不仅是一个国家技术手段的问题。要核
实那么多发射装置的拆除……”
“他们愿意让我们进行有限度的现场视察。”一个等级“不错,这是个大让步。
这里每一个人都懂得。我们在接受之前,或许应该弄清,他们是否另外还制造
成功了一些东西,而不打算让步。也还有别的东西。”
“那么,你是要反对……”
“我不应对任何东西。我是说我们要从容不迫,开动脑筋,而不要在安乐中忘
乎所以。”
“他们的条约草案却是-—太好了,几乎不能相信是真的了。”这个人的话刚
好证实了瑞安的观点。尽管看问题的路子不一样。
“瑞安博士,”艾伦说, “如果在技术细节上能够作得使你满意,那你对这
个条约是什么看法? ”
“阁下,从技术观点来看,可发射弹头减少百分之五十对战略平衡毫无影响。
它是——”
“那是发疯了!”那个级别低的组员表示反对。
杰克向那人伸出手,食指前伸象枪管一般。 “假定这有一支手枪对准你的胸
膛。就说它是一支九毫米的白朗宁吧。它有一个十三发的弹夹。我同意退出七发子
弹,但我仍然有一支实弹的枪,里面有六发子弹,对准你的胸膛——现在你觉得安
全些吗? ”瑞安微笑了,还举着他的“枪”。
“从我个人来说,我不觉得安全。那就是我们这里正在讨论的问题。如果双方
把库存各减一半,还留下五千个核弹头,能打击我们的国家。想想那个数字是多么
大。这个协定要做的全部事情是减少过多的杀伤力。五千同一万的差别,只是废墟
能飞出去多远罢了。如果我们开始商谈双方各把弹头减到一千,那么,我可能会开
始认为我们看透了某些事情。”
“你认为限制到一千个弹头办得到吗? ”艾伦问道。
“办不到,阁下。有时我只希望它是真的,虽然人家告诉我,限制到一千个弹
头能够让核战争‘可以打赢’,不管’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杰克耸耸肩,这样结
束他的谈话:“阁下,如果这个协定得到通过,表面上要比实质上好些。可能这个
协定的象征性价值本身也会有它的价值。这是要考虑的一个因素但不在我的职权范
围之内。双方能节省金钱,这一点不假,但在庞大的军费开支当中只是相当小的一
部分。双方将保留现存武库的一半——当然是最新式最有效的那一半。根本的事实
还是一样;在一次核战争中,双方都会遭灭顶之灾。我看这条约草案不管是什么样
子,也不会减少‘战争威胁’。要减少战争威队我们必须要么全部销毁这些鬼东西,
要么想出什么办法让它们不能生效。您要问我的意见,我认为,我们首先要做到后
者,然后去争取前者。那时,这世界将成为一个比较安全一点的地方——有此可能。”
“那将是一场全新的军备竞赛的开始。”
“阁下,这场竞赛已经开始了那么久,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