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杀戮的怪物,这样的怪物,是人所能战胜的吗?
“镗啷”不知谁将兵刃率先扔在了地上,随即“咣当”“镗啷”之声四起,一干齐府护军纷纷扔下兵刃四散奔逃,转眼之间,永安殿前除了尉迟恭和二十余名秦府玄甲亲兵,便只剩下扔了一地的刀枪兵刃了。
这局面连尉迟恭也有点意外,他啐了一口,骂道:“奶奶的,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军队?”
过了永安殿,前面再无阻碍,尉迟恭率部直趋承乾门。
一开始,谢叔方对于这样一支骑兵小队的出现并未予以重视,只是有些奇怪这些人是怎样从永安门那边突破重围杀过来的。他随随便便拨了一百人马去包抄这个骑兵队的后路,他自己一心指挥攻打城楼。然而却不料这一队秦军剽悍异常,对抄袭自家后路的齐军根本不予理睬,一鼓作气便冲入了谢叔方攻城部队的后队。
气急败坏的谢叔方定睛观瞧,这才看清楚带队的竟是号称天下第一勇士的右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立刻意识到在歼灭这支骑兵之前他再也不能全力攻城,于是高喊口令,正在攀爬城墙的战士们纷纷从半截跳了下来,齐府军除城墙根的三百人仍虎视眈眈监视着宫城之内,其余部队纷纷转身,后队变作前队,近千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了纵马横槊的尉迟恭。
尉迟恭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狞笑着伸手解下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人头,高声道:“太子、齐王妄图刺杀陛下和秦王,现已伏诛,这是他们的人头,你们都瞧清楚了,陛下已然下敕,凡是跟从二人的将军士卒,只要弃械归顺朝廷,既往不咎,原职录用。若是执迷不悟,立杀不赦!”
太子、齐王死了?城门前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良久,爆发出一阵欢天喜地的欢呼声,却是从城楼上传来。
谢叔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自眼角流淌而下,他知道,不管自己再做什么,再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的了。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巳时正,太极宫,临湖殿
李世民背冲着殿门口站立,焦虑、担忧、欣喜、羞愧、自责诸般情绪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旋转,心中也不知是一番什么样的滋味。
自己最终还是成功了,李建成在长安苦心经营九年,偌大势力,随着他从马上中箭坠下的那一刻起均将烟消云散。父亲此刻虽说还不肯放下面子承认现实,然而他已经没有别的即位人选了。朝廷里头绪纷繁的诸般争斗,折腾了两年多也没能彻底解决问题,最终解决问题的,竟是一支毫不起眼的狼牙箭。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自己真的成功了么?朝廷/‘文/中那些/‘人/原本支持/‘书/建成的/‘屋/大臣,此刻就会转身支持自己了么?就算他们在刀枪的威逼下转身承认了自己的地位,他们内心又将如何看待自己呢?一个诛兄杀弟、忤逆老父罔顾人伦的畜生?日后当自己用忠、孝、节、义四个字去要求他们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暗中在背后耻笑自己唾弃自己呢?玄武门内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后世史书将会如何书写呢?
他无奈地苦笑,也许自己确实获得了太子的宝座,却同时失去了对兄弟的亲情和对天下的信义。
一阵马蹄杂沓声自殿外传来,不多时,一个浑厚沉稳的男子声音在殿门处响起:“臣尚书右丞雍州别驾左金吾卫大将军领监察御史刘弘基觐见太子殿下!”
“太子……是啊……如今我已然是大唐的储君了……是未来的大唐皇帝、天下之主……”
他缓缓转过身形,看了立在殿门外的刘弘基一眼,淡淡地道:“任国公进来吧!”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清晨,天策上将秦王李世民率军在玄武门内发动宫变,软禁了李渊,诛杀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史称“玄武门之变”。当日,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巨鹿王李承义和李元吉的五个儿子梁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十名皇室成员均被诛戮。太子属臣魏徵被囚禁,右骁骑大将军东宫左右卫率将军薛万彻、左长林将军冯诩,右长林将军冯立以及齐王府车骑将军谢叔方逃匿。大唐都城长安落入李世民掌控之中。
两天以后,六月六日,李渊下敕罪己,称“朕识人不明,致使上天示警,太白贯日,酿成宫门惨变,使朕几有投杼之惑!”同日李渊颁敕,宣布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晋位东宫,并明敕文武王公:“自今日始,凡军国事,盖决于太子,朕不复闻!”
武德九年六月十日,李世民在东宫显德殿受百官朝贺,正式成为大唐帝国的储君。
武德九年六月十一日,李世民发布太子令,任命原门下省侍中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左庶子,杜如晦为太子左庶子兼太子中允,任命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房玄龄为太子右庶子兼太子舍人,任命张公谨为太子家令,任命侯君集为太子左右卫率府将军。
武德九年六月十二日,尚书省向朝廷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府及天下诸道郡州县发出上敕,宣布免去裴寂尚书左仆射职务,以司空衔在京荣养,免去杨恭仁中书令及吏部尚书职务,出任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兼领洛州都督,原尚书右仆射萧瑀升任尚书左仆射,原中书令封德彝升任尚书右仆射,太子詹事宇文士及任中书令,太子右庶子房玄龄任中书令,兼领吏部尚书,太子右庶子高士廉守侍中,太子左庶子杜如晦出任尚书省兵部尚书。撤销五月廿六日上敕,废河东道大行台,免去赵王李孝恭河东道大行台尚书令职务。
武德九年六月十八日,尚书省发布上敕,废天策上将府建制,原天策府从署除弘文馆外,尽行裁撤。次日,再发上敕,改封原赵郡王李孝恭为河间郡王,改封原任城郡王李道宗为江夏郡王。
在此期间,尚书省连发数道省文,行文山东道行台左仆射并州都督李世积,要求他将原东宫太子中允王珪“执归长安待罪”。
长安金吾卫派出的兵丁马队整日在京兆周围的村县山野间来去,搜索漏网的东宫和齐府旧人。玄武门阴森森的影子,仍然在大唐朝廷文武百官的头顶上徘徊不去。
边王回京
任城王灵州都督李道宗回到长安,已是六月底的事情了。从月初和李靖交接了防务印信到他回到京城,虽说不过短短二十几天时间,朝局却已然大变。太子、齐王被诛杀,十位皇孙同日丧命,秦王立为太子,自开国以来一直荣宠不衰的裴寂罢相,总揽军权凌驾于百官之上的天策上将府被裁撤,大事一桩接着一桩,让人眼花缭乱,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在半路上便接到了尚书省六月十九日发出的上敕,得知自己已然由灵州都督转任雍州牧府长史,灵州都督是正三品边防长官,雍州牧是从二品京兆牧,雍州牧府长史俗称别驾,又称为治中,其实就是前隋的京兆内史,也是正三品职衔,却代行府牧职衔,统掌京畿道军政大权。唐人重京官,由边防都督调任京兆治中,虽是平级调动,朝野却均视为升迁。
李道宗和李孝恭相似,都是唐宗室名将,所不同在于,李孝恭的战绩名声,大多得益于一直给他当副手的名将李靖。而李道宗却是实实在在靠着自己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得来的名将之称。武德元年五月二十五,唐王李渊在长安登基称帝,同日便大封宗室,李道宗之父李韶被追封为东平郡王,李道宗得封为略阳郡公,那年他才十八岁。
武德二年十一月,秦王李世民率军自龙门关乘坚冰渡黄河,屯兵柏壁,与刘武周部将宋金刚军对峙,并同固守绛州的唐军形成掎角之势,进逼宋金刚军。李道宗时年十九岁,随军东征。李世民登柏壁山观察军情,回头问李道宗应对方略,李道宗条分缕析对答如流,与李世民的破敌方略不谋而合。后唐军诸将皆请求出击,李世民给众将仔细分析了两军的总体战略形势以及自己的应对方略,众将这才对这个年少气盛的宗室刮目相看,因为秦王所讲的方略竟然与李道宗当初在柏壁山上所讲的如出一辙。李世民和李道宗两人年龄相仿,又同善于军略,是以从此之后秦王殿下便对这位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宗室将领另眼看待。
武德三年七月至武德四年五月,秦王李世民又率军于洛阳、虎牢先后击破郑帝王世充、夏王窦建德二军。此战李道宗再次随军出征,其作战勇猛亲冒矢石,曾令老将屈突通颇为惊讶。
武德五年三月,在与刘黑闼之战中,李世民与李道宗再次并肩作战,双双陷入重围,后经尉迟恭率军接应,突出重围,于当月二十六日大败刘黑闼军。
同年十一月八日,李渊封宗室十八人为郡王,李道宗时任灵州总管。定杨可汗梁师都据夏州,遣其弟梁洛仁带几万突厥兵包围灵州,李道宗据城固守,并寻隙出击,大败突厥军。皇帝闻讯,称道不已,并对左仆射裴寂、中书令萧瑀言道:“道宗今能守边,以寡制众。昔魏任城王彰临戎却敌,道宗勇敢,有同于彼。”遂封李道宗为任城王。时突厥与梁师都相勾结,派郁射设进驻五原故地,李道宗率军将郁射设赶出五原,振耀威武,并向北开拓疆土千余里。此战乃李道宗成名之战,也是他第一次独领一军作战,他采取据城固守,待敌懈怠的策略,一举击败强敌,开疆拓土,一时间为朝野所称颂,当其时,李道宗年方二十一岁。
唐武德八年,突厥军再次南下攻扰边境。八月十九日,突厥袭扰灵武,然而仅仅四天以后,李道宗便率军将其击败。
李道宗常年驻守灵州,守卫大唐的北部边防,面对凶狠狡诈来去如风的塞外铁骑毫无惧色,以有限的兵力屡屡克敌,这不仅在宗室将领中不多见,便是在大唐数以千计的武将当中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在军事武略方面,除了李世民和李靖,李渊最信任的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任城王。
在唐廷储位之争的过程中,李道宗与生性圆滑的李孝恭不同,他和淮安王李神通均态度鲜明地站在李世民一边。李建成曾经多次拉拢示好,但李道宗却坚拒之,幕僚不解,他言道:“吾与秦王,乃生死之交也!”当年他和淮安王李神通、楚王杜伏威三人曾一同焚香洒酒立誓追随秦王,号称“三王拱秦”。也因为此事,本有意调他回长安出任兵部尚书的李渊在斟酌再三之后又把他调回了灵州。淮安王李神通为人平素低调,李渊对这位老朋友也不为己甚,削了他两个月的俸禄了事,杜伏威却吃了不是宗室的亏,尽管死得早,最终还是落得了个死后被追罪夷族的下场。
对于这个患难中相从自己的宗室郡王,新任太子李世民给予了极高礼遇。他回京之日,由淮安王李神通、司空裴寂、尚书左仆射萧瑀和太子詹事宇文士及领衔出城五里举行了郊迎大礼,并特许其使用亲王仪仗,二十四面龙旗招展,凯歌还的旋律鸣奏,这一切都在向天下表明,大唐朝廷此刻是在迎接一位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将军凯旋。
李道宗一入城,立时便受到了太子的召见。
在城外耽搁了半天工夫,他赶到东宫显德殿的时候,太阳已快落山了。他在殿门口高声报名道:“臣任城王李道宗觐见太子殿下!”
“十九郎来了,快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李道宗在李唐宗室的大排行里排第十九,故而有“十九郎”之称。
太子李世民连鞋子都未曾穿便从偏殿跑了出来,一脸的惊喜神情。他上前一把拉住了李道宗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黑了、瘦了,也憔悴多了!再不复当年的少年义气了!”
李道宗笑道:“魏武帝倒履迎客,总还记得穿鞋,如今太子不履而迎,更见其诚!”
李世民不禁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扯着李道宗走进了偏殿,却见房玄龄和另外一个官员正站在殿中,主案上堆着满满一案子文牍,其中一篇摊开着,显然是刚刚批阅了一半。
李世民爽朗地道:“你们都认识一下吧,这位就是我大唐的长城,江夏郡王李道宗!”
房玄龄和那官员转身给李道宗见礼,李道宗急忙还礼,笑着说道:“玄龄我是认识的,这位却是……”
李世民微微一笑:“这位是我大唐的强项令,大理寺卿崔善为,你离京之后他才从岭南调到长安来任职,你不认得他情有可原!”
他踱了两步,坐回自己的席位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是为了一个案子中的一个犯人来找我打擂台的。”
见李道宗不解,房玄龄解释道:“就是魏徵!”
崔善为点了点头:“是,殿下,魏徵的案子大理寺审了三番了,若依律法,只应判流刑。殿下若是还不满意,尽管免了臣的廷尉之职,另换人来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