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杀死。夺得有藏宝图的包袱,丘至乐出得房来,正待离去,忽闻得有动静,惊觉有人,急忙逃离客栈。
丘至乐连夜潜回德清城,见着黄大郎、董世富二人。黄、董二人见他得手,甚是欢喜,急忙展开卷轴来看,却尽是些诗句。董世富连呼上当,黄大郎料想牛寿通不曾说假,估摸玄机在诗句之中。待天大亮,黄大郎、丘至乐、董世富出城赶往芭蕉庄。寻得和气园,三人大吃一惊:偌大一个园子,房屋近百间,找寻那埋宝处,有如大海捞针一般。黄大郎愈加认定诗句中隐藏玄机,遂四处搜寻,忽见得一堂遗留一匾额,依稀可见“交可”二字,那“可”字似少却一半,便与诗句比照,竟源于其中一句“交柯之木本同形”,那“交可”本当是“交柯”。三人大喜,便在堂内搜寻,约莫一、两个时辰,一无所得。董世富甚是沮丧,便自去他处寻找。黄大郎、丘至乐怎肯善罢甘休,自在堂内挖土掘地。那董世富又见得几处字迹,皆与诗句关连,便来告知黄大郎,忽然见得苏公等人入园,大吃一惊,急忙隐身暗处,拾得一块石头,砸下房顶破瓦来。那黄大郎、丘至乐闻得声响,急忙隐匿,可惜行径早已败露。丘至乐欲杀人灭口,不想竟逢着敌手,险些丧了自家性命。二人仓皇而逃,得以保命,不想混战中丢失了藏宝图。三人会合,懊悔不已,细细商议,欲趁夜夺回卷轴。谁曾料想,卷轴不曾夺回,三人皆被生擒。
东方雨审罢奇案,众村民皆赞叹不已。石潭、郭湘、焦南与七八名精壮庄民将三贼押出宗祠,另行关囚,待天明押回德清城。东方雨见过苏公,道:“此案得以堪破,凶犯终落法网,皆是苏大人之功也。”苏公笑道:“东方大人过谦也。此案前后皆是大人及手下之功。”东方雨道:“卑职甚是惭愧。一时疏忽大意,险些让那厮伤得大人,此卑职之过也。”苏公笑道:“那厮非为刺杀苏某而来,乃是为了那藏宝图。”东方雨叹道:“不想如此一幅诗文卷轴,竟然害却数条性命!真祸患也。”苏公笑道:“卷轴非是祸患,真祸患者,乃人之贪心。”东方雨道:“大人所言甚是。贪心一起,便生幻象,满眼财宝,看那太白诗句竟成藏宝玄机。恁的可笑。”
苏公淡然一笑,道:“且将青灯、烛火灭去。”众人不解,依苏公之言灭了灯火,祠堂顿时漆黑一片,又闻苏公道:“诸位且看此卷轴。”众人但闻人声,不见人影,漆黑间忽见得些许微微萤光,细细一看,却是十余个字,正是诗句玄机。众人皆惊。苏公又令人燃起灯火,众人纷纷上前来看。苏公指点道:“你等且看:此卷轴诗文共二十四句,其中第一句‘不与秦塞通人烟’,是一个‘人’字;第三句‘倾心酒美尽玉碗’,是一‘心’字;第五句‘莫学夷齐事高洁’,是一‘齐’字;第七句‘青山欲衔半边日’,是一‘青’字;第九句‘石作莲花云作台’,是一‘石’字;第十一句‘意气相倾山可移’,是一‘移’字;第十三句‘君去容华谁得知’,是一‘得’字;第十五句‘我在巴东三峡时’,是一‘巴’字;第十七句‘田氏仓卒骨肉分’,是一‘氏’字;第十九句‘此曲有意无人传’,是一‘传’字;第二十一句‘心藏风云世莫知’,是一‘世’字;第二十三句‘长松之下列羽客’,是一‘之’字;第二十四句‘横垂宝幄同心结’,是一‘宝’字。合将起来,便是‘人心齐,青石移,得巴氏传世之宝’。”众人皆惊讶不已。
东方雨惊叹道:“卑职孤陋寡闻、傲睨自若,兀自可笑。”严微惊奇道:“原来这字须在黑暗中方得以分辨,有光亮时却毫无差异,不知是甚蹊跷?”苏公捋须笑道:“蹊跷便是那书写玄机时所用的墨汁。墨者,有油烟墨、松烟墨之分。其中又因作坊制家不同,手艺各异,即便同一种墨又各有差异,譬如桐油墨与漆油墨,便是油墨中两种。那制墨人家,其墨料配方及技艺,甚为隐秘,往往传男不传女。又有一家分作数支者,众兄弟各得其一,或前、或中、或尾,合而为一,不可分离。”严微笑道:“此法甚好,兄弟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东方清琪笑道:“好则是好。若是其中一人暴死,其技艺岂非失传?那好墨又怎生制得出来?”严微顿时语塞。苏公道:“本府用墨数十年,于墨颇有研究,却从未见过这般好墨,竟能在黑夜中发出隐隐微微的光亮。”严微思忖道:“想必此墨技艺早已失传,故而后世不见了。”苏公道:“非但未见过,可谓闻所未闻。”东方雨思忖道:“大人之意是……”苏公笑道:“想必是那巴有容老先生特制。”东方雨点点头。
东方清琪道:“大人休道甚么好墨,且言这诗中玄机,待明日掘出那财宝来。”苏公把眼望焦氏长者,道:“此语颇为易解,只道那传世之宝埋藏在青石下。”一位长者疑惑道:“那园中青石颇多,却不知所指哪处青石?”苏公道:“想必此青石与众不同。”又一位长者道:“园中前院有一处大青石,可谓园中之最,莫非是此石?”另一位长者道:“那青石对径丈余,石面颇为平整,我等少年时多在上面玩耍。”苏公忽然记起,白天入园时曾见得那圆形巨石,莫非是指此石?一位长者迟疑道:“此石如此巨大,怎生移得他动?”东方雨道:“先人已遗言道:‘人心齐,青石移’,便暗指此石巨大,须人多心齐方可移得。”言起移石之法,众人各持己见。
待到天明,用过早饭,苏公、东方雨等人与宗族长者来得和气园前,又有庄民数十人跟随其后,皆来看挖宝。入得前院,一眼便见得那院中巨石,只是早已被野草藤蔓所围,兀自长着两株树。东方雨忽道:“此石置于庭院中央,四下并无他物,端的古怪。”众人闻听,环视四下,果如其言,议论纷纷,不知这般放置是何用意。一长者醒悟道:“老朽依稀记得这石上似有字迹。”东方雨大喜,遂令人清理石面。十余名庄民上得前来,将石上树木野草藤蔓悉数除去,铲去泥土,又提清水冲洗。约莫半个时辰,但见那大青石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石面正中一小洞,深约三寸。
苏公、东方雨等上得前去,果见石面字迹,细细辨认,凡如“卯”、“辰”、“己”、“午”、“未”、“申”、“酉”、“春”、“夏”、“秋”、“冬”等字,东方雨笑道:“原来是日晷。”东方清琪诧异道:“日晷何用?”严微道:“你且看那石面正中小洞,便是插杆之处,可比照其日影测定时辰。”东方清琪笑道:“若逢得雨天,无甚影子,又当如何测定?”严微语塞,不理东方清琪,疑道:“此石对径丈余,出土六尺,入土不知几尺。石身完整而无有缝隙,估摸其重,足有一、两万斤,我等怎生移得他动?”
东方雨绕石三圈,细细察看,果是一块整石,思忖道:“若要移动此石,必须精壮汉子近百人。”东方清琪诧异道:“此石对径不过丈余,四周怎容得百余人?”严微道:“兀自愚蠢。百余人围着石头做甚?却不会或拖、或拉、或抬?”东方清琪道:“既如此,便依你言。且唤人来拖拉抬。”东方雨笑道:“那巴老先生绝不至于如此愚笨,我窃以为,此石必有机巧之处。”严微笑道:“东方大人所言极是。百余人埋宝,焉有隐秘可言?”东方雨道:“我等且四下察勘,或可寻得机簧所在。”苏公思忖道:“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此石逾万斤,那机簧必可克万斤。若有机簧,必在附近。”东方雨、严微等人四下找寻。
院中野草杂树丛生,十丈远有一水井,此外别无其它。众焦氏长者回想道:此院原作晾晒谷物之用,故此甚是平整,院中只石台、水井,杂树却是后来长成。东方雨思忖道:“莫非机簧在那水井内?”众人附和,近得井台边,探头望井,但见井壁杂草丛生,早已将井遮掩。有庄民自告奋勇,绳索系腰,下得井去拔草。待杂草拔尽,井中庄民垂至水面,检查上下四壁,并无异常之处。严微不信,复又下井。那井壁乃是青石垒成,时日既久,早已遍体青苔,不曾见得半点石料面。严微细细查看,井中青石早如生根一般,哪里动弹得了?
严微出得井来,失望道:“果无异常。”东方雨思忖道:“莫非另有他处?”东方清琪道:“那诗文中分明道‘人心齐,青石移’,其意便是要众人移石。哪有甚么机簧?”苏公笑道:“东方小姐言之有理。若果有机簧,巴老先生必将在隐语中道明白。”严微道:“如此巨石,怎生移得他动?”东方清琪道:“依我之见,或许巨石下并无甚么财宝。”东方雨不解其意,道:“愿闻其详。”东方清琪道:“那巴老先生有意伪造卷轴,又传出话语,只道这卷轴中隐藏着藏宝秘密,待后人绞尽脑汁,方破解隐语,又费尽千般辛苦,才移开巨石,却一无所有,如此岂非有趣得很。”众人皆笑。严微道:“可惜此事无甚有趣,反却害了几条性命。”东方清琪道:“你又怎知那巴老先生真实意图?”严微反驳道:“你又怎知我不知巴老先生意图?”
苏公笑道:“巴老先生究竟是何意图?苏某百思不得其解。若石下果有财宝,不知那巴老先生怎生放置?”严微道:“唯有机簧可移此石,方可放置其下。”东方清琪笑道:“机簧何在?”苏公道:“本府且问你等,可知此石何来?”众人皆愣。东方雨似有所思,道:“大人之言点拨卑职。如此巨石,当初怎生搬至院中?”严微思忖道:“必是人拖马拉,费尽九牛二虎搬来,又请得石匠凿平刻字。”东方雨道:“想必此石产于附近,巴老先生建筑园林时,凭借地势人力,巧而移之。”
苏公笑道:“本府以为,此石并非搬来。”东方清琪惊道:“莫非从天而降不成?”众人皆笑。东方雨思忖道:“天降陨石,古已有之,非是怪事。”严微笑道:“如此巨石,若砸着路人,顷刻间便成齑粉了。”苏公摇头道:“此非陨石。”东方清琪奇道:“大人怎生知晓?”苏公道:“本府曾见过民间陨石,其质地怪异,非是青石。”东方雨道:“莫非自他处飞来?有如那杭州飞来峰。”苏公笑道:“此石本在此处,何言飞来?”严微诧异道:“大人怎知?”苏公笑而不答,即令庄民依石脚掘土。数十庄民或掘或担,不到一个时辰,约莫掘土二尺深。苏公细细察看巨石边缘,令庄民深挖其中四处。众人皆迷惑不解。又掘得一尺深,却见得一条石缝,宽约一尺,凹入石中。苏公道:“便是此处。”众人又惊又喜,依石缝掘入三尺,忽见得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
众人欢喜,急忙将铁匣取出,置于青石上。东方雨令人撬开铁匣,却见匣内又有一铁匣。严微笑道:“却不知是甚宝贝?”东方雨取出小匣,费尽周折,却开不启匣盖。原来那匣盖甚是密封,时日已久,则结合为一体。严微自囊中取出一柄玲珑刀,但见那刀形如柳叶、薄似纸张。东方雨甚是好奇,道:“此刀何益?”严微淡然一笑,将那刀小心插入匣盖缝内,须臾,那铁匣盖竟被割开。东方雨大惊失色,原来此刀削铁如泥。众人来看匣内,但见匣中竟还有一木匣。
东方雨笑道:“果然是宝贝。”东方清琪疑惑道:“或许这匣内还有匣子。”那木匣用糯米封死,坚硬如石。东方雨道:“此匣还得劳动严爷。”严微淡然一笑,自囊中取出一把小锉刀,三下五下,锉去糯米,开启木匣。众人看去,竟果真如东方清琪之言,木匣内还有一个锦盒。严微惊叹道:“却不知这锦盒内是何旷世奇宝?”东方雨小心翼翼取出锦盒,掂量其重,诧异道:“似无甚物?”众人甚是好奇,直勾勾望着那锦盒。东方雨开启锦盒,但见盒内一册书卷。众人见得,大失所望。东方清琪叹道:“我道是甚么宝贝,原来是一册书卷。”严微疑道:“莫不是藏宝解说?”
苏公取出书卷,但见封面上两行字,乃是隶体,第一行道:“巴氏传世之宝”;第二行道:“巴氏三十六忍”。苏公、东方雨惊诧不已,翻视之,但见其序:“予五岁读诗书,十九岁连科及第,二十一岁挂印罢官,二十二岁经商,期间屡受人辱,或贫或富、或安或危、或得或失。一日读《书》,思前人言‘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方大彻大悟,万事逆来顺受,不与物竞,其乐融融,至五十岁退隐于此。八十九岁起笔作《巴氏三十六忍》,一十九年乃成。今子孙六代,凡共一百一十二人。但凡一人、一家、一宗族、一国家,福与祸、兴与衰、和与斗、亡与存,皆在于忍与不忍。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呜呼!世间能忍者少,不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