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原著小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暗算 (原著小说)-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张国庆倒说得干脆:听组织的。
听组织的就离。
就这样离了。
其实,不听组织的也得离,事情就这样的,没有回旋余地。余地都在天使那边。天使正在用不停地破译一部部密码这不争的事实告诉我们:她越发像个天使,我们只有越发地跟着她跑,而且坚信跟着她跑,不会吃亏的。
那边才离,这边就结了,心情之急,做事之不讲究,不避讳,像是两个世事不谙的小年轻。婚礼很简单,他们处里的人,加上我,聚在一起,在单位食堂摆了两桌,完了又去新房坐了坐,吃了点儿糖果,道了点儿祝愿,算闹了洞房,天地作证了。就在闹洞房之际,黄依依几次啊啊的干呕不止,让所有过来人都看在眼里,明在心头:她已有身孕!
至此,黄依依为什么这么急地要同张国庆结婚,不言而喻。但无人想得到,在这个表面的原因之下,其实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神秘莫测的秘密。原来,黄依依虽然结过两次婚,而与她有过云雨之事的男人肯定更多,就我所知——那一沓告状信!我想,至少在两位数之上吧。但是,这么多男人,这么长时间,黄依依却从未有过喜——或者有过忧。这是她第一次怀孕!连黄依依自己都感到神秘,这么多男人,惟独张国庆才为她“开天辟地”,而且似乎还不是开始就灵验,而是经过了一定时间的磨合、等待,好像她的生育机制里上着一把神秘的锁,只有张国庆才能慢慢打开。
这确实让人感到神秘,神秘得似乎只有用神秘的缘分来理解,来接受。既然这是缘分,是天地之约,是独一无二,是别无选择,还有什么好犹疑的?所以,她才这么坚决、霸道地要同张国庆结婚——张国庆仿佛天定是她的!
找到了天定之郎,现在又有了身孕,好上加好,按理应该大庆大贺。可是,我却无心庆贺。我忧心忡忡着呢,因为这哪是她黄依依生儿育女的时间?什么事都是有时间地点之区别的,同样的事,在不同的时间或地点,性质和效果是不一样的,甚至有天壤之别。可是,我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这是天地之约的果实,而且黄依依的年龄——年近40,哪是可以随便折腾的?就这样,一边是国家利益,一边是天地之约,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把我夹在中间,如何是好?我犯难着呢。
但是,最后我还是站在“国家利益”这边,对黄依依提出了苛刻的要求。遭拒绝是想得到的,结果却是想不到的。有一天,张国庆来跟我要车,说黄依依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医院在一号山谷,以前黄依依跟老王好时,经常一个人徒步来回,只是如今不但没了这份心情,似乎也没了这个身子,加上又遇身体不适。车子来回当然快,没有两个小时,黄依依从医院回来,径自来到我办公室,见面就莫名其妙地甩给我一句:
“这下你高兴了。”
原来,去医院看病,确诊是一般的感冒,医生明知什么药可以快速治她的病,却颗粒不给,理由是这药对孩子不好。黄依依掐指一算,自有身孕之后,她至少两次并多日服用过此药。医生把药拿来,把说明书上的“孕妇忌服”几个字指给她看,并加以口头说明,说得她心惊肉跳的。
医生总是危言耸听的。
母亲对孩子总是小心谨慎的,不论是对身体外的,还是身体内的。
权衡再三,黄依依作出了“让我高兴”的决定。
我确实感到高兴,却浑然不知,这份意外的高兴中,已可怕又不可避免地夹杂着黄依依死亡的阴影。几天后,我在医院看见黄依依硬冷的身体时,突然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她遗体前。当时,我心里直想骂那个危言耸听的医生。因为,是她首先敲响了黄依依死亡的丧钟!
不是死在病房里,而是死在厕所里
不是死在手术中,是死在手术后。
也不是死在病房里,而是死在厕所里。
我后来去看过那个厕所,有两个用木板隔开的厕位,门是弹簧门,里外都可以推拉。但是有个厕位已经停用,门上贴着“下水道堵塞,禁止使用”的字条。据说,这个厕位安有坐便器,是专为病人准备的,另一个我看到是一般的蹲便池。又据说,两个厕位的门上的弹簧其实早已不顶事,门能开不能关,却一直没人管,直到一个多月前,因为上级单位要下来检查,才终于有人来管,换了新的弹簧。现在的门开关没问题,就是因为弹簧是新的,劲道很足,拉开门,人进去后,不用用手带门,门自己会朝着你屁股直扑上来,啪地打你一下,有点吓人兮兮的。
这说的不是701医院,是县人民医院。701医院是没有妇产科的,有关妇科病或大小生产的事,都是到县医院来看治的。也不只是701人,全县的妇女都这样,妇科上的事只有来这里,别无二处。为此,我们机关还跟这边妇产科建立了一定的联谊关系,目的就是让我们的妇女同志来这里看个什么有个优待。黄依依来,机关还专门安排了一位跟这边有良好关系的同志陪同,所以,优待是不要说的,来了就有人接待,手术室是最雅静的,医生是最有经验的,手术也是很成功的。做完手术,还安排她到单人病房休息,还给她泡糖水喝。等等这些,都是无可挑剔,只有夸奖的。也许是上帝为了在她走之前,有意给她留下一点人间的美好吧。
休息了约有一刻多钟,钻心的疼痛消散了,身上的力气随之回来了,这时在11点钟左右。黄依依看时候不早,要张国庆收拾东西,准备走,自己则去了厕所。这一去竟再也没回来,等人觉得蹊跷,进厕所去看她时,看到她半躺半坐在厕所里,昏迷不醒。开始以为只是一般性的昏迷,但脉搏却越来越弱,可见不是一般的昏迷。事实上,这时的她已经没救了。
是颅内出血!
她在摔倒时,后脑勺刚好磕在墙角下水管的接口上,致使颅内出血。
医生说,这种伤势,除非是在北京上海的大医院里,有医生及时给她做开颅手术,才可能有救。但这里没有这样的人力和设备,人们眼睁睁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脉搏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安静又变冷……所有的人都企图阻止这种状态,临时采取一些可以想到的措施,手忙脚乱的,结果都以无济于事告终。这是大医院的病,这里的人连确诊的一点常识都没有,更不要说抢救了。事实上,包括颅内出血的伤势,也是事后才确诊的。说来也怪,说是把人都磕死了,但黄依依的后脑勺既没有磕破,也没有磕出什么包块,只是表皮有一点擦伤,还有一点泛红的血丝而已,加上又是埋在头发丛里的,不特别在意根本发现不了。它使人容易引起奇想,好像黄依依的头皮是铁打的,但颅内是豆腐做的。
一个为701破译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的破译天使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黄依依的死让我们感到无比的震惊,无比的悲痛,无比的惋惜。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的死是由于某个人的错误造成的,那么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撕成碎片,还要用脚在碎尸上发狠地踩踏,踩得它粉碎,血肉模糊。但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事实上,那天上午,所有与她见过面、打过交道的人,几乎无一不是有恩情于她的,她(他)们把她当大首长一样,客气地对待她,殷勤地关照她,小心翼翼地做手术,出事后又及时抢救她,至于抢救技术上的遗憾,那是怪不得人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怪罪的人,只能是院方领导,可以怪罪他们没有及时把坐便器修理好。想一想,黄依依为什么会昏迷在厕所里?因为她以前就有容易昏迷的毛病,加上刚做了手术,身体很虚弱,蹲着上厕所对她是种考验,站起来时一下天昏地暗,人就摔倒了。就是这样的,错不了。
黄依依的死,无疑给我们的破译事业带来了难以想见的困难和压力。人们都叫她是个有问题的天使,但是说真的,在破译密码的事情上,她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是真正的天使,是洞悉密码秘密的天使。在我看来,把701历史上的所有破译员都捆绑在一起,都抵不过她一个黄依依。我是说能力,破译密码的能力和才情,至于贡献,后来还是有超过她的,像陈二湖,她毕竟从事破译的时间太短,还不到一年。不过,换个角度讲,她的贡献也是最大的,因为由于她的出现,她神奇的表现,她留下的闪光的足印,让701后来的破译者都不敢称雄,不敢怠慢,只有咬紧牙关地去搏杀。她有如一束神秘的剧烈的强光,闪了一下消失了,却永久留在了后人的脑海里、言谈中、记忆里,生生不息,广为流传,成了一枝参天的标杆,激励着后人往更高更远的黑暗深处发奋奔去。
破译密码啊,就是在黑暗中挣扎啊,就是在死人身上听心跳声啊。
那个狗日的女人
人死了不能复活。
但黄依依的死让张国庆和他前妻的婚姻复活了。
说到这里,我心里的仇恨也复活了。我不想多谈这两个人,尤其是张国庆老婆——这个泼妇!这个天杀的!这个我要把她撕成碎片的混账东西!
告诉你吧,就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
关于她,我真的不想多说一个字,只想把事实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当时没人想到黄依依的死会有凶手,人们都以为这是起事故,所以没开展任何调查工作。于是,这个混账轻松地逃脱了罪名,并幸福地过上了破镜重圆的好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又过去了一年,到第三年的春天时候,不知怎么的,家属区里突然冒出一种骇人听闻的说法,讲黄依依是被张国庆老婆弄死的,有说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地给黄依依打了一支毒针,有说是她躲在厕所用纱布把黄依依活活闷死的,也有说是用木棍打死的。总之,说法很多,行凶的方式五花八门,稀奇古怪,听起来有点混乱和可笑。我听到这些后,基本上断定这纯属乱说而已,因为黄依依和张国庆老婆的特殊关系是谁都知道的,她恨黄依依也是谁都想得到的,这些说法只不过是有人基于这种事实,想当然地编造出来的。
但是,有一天下午,张国庆在楼道里碰到我,神色慌张的样子,像见了鬼,一下似乎提醒我什么似的。回头,我喊办公室主任把张国庆叫来,叫来干什么,我心里其实没个准儿。哪想到,张国庆一进我办公室,就吓得哭哭啼啼起来,一边可怜兮兮地哭诉道:
“局长,把她抓起来吧,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
后来,我们审问那狗日的女人,才知道,那天黄依依进厕所时,她正蹲在里面,听有人进来她还主动招呼了一声,外面也客气地回应了一声。两人虽然见过面,认识,但声音是不熟悉的,尤其就这么随便招呼一下,更不可能辨识对方。可以想,如果黄依依当时听出是她,一定会拔腿就走。走掉了,就躲过了劫难。但这只是假设,事实是黄依依没走,于是,两人狭路相逢。听她狗日的自己说,当时她一见到黄依依,心里头就冒出鬼火,嘴上就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黄依依没有骂她,只是叫她嘴巴放干净点,说着就往厕所里钻,显然是不想跟她过招。但她没有就此罢休,还是站在门口,用身体把门挡住,继续说一些难听话。两个人,客观地说,黄依依是肇事者,对方是受害者,心里窝着火,见面骂几句可以理解的。所以,黄依依还是比较克制,不回嘴,只是做出侧目不屑的神情,后来甚至闭了眼,任凭她胡说,只当没听见。骂她不听,骂着也没趣,所以她准备走。听狗日的自己说,她在决定走时,看黄依依紧闭双眼的样子,心里很想甩她两个巴掌,但还是不敢,怕激化事态。她本想就这样走掉的,但抽身时,弹簧门推她的力度让她想到,可以借门自动弹回去的力量打她一下,来解解心头之恨。于是,她特意把门拉开到底,让弹簧的回力处于最大,然后她突然把手一松,门跟着就劲头十足地弹回去。当时黄依依是闭着眼的,哪知道躲闪,一下被撞个正着。狗日的听黄依依被撞翻身,感觉是占了便宜,得意地走了,哪知道黄依依已经被她推落生死崖,生命正在飞速地往尽头冲去。同时,她自己也跌落了悬崖,只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侥幸地被一棵树勾住,得以苟活了三个年头。为此,她又付出了死不瞑目的代价:孩子他爹张国庆坐了牢,幼小孩子从此变得无爹无娘,无依无靠。
无疑,如果她不苟活这三年,张国庆肯定是不会被牵连进去的,那样她孩子起码还有个爹。但这仅是假设而已,事实是她苟活了三年,待事发后,张国庆的形象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虽可以排除他元凶的嫌疑,却不能排除他包庇凶手的嫌疑。
这足以叫他去尝尝铁窗的滋味。
张国庆是个可怜的人。
客观地说,他老婆也是个可怜虫。只是我无法可怜她,她毁掉了黄依依,差点也毁掉了我的前程。好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