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绝,李世绩进曰“遂良之言非矣。昔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追,用魏征之言,遂失了机会。早若举兵,薛延陀之众今已灭尽矣。”帝曰“此诚魏征之误,悔无乃矣。”
帝乃馆来使于驿庭,遂议亲征之计。次日,褚遂良复谏曰“天下譬若人之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乃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只命一二猛将,率四五万兵取之,如反掌耳。且今太子新立,幼稚诸王,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重,轻行远举,皆臣之所深忧也。”帝曰“高丽离中国甚远,人多不习王化,收伏甚难。
况盖苏文凶狠弑逆,朕必用亲自征之。以除国家之后患矣。”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进曰“夷狄为患,自古有之,昔炀帝征东,折兵一百万,亦不能取胜。陛下莫因一时之怒,有劳圣驾亲往;且高丽不仁之地,瘴疫之口,非所宜也。愿陛下从遂良之谏。”帝曰“朕意已决,汝勿多言。”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薛延陀复来入寇,必兴师殄灭之,方为上策。若谓中国新定,兵凶战危,而欲与之和亲,是堂堂淑女,而供箕帚于北狄也。不意有褚遂良者,而其见反出于契宓之下也。帝岂从之。
适新罗遣使入贡,而高丽谋绝其路,宁不激帝亲征之怒乎。
第八十二回 秦琼含血噀敬德
当日尉迟敬德跪于阶下,进言曰“陛下圣鉴不错。玄龄、如晦儒生之辈,不乐武事;世绩所言,金石之论。今日正宜乘高丽叛乱,举兵计之,臣亦愿随同往。”帝曰“汝年已老,恐非所宜。”敬德曰“陛下何觑臣之小邪?昔蜀将黄忠行年七十,亦尝从先主伐吴,无人敢敌。臣才六十有三,能饮酒一卮,食肉一秤,两臂尤有千斤之力。陛下不信,殿前二金狮子,约各重千斤,臣试一举,看臣老与不老。”帝曰“卿言太过,如此,试举与朕观之。”敬德即向前,左手撩衣,右手提起狮子,向众臣面前行走三遍,面不改容,气亦不喘。众臣喝彩称羡。敬德轻放地下。帝大喜曰“敬德真虎将也!昔美良川英雄尚在。”
是时,帝偏观诸将,只不见秦琼在列,帝问曰“叔宝因何不见?”近臣奏曰“适闻秦琼染病,十分危笃,因此不朝。”
帝国“叔宝,国之栋梁。倘有不虞,废朕股肱矣。朕当亲往视之。”是日,车驾往至琼府,门吏见驾,与琼之子怀玉拜迎于道旁。帝曰“叔宝今在何处?”怀玉奏曰“已病重而卧榻。”帝与百官步行,直至寝室,见琼仰卧在床,令侍女扶起,帝曰“久不见卿,何形容如此憔悴耶?”琼曰“臣贱体沽疾,不能施礼,有劳圣驾下顾,罪该万死。”帝曰“新罗入贡,被高丽反贼盖苏文夺去贡献之物,又写反诗,毁骂朕身,事实难容。朕欲亲自讨之,因见旧日相随征伐之将十存一二,惟敬德英雄尚在。闻汝不安,特来相视,不料如此狼狈,使朕心如刀割,又添一忧矣。”琼曰“陛下欲讨高丽,奈臣不能前进,有误陛下重用,又恐海东难在一时收复。”帝曰“朕亦忧虑此事。”
只见敬德在旁,听言面如土色,便有不忿之意。敬德曰“昔魏典韦从曹操征张绣,夜醉卧帐中,军人偷去铁戟,身被数十枪,临死犹能以人首掷杀敌兵无数,如此救主。汝为国之大将,何惧病焉?”琼曰“人有旦夕祸福,岂能保乎?”敬德无言可答。时琼暗想“此病皆因敬德三鞭之故,未吐其血,积成此病。今日临危,犹以言来相激。”骤然怒气冲怀,污血攻口,不能收止,琼遂含满一口,望敬德面上噀之,厉声大骂敬德。敬德怒曰“吾以诚心相劝,何欺吾太甚邪?此仇如何可报 !”秦怀玉亦骂曰“老贼焉敢挺强,怒激吾父。”遂持琼平日使锏,趋步向前欲打敬德。敬德亦喝曰“贱贼子无知,如此大胆!汝既有锏,吾岂无鞭。”遂趋出府来取鞭迎敌。帝急止之曰“怀玉不得无礼!父与敬德昆仲之分,汝乃侄子之辈,安敢于朕前自相击邪 !”二人乃止。敬德大骂而出。
时琼不奈久坐,遂侧身而卧,转身背却唐帝。帝连呼数遍,琼默然不答。帝顾谓左右曰“联若非叔宝已死于沙场矣,今日如此,已会知彼之意,欲朕顾其后昆,朕安肯忘其昔日之德。”
言未绝,只见叔宝在床展转身来言曰“某正为此事,不敢开口。今病危在旦夕,倘有不虞,望陛下垂悯。”帝曰“善保身体,汝子朕必以恩抚之,不必挂虑。”言讫,帝别了叔宝,上驾还朝。即日,帝令房玄龄、杜如晦辅太子监国,御驾亲征高丽。 次日,教场点兵练将,号令严肃,旗帜鲜明。忽左军中一将高声而出,拜帝曰“臣自相随,未有寸功,今日陛下亲征,臣乞为先锋,破高丽如反掌耳。”帝视之,其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虎体狼腰,豹头猿臂。京兆咸阳人也,姓薛名万彻。
原是东宫一员骁将。帝听言大喜,乃壮其志,即取印与之。万彻方欲挂印,右军中涌出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材中等,膂力过人,大叫曰“留下印与我来挂。”帝视之,乃秦琼之子秦怀玉也。乃拜而言曰“臣读父兵书,颇晓韬略。
今远征高丽,臣当舍无用之躯,以酬己志,望陛下付先锋之职。”
帝曰“汝年幼小,未见优劣,恐不称职。”怀玉曰“万彻虽长,不及吾矣。”万彻曰“吾已奉诏命,汝有何能,敢来争印,以领此职?”怀玉曰“学习一十八般武艺,件件皆晓。”帝曰“汝二人不必争强,皆来朕前比较武艺,以定高下。只不得相伤。”众皆云“且看二人试之。”
怀玉大怒,即上马提刀,直取万彻。万彻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斗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不防怀玉左手提刀,右手取锏便劈,万彻措手不及,被怀玉一锏打落马下。金鼓齐鸣。帝大喜曰“此千里驹也,宜授先锋。”怀玉却欲挂印,又有一人前来争夺。未知此人是谁?
总评敬德顾随往征高丽,一举手而能胜千石之金狮,谁谓其老而不可将乎?美良川英雄尚在,而秦琼独不在列,帝岂无梁栋之思。不知向因三鞭之故,染病至今;况敬德犹以言相激,含血之噀,所自来矣。及薛万彻取印为先锋,而琼予怀玉亦敢来争印,信非千里驹不能也。
第八十三回 太宗教场定先锋
前队军中一将飞马出曰“薛将军先挂,汝何夺之?我与汝比试,看汝赢得吾否?”骤马挺枪来战怀玉。二人战不数合,其将架隔遮拦不过,望本阵便走,众皆喝彩。乃副将段志贤也。
怀玉厉声大叫曰“众军中再有能者,请出比试 !”
言未绝,只见羽林军内涌出一将,约二十余岁,身长一丈,黑脸胡须,眉粗发卷,十分丑陋。阵前高喊“怀玉武艺何足为奇!我来与汝比试。”众视之,乃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林也。
怀玉曰“汝来争印,不惧吾双锏乎?”宝林大怒曰“汝有锏,吾岂无鞭 !”遂挺鞭直取怀玉,怀玉挺锏来迎。两将战上一百合,不分胜负。宝林暗想赢不得怀玉,拖鞭便走,怀玉飞马追之。不上一箭之地,宝林看见怀玉赶来,取弓搭箭,望怀玉便射。后面怀玉眼看得较觐,听弦响处,箭已接在手中。宝林见箭不中,回马又战。
帝恐二人有失,急使人前去解救。帝教唤来,宝林睁眉怒目,怀玉切齿咬牙,皆有相持之意。帝笑曰“朕特试汝等勇耳,何敢如此相并力于朕前乎?”遂各赐黄金百两。二人拜谢。
后人有诗云志气昂昂孰敢当,鞭来简去显豪强。
太宗跨海征东日,二将名为号栋梁。
帝曰“怀玉武艺超群,然汝父病危笃,可回家奉侍,待父病愈,前来相助。”怀玉唯唯而退。帝归至朝内,是夜自觉睡卧不安,起来内室秉烛看书,觉神思昏迷,伏几而卧。忽被一将追迫甚急,走入山侧,遇一少年,白袍银甲,素马横枪,冲阵而来。帝问“汝何人,特来救朕?”其人答曰“某白袍将也。闻陛下征东,特言保驾。”言罢不见,忽然惊觉,就几上作一梦。时夜当三更,帝大疑,即出前殿,请国师袁天纲圆梦。天纲入见,帝细言梦警,天纲拜驾曰“陛下此梦佳矣。
实乃进贤辅国之兆。”帝曰“安知其为吉兆?有何应验?”
天纲曰“昔商高宗梦上帝授以良弼,高宗使人图形,旁求于天下,得传说于版筑之间,命以为相。傅说进谏,论列天下之事,遂得致其太平。今陛下亦同此梦,主得一良将为用,宣出榜各道张挂,招募豪杰,必有应募之人,随来保驾。”帝闻言大喜,遂发诏颁行天下,招贤士征高丽。诏云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序,君臣为重。近者高丽盖苏文弑君立侄,谋为不轨,侵夺贡物,毁骂朕躬,理宜问罪,以彰大国。兹尔御驾亲征,保驾未得其人。惟尔多士,怀材抱德,熟谙韬略,隐于林下,咸来应之,量才擢用,随朕征东。将见全师丑虏,食邑封侯。诏书到日,速即奉行。
帝下诏文,颁行天下,招募军士。行至绛州龙门县,时有一人姓薛,名仁贵,少贫贱,以田为业,而膂力过人。欲改葬亲,其妻柳氏一日谓仁贵曰“夫有高世之才,要须遇时乃发。
今天子自征辽东,募求猛将,此难得之时,君盍图功名以自显,富贵还乡,葬亲未为晚也。”仁贵曰“汝言是也,吾亦有此意。只虑汝在家下,一贫如水,何以自给?”妻曰“但愿夫君前程有分,妾自纺绩织纴以为家业,足以度日矣。”仁贵曰“诚如是,吾无忧矣。”遂别了柳氏。
行了一日,已至绛州城内,投店安歇。店主林公曰“壮士至此,欲投军乎?”仁贵曰“然。”林公曰“汝来迟了,见闻军数已满,军册已成,总管传令不得进教场矣。”仁贵闻言,懊悔不及,喟然叹曰“某何为命薄如此,不遇时邪 !”
遂长叹一声,口吟二绝以自遣云剑拂秋霜气若虹,苍天岂肯困英雄。
暂时落寞宽心过,必定封侯拜九重。
又一绝云胆气堂堂七尺躯,壮心肯作腐儒迂。
男儿自有冲天志,不负龙韬一卷书。
仁贵吟罢,无聊无赖,倚门而立,长吁短叹之声,不绝于口。林公知是杰士,留居数日,命仁贵打柴过活。
一日,于路遇一老妪,手持饭篮,啼哭而来。仁贵怪而问之,妪答曰“此去五里,地名高原,有一毒蛇,其大如斗,连年为害。吾只一子,去岁在被打柴,被其所伤。今乃忌日,将此以祭之耳。”仁贵骇然曰“诚可伤也!蛇尚在否?”妪曰“累出为害,亦只远远祭之;若近之,则彼复来,不敢当矣。”仁贵曰“大是异事,汝可引吾看其蛇,吾为除之。”
妪曰“不可轻往,恐伤性命。”仁贵曰“大丈夫佩剑于身,吾何惧彼哉 !”遂叫妪指引前去,欲斩此蛇。未知仁贵斩得此蛇否?
总评怀玉、宝林二人武艺相持,鞭来锏去,以显豪强,此所谓有是父,则有是子也。太宗跨海征东,二将真先锋矣。及白袍授梦,而又下诏招取贤士,以备保驾,岂无有高世之才,起而应其募者乎?
第八十四回 薛仁贵降服火龙
仁贵同妪行了一程之地,妪乃手指曰“前面高山辟处,便是蛇所,吾只于此田野中致祭矣。”仁贵曰“待吾自去,看有动静否。”遂纵步前进。果是山深树密,惟闻娇怯怪禽;地僻人稀,何有狰狞猛兽。
仁贵正在顾盼嗟讶不已,忽闻一阵风声,吹得山摇树动,草木分开,一道红光灿烂,现出一大蛇,身长数丈,露口撩牙,似龙吟虎啸之状,冲至面前。仁贵手持佩剑,大喝一声曰“妖精!汝来看吾斩汝。”蛇遂低头奔还山内而去。仁贵暗想“昔汉高祖为亭长时,芒砀山斩白蛇,后来成了帝业。今吾过毒蛇,如此遁去,莫非吾与古人相合,应此佳兆,亦未可知。
誓必杀之,以彰吾志。”即持剑后面循路直赶。
其蛇走入一穴,仁贵追及,视之乃一石崖,豁开二扉。仁贵急持剑趋入,忽有人呵之者,曰“此中毒恶,不可入也!”
仁贵不顾,极力排而进。其中日色明郎,有石室方丈,壁上见七大字云“此石为仁贵所破。”仁贵见之大喜,遂引一大石推之,随手拆裂,得石一函,中有古钞兵书四卷,铁甲一副,铁盔一顶,方天戟一柄,宛然如新。仁贵藏兵书于袖,将盔甲而出,才方展足,而壁合如故。归见林公,密藏兵书,只云打造盔甲,复投军去。林公曰“有此器械,须得战马来骑,方能称职。”仁贵曰“吾正虑此事,无钱可买。”林公曰“前岁有山西客人引十数个伴当,赶一群马在此经过,其中忽一癫马,走入南山,客人跟寻不见,弃之而去。后来其马猛恶,常出践踏田禾,无人制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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