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人还是那么硬气。
文彦博大怒:“天文异变,这是你们的职责,可以讲。可国家大事是你们有权过问的吗?你们犯罪当斩!”
两个司天官当时冷汗就下来了,他们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有权说话,却无权下命令,这时宰相发怒,真要砍他们的话,无论是贾昌朝,还是史志聪,除非是皇后,要不然没人能救得了。可皇后为他们求情……这个梦不现实!
说话间文彦博把文件拿了出来,交给其它大臣们传阅,只见文件就像病毒,谁看了谁发抖,个个脸色变青。突然间集体怒吼:“奴敢僭言,何不斩之!”这都是几十年官场历练出来的老官僚了,危机指数瞬间就都读懂。你死我活的时刻到来,绝对不能手软。
可文彦博却反对,他说了一句话,就让全体同僚都安静了下来。“若杀这两人,于中官不安。”小心皇后陛下抓狂。
大家一下子就都明白过来了,他们进宫本来就是无视皇后的威权,这时再杀了提意皇后听政的人,难道真是要逼着皇后跟他们势不两立?
可问题是现在己经势不两立了,之所以还平静,只是因为曹皇后是那么的贤德,一辈子也没发过一次火。现在怎么办,要让局势不继续恶化,让曹皇后继续平静,得怎么办呢?
大臣们冥思苦想,文彦博己经转脸,突然向那两个司天官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该怎么办,你俩知道吗?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047)
(2009…09…03 17:15:29)
两个小办事员顿时一阵恶寒,后悔得直想哭。他们别的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快搬家了还是清楚的。真希望时光能倒流,玩什么政治投机啊,老老实实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不想死,就得听话,文彦博给他们指了条路,仍旧还是发挥他们的特长,到六塔河挖掘工地上去,一定要“好好”地计算啊,这个工程到底和皇上的病有没有关系……傻子都知道调查的结果。两个司天官连夜出京赶赴现场,经仔细勘测、精密计算,发现了个根本性地失误。
以前的推论是错的,因为六塔河的方位是东北,而不是正北,和皇上的病没有半点的干系!
紧接着好运临头,皇上在正月十四那一天,就像突然昏倒一样,突然间神智清醒,能上班见人了。这样一来,局势彻底翻转,皇后根本没有理由走上前台了,贾昌朝、史志聪的计划彻底流产。这还不算完,尤其绝妙的是仁宗有了点小变化。他从这一天起就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对谁都不说一个字。
就算在上朝办公时,也只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而已。在这种局面下,想一想写奏章弹劾宰执进大内的臣子们得多郁闷,皇上连理都不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皇帝脸上的表情在一点点地恢复,政府在一天天地正常工作,六塔河那边的工程更是紧锣密鼓地实施,终于到了峻工的那一天。六塔河峻工,就意味着黄河上游8年前决堤的商胡终于可以了合龙了。
至和三年(公元1056年)四月初一日,商胡顺利完工,奔腾肆虐的黄河水终于变得温顺,千里之外的六塔河把她多余的水量分走,一切步骤按部就班,实现着最初的计划。千年水祸就此解决,文彦博、富弼还有李仲昌等治水人员终于成功了!
打住,只成功了几个时辰。几个时辰之后,突然间河水猛涨,不可遏制,商胡在刚刚合龙不久,连民工和士兵都没有从堤上撤下来时,就重新崩溃。国家近8年的讨论,半年的施工,数百万贯的钱财,千百条的人命瞬间就被洪水吞没。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048)
(2009…09…03 17:17:05)
让欧阳修说中了,商胡再次决口,原因就在下游负责减水的六塔河。它实在是太小了,刚开始时还好,一但商胡合龙,水流量突然间增大,它几乎是立即就支撑不下去了。
滚滚洪水倒卷回上游,造成了商胡重新决堤的悲剧。
事故出现,根本没法挽救。宋朝当局只能听之任之,让洪水想怎么流就怎么流,这回算是彻底放弃了。从这之后,黄河不止不一次地决堤,它恢复了远古无人时的状态,循地理地貌,自己完成了重新找路入海的工作。
那是在4年之后,再一次在大名府附近决堤,黄河向东分出了一条支流,它下接界首河,在冀、鲁之间入海。这样黄河在北宋年间就变样了,她成了一条二股河,即中下游之后,形成了北路、东路两条水流。这就像老天爷跟中国人开的玩笑。
你们想要的,他老人家都给了。六塔河减不了水,这条东流来减,但仍然有代价。这条东流实际上走的是西汉时期黄河改道时的一条旧路,朝代更迭,早就荒废,它比原来的故道更加为害,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回到开封城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就算贾昌朝这些政敌不追究,御史台、知谏院的言官们也不会放过。他们连名上书,要求严惩治水失职人员。
治谁呀?文彦博、富弼都在郁闷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大内、皇后都得罪了,可结果呢?居然搞到了这步田地。可也没什么,在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面前,是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的。还是由文彦博出面,他使出了古往今来,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都能用的两大政坛绝招。
这两招一但用出来,就从来没有失效的时候。
第一招,永不认错。
请大家留意,可以去随意翻人类各国历史,每一个叫得响的大人物,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做错过什么的时候。人可以死,主张可以被打倒,但信念永远无敌!这一点表现在文彦博的身上,就是谁也没犯错,连黄河本身都是无辜的。什么?你真的要追究?嗯,给你看官方文件,六塔河计划是皇上御笔亲批的,我们都是办事人,你想连皇上也追究吗?
查一下资料,会看到事故直接现任人的处罚决定。以李仲昌和内侍张怀恩为例,李仲昌原为殿中丞,被“降”为大理寺丞;张怀恩原为供备库副使,被“降”为内殿承制。几乎跟没有处罚一样。
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真正厉害的是第二招。
第一招让人恨怒不敢言,第二招可以让人精神抖搂,兴趣盎然地忘记愤怒,重新和宰执大臣们打成一片。那就是传说中的无敌招数——转移视线。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049)
(2009…09…04 17:24:22)
这一招不是谁都能用的,唯其威力强大,所以难度也极高。使用者得准确地判断出周围空间里里弥漫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大众的意愿里有着怎样的可乘之机。才能寻隙觅缝,达到自己的个人目的。
这还不算,历史上能成功地使用这招的人,还必须在那个时段里超级幸运。因为能转移公众视线的事情实在不多,都是属于可遇不可求那类性质,能找到,不仅得有心,还得有那个命。
文彦博就是那个既有心,又有命的人。这时整个文官系统都对他们这届领导班子怒目而视,那么要怎样才能让他们重新紧紧地团结在他的周围呢?命题很复杂,操作却极简单。
只要找到比他更让文官集团厌恶的人就成了。而这个人,己经整整让宋朝所有文人厌恶了4年之久——当时西府大臣,枢密使狄青。
4年以来,狄青让每一个文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果详细排列的话,他不仅让东京城里的顶级达官显贵们难受,就连整个宋朝的风气都随之改变。每次他上街,立即就会出现堵塞现象。人潮翻滚,大家争着目睹宋朝自建国以来第一位面有黥文的平民宰执。
那时节,每个百姓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仰慕,还有共同出身的认同。他们争着传颂这位百战将军有多神勇,是汉人里少有的好汉。更不用说京城内的禁军,每当此时,他们都激动得难己克制,这是整个武将群落的骄傲,近百余年的欺压和屈辱了,终于有了个扬眉吐气的兄弟!
这些都让文官们愤怒,准确地说,是发自心底的不安。文彦博都看在眼里,在六塔河决口,黄河水灾加剧的局势下,他静静地坐在东府中书省里,仔细计算狄青的敌人到底有多少,文官集团里有谁恨他到了哪一步。
首先就是韩琦。
这位狄青在西北战场上的老领导,在庆历新政失败后,贬出京城好多年了,最近又调了回来。只是职务低了好多,变成了两府之外的三司使。心高气傲,连排名在范仲淹之后都无法容忍的韩相公,居然成了原下属,一个杀胚贼配军狄青的下级,这让他实在忍无可忍!
但还得忍,朝廷名份排在那儿。可韩琦自有他的招数,让狄青难受。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050)
(2009…09…04 17:26:47)
话说宰相自古为百官之首,自唐代以来,有个规矩叫“礼绝百僚”。就是说,官员不论长幼,见了宰相都要跪下磕头,而宰相平身受拜,只需欠身拱手就可以,送客从来不下台阶。
这个规矩被富弼打破了,他当上宰相之后,无论是官员觐见还是布衣来访,均待之以同样礼节,送客出门,一定要客人上马离去之后,才返回府第。这种谦谦儒雅的君子之风,也感染了当时的朝臣,据说韩琦也一改当年作风,变得非常和蔼可亲。
只是对狄青除外。
他还像当年对下属那样,虽然多了几分客气,但绝无对侍两府大臣应有的尊重。而狄青呢?他是个面子很矮的人,心理总是不那么官僚。就像不愿去掉当年面上留下的黥文那样,也不愿意官升脾气长,对韩琦指手画脚。于是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经常去拜见韩琦的老母,并且与韩琦的儿子们平辈相称。
时间一长,他心里也难免郁闷。说出了一句话:“我与韩琦功业官职相当,彼不过多一进士及第罢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也正是文官愤怒的根本原因。何况他还得罪了另外一个人。
当年韩琦得中高榜,长街夸官,同时狄青犯罪入伍。当时别的士兵哀叹,彼等如此荣耀,我们就像粪土。狄青却说,不见得,还得看能力如何。另一场景,韩琦在西北当着狄青的面杀了他的好友焦用,并且叫嚣:“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儿!”
两件事都与一个人有关,就是韩琦那届,以状元唱出东华门外的那位好男儿——王尧臣。这位了不起的状元帅哥比韩琦都郁闷,他是狄青的正牌下属,枢密院副使,正好归狄青管!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尧臣每天看着狄青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瞧怎么难受。于是化礼节为问候,每天重复一句话:“枢相大人,可真是愈加鲜明了。”注意目光,他盯着狄青脸上的金印。
天长日久,狄青终于火了。某天狄青突然微笑,注视着王尧臣。那目光曾让党项人发抖,让侬智高崩溃。狄青说:“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两行,怎么样?”
王尧臣脸涨得通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东华门外唱出来的好男儿,终于还是被个傻大兵给压倒了。这不是王尧臣一个人的耻辱,这是整个进士系统,文官集团的耻辱!
当然这也包括文彦博本人,对于狄青他也恨得牙痒痒的。总是有人把他和狄青比,当年收复贝州一城,就当了宰相,拿什么和狄青平复整个南方相比?欺世盗名,名不附实,只要有狄青在,他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这时他平心静气,仔细衡量,终于到了拿狄青开刀的时候。
不仅是说他需要,文官系统需要,就连老天爷在最近都很帮忙。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051)
(2009…09…05 17:25:58)
这一年宋朝天灾人祸不断,两者还不好分界。比如黄河水灾,造成这样的后果,天灾大些,还是人祸大些?至少没有六塔河的折腾,黄河还不会分岔吧?
说天灾,天子之命系于天,所以皇帝病了,完全可以归在上天降灾里;第二就是黄河,之后五月份开封地段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雨,城里能飘的东西都飘起来了,比较松软的也都泡烂了,市民出行基本都得划船;到了七月份,突然间有一条一丈多长(地面目测)的彗星划过天际,其亮度经久不散,直到八月份才走。紧接着太阳也出事了。
八月初一,出现了日蚀……
回头说人祸,宋朝文官集团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目光久久地凝视在狄青的身上。在这种力度,和超级渊博的学问指导下,狄青的一言一行都闪烁着巨大的问号。
首先狄青的家里出事了,好好的宅院,突然间在半夜里“怪”光冲天,把开封府都惊动了。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传说和回忆中,这以宋朝的顶级文人两制中的知制诰刘敞的总结最到位,他神色慌张地找到了当时的开封府尹、东京城市长王素说。
“大人请翻阅五代史,唐朝的叛将,杀人恶魔朱温当年的住宅就在狄青家附近。在他造反前夕,曾经发生过夜里怪光出屋的现象。邻里还以为着了火,去救,却什么事也没有。大人明鉴,现在狄青家的事是不是有些相象呢?”
王素很想说,象,真的很象。不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