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追忆America第13节 历史的催眠术
历史的催眠术
即使对于我们的开国先贤们来说,America具有很多不同的含义,其中大部分是属于精神或者内心的范畴。也许现在有些人会反驳这种观点,他们会认为对于开国先贤中的许多人来说,America也许主要是指政治的独立、经济的稳定、私人的产权。也有人会说那些到America寻求宗教自由的人们也许同时被政治因素所吸引。也有人会说将那些America的理念"内向化"的做法是把近代的精神探索的概念生搬硬套到过去的历史中去。我对这些见解的回答是让我们自己先对什么才是道德理想的真正基石的问题作了一番深思之后,这些顾虑自然会迎刃而解的。假如我们在这里用的是具有典型现代气息的措辞来解释这一切,那是因为我们需要说我们同时代人都能听懂的话。我们需要理解的是对于我们自己来说人生中的神圣的东西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假如我们能够触及这个问题的本质,我们就能理解、恢复我们的历史的真正含义。我们就能合乎情理地推测我们的先辈们曾经有过的神圣感。那是因为尽管今天的情形与过去不同,尽管现代化的America和建国初期的情形有天壤之别,尽管在过去的二百年里,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从人性的角度上讲,我们仍然是和富兰克林、杰斐逊、Penn和林肯这些我们共同的祖先息息相通的。我希望我自己不会被令人昏昏欲睡的"历史"带进梦乡。当然我们需要准确的历史事实以及顺理成章的联想;但是最最首要的是我们需要认识到每个人的精神现状以及每个人可能达到的精神境界。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从对历史研究的探索中找到其精华,通过这个过程来激活我们与历史的对话,从而为我们今天的事业提供启示。离开了这个对话过程,我们有的只是历史,那只是一堆理不完的故纸堆、史实、理论、观点、道听途说,从而成为一只可以被任何动机所利用的"万宝箱"。不含哲学观点的历史是杂乱无章的,是一条源源不断的毒流。
America的希望
我小时候爱America时爱的究竟是什么呢?要探究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将这种爱与涉及生命本身的问题放在一起去思考。我们热爱生命时爱的究竟是什么的呢?我们从生命中希望得到些什么呢?America曾经意味过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要素是它曾经意味过希望,也就是正义战胜邪恶的希望,我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的。America曾经意味着一种希望,那是指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的价值是以那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内心精神境界来衡量的,而不是以那些诸如财富、社会阶层或相貌那样一些身外之物来衡量的。我还记得我曾经希望和相信过这样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乐于接纳一个人真正的自我、内在的美德和由衷的奉献精伸的世界。但在现实生活中,所有这些希望都被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敢表现出来,再说,在一个充满不公正的,和崇高的内心世界大相径庭的现实世界里,这些美德是无法得到充分表现的。
这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概念,然而在全世界所有的古老文明中关于这个现象的论述都如出一辙--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善良美好的天性,用小孩子不懂的词来形容就是神性。但是这个善良天性隐藏在内心深处;现实世界无法接受那种美德。我们不禁要问,难道那种美德被埋藏得这样深,一个人有没有这种美德并没有什么不同吗?
第二部分 追忆America第14节:爱国誓词
爱国誓词
我现在想试着描述一下小孩子感受到希望的那种感觉,那种一个人的内在感受和外界现实中的事物的对应关系,下面提到的是另一个可以给这个问题带来一些启发的儿时记忆。
我们曾经面对国旗背诵"爱国誓词"。在费城这个"自由的摇篮",我每天早晨在学校里都要参加这个仪式。那情那景,至今历历在目,我能看到自己七岁、八岁、十岁、十三岁时的样子,我能看到窗外的春天、冬天和秋天,我能从空气中感觉出四季的更替,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孩子们--我的那个好朋友,那个我暗中喜欢的女孩,还有那个可怕的冤家对头。我能闻到孩子们身上的气味,他们皮肤的气味、头发的气味。我能看到他们的身材--有胖有瘦,有长相漂亮的,也有丑得出奇的。
全班的学生被叫了起来,早晨的充沛精力和乐观情绪在我们心中激荡,耳中能听到闷声的窃笑,心中怀着对新的一天的学习以及自我表达的那种期待。"我宣誓效忠…"我的手放在胸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懂为什么要"把手放在心口上"。我的心到底是什么?我当时不知道。我只知道大清早站在那里,鼻子里闻着孩子们的气味,耳朵里听着孩子们的誓词,心里感受着那种情感,我全身心地沉浸在早晨清新的感觉中,心里没有任何值得害怕的东西,在我把手放到胸前的那一刻,我成了我自己。在我的身体里出现了一个空间,我能感觉出自己的体重,感觉到重力在我身上起的作用。我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头摆正,进入了一个平和的放松过程,一股生命的暖流注入我的身体,我从来没有在其它场合有过同样的感受。
"我宣誓效忠美利坚合众国的旗帜以及它所代表的共和国,一个国家,归神主宰(译者注:"归神主宰"是一九五四年添加的)不可分割,人人享受自由和公正的待遇。"我当时对这些词的理解甚少。在最初的几年里,我甚至连有些词的意思都不太明白--什么是"不可分割","共和国"。但是那种进入自我的状态总能激起一种强大的崇敬之情。我当时所不知道的是我实际上是在尊崇我自己!老师告诉我这个仪式的目的是向国旗和America致敬。但是,现在在我看来,那个目的与我达到自我境界的感觉相比,完全是次要的。
有那么一次--大约在我十岁到十二岁的时候--爱国宣誓的仪式作了改动:在说到"旗帜"一词时,我们必须将手从心口指向国旗的方向。对我来说,那个小小的变动把整个仪式的感受全都给糟踏了。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把手伸出去的动作是怎样将我内心感受到的一切给剥夺掉的。尽管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头脑简单、幼稚,一说要作改动,我还在暗想:"这简直是太假惺惺了,这简直是胡闹。"当时我感觉到了去崇拜一面旗帜的虚伪和愚蠢,那只是一块布。我能在所有人的举动中感觉出一种肤浅和做作,尤其是我自己举止的肤浅。不知为什么,我对自我的所有感觉在做了这个将手臂指向一个外在事物的动作之后一下变得荡然无存,那只是一块没有灵性的的布。最糟糕的是没有人意识到这个改动改变了人们原有的那种感受,我的老师们没有提起这个动作所造成的感知上的退化变质,我的同学们也没有抱怨,说句大实话,就连我自己也差点没意识到。那是一个非常强烈的震动,但是当时我还太小,我的"理智"的头脑还无法将那种感受付诸言表。
第二部分 追忆America第15节:神圣感的丧失
神圣感的丧失
我去犹太教堂的那几次也感受到这种神圣感的丧失。有好多次我在教堂里,站在我父亲或祖父身边,我祖父身材魁梧,他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为此祖母和他在家里闹翻了天。他在我的眼里是一个纯粹的自由和力量的化身。但他一到犹太教堂,手里一捧上圣经,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会站在那里,垂下他那骄傲的头颅。我跟着他用希伯来语吟诵祷告词,那些词句呼唤着一个神秘的,曾经真的存在过的,主宰着整个宇宙和我本人命运的上帝。我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摆在我面前的像天书一般的希伯来字母。祷告完毕,全体坐下。一下子,一切都回到了原来那种琐碎的运转方式,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召回刚才还激荡在我心头的那种神圣感。在一个敏感而又无法表达的小男孩的眼中,我看到那种神圣感正从教堂里消散,对于这个变化,周围没人注意或者在意--相反,他们甚至还在假装那种神圣感仍在那里。
在我的青年时代,我有意识地回避我祖辈和我小时候信奉的宗教。我热衷于科学和哲学,崇尚自然,追求思想解放、增长阅历,向往浪迹天涯的生活。我记得当时一种自我认知的感觉开始在我心中--在我自己的身体里、在我的行为举止中渐渐形成。我对那些进入我的思维,影响、塑造我的人格的东西并没有明确的了解或者认同。但是我爱读书,我学习用功;我像其它人一样,去看电影,读报纸;我有时和女孩子在一起会觉得很别扭,对异性之间相处的事手足无措;我打过棒球,足球,去看过比赛;我既有腼腆的一面,又有豪放的一面;我玩扑克;总是赢家,几乎从未输过;我在博物馆和书店里流留忘返;我一直很喜欢在费城附近的树林和公园里看到的景物,那里的一些小溪和幽静之处神秘的寂静及其引发的神圣感让我度过了一些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时光。那些地名让我感到那里蕴藏的一种强大的、无形的力量:Wissahickon、Schuykill、Tedyusung、Tulpeho…cken。(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中的许多地方,特别是Wissahickon溪的周围过去都曾被印第安人认为是圣地)我当时没有过多地琢磨过America的含义,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American。我只是我自己,尽管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知道我对自己在外壳下面(一层非常薄的表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什么并不十分清楚,我当时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独特个性还处在形成过程之中。
第二部分 追忆America第16节:你是典型的American
你是典型的American
在十七岁时,我是一个出色的、已获得哈佛大学奖学金的高中毕业生。我结识了一个我当时非常尊重的朋友和师长,他四十出头,是一个历尽沧桑的匈牙利犹太人,没过不久,他说的话便被我奉为圣旨,此公在和我第一次长谈之后,用他那双极其敏感的眼睛看着我,说了一句,"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典型的American!"
此话令我大吃一惊。同时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被伤害的感觉。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动作,"他说,"你的动作里有一种像大平原那样的潇洒。"我在心里尽量把这话想成一句奉承话,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至少不全是。我的这个名叫Bela的朋友身上最引人注目的特点之一是他的姿态:挺拔、优雅、有力;像一个有脊梁骨的汉子。我当时知道自己的姿态和动作举止粗放不拘、左摇右晃、大大咧咧--尽管当时我年轻无知,我还是能听出他把我称之为"American"的话外音。但Bela的的确确热爱America这一方水土,他称之为"平原"的地方是指America的整个西部地区,那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自然、天空、山脉、原始森林、无边的田野和荒漠。当时Bela已经开着车来回穿越过America几次,所以他比大多数的American见过的国土更多。"你是自由自在的风,"他对我说--我心里暗暗叫苦:老兄,我生活缺的正是自由。在一个越来越不牢靠的、自我估价过高的躯壳中的生活让我感到焦虑和无能为力。
Bela热爱America,尽管我对他称我为"American"有些失望,但他爱America和我爱的是同样的东西。那就是America自由奔放、没有定形的特征。这个特征一点不假,America从不排除任何可能性。作为一种不定形的自由,America充满了能量。America是未来。America不是谁恩赐的,也不是哪个人继承的遗产,不管生下的是男孩或女孩。它不因民族而异。作为一个American意味着你生下来时身上是不挂任何标签的。
换句话说,America方式是一个理想,而不是某人恩赐给我们的一个无法冲破的,呆板的框架。America是一个建筑在一群人深思熟虑后形成的哲学观点基础上的国家--这是世界历史上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America不是一个部落、民族或者种族的概念。它是一个包括自由、自决、独立的思维、独立的良心、自给自足、勤奋工作和平等公正的哲学概念。
这种没有定形的特点既是America的弱点又是America的强处。爱America不是去爱一个人的根,而是去爱一朵尚未开放的花朵,一只尚未成熟的果实。爱America是爱未来,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一点来区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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