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点头道:“依此情形推断,凶手所用弓弩乃是二连弩,一次可连发两箭。”马踏月思忖道:“民间用弓弩者甚少,此案可自此入手,那凶手或就是弓弩主人。”徐君猷点头,道:“苏兄怀疑凶手是烟月诗友其一,我等可立即搜查每人住宿厢房,或可寻得此弓弩。”马踏月点头道:“凶手恐被他人望见,必将此物隐藏甚严。”
苏公摇摇头,道:“但凡凶手杀人犯案之后,要紧之事,便是处置凶器,或将凶器抛入水底、或将凶器销毁,亦或嫁祸他人。若凶器甚是平常,譬如菜刀之类,便可留下。此弓弩颇为特殊,甚为少见,用做凶器,颇有些不合适。若平日里有人见过,此番用来杀人,必先被怀疑。可以推想,凶手拥有弓弩之事甚是隐蔽。”
徐君猷环视四下,思忖道:“本府以为,那凶手定如苏兄所言,早已处置了凶器。我等且四下找寻一番,或可寻得。”苏公然之。徐君猷、苏公、马踏月、徐溜、苏仁等五人遂分头找寻。苏公环视四下,心中思忖凶手作案之后出逃路线;又转念一想,若凶手住在烟月园厢房内,便无须出逃,只要将凶器处置便可。这烟月园中,何处可藏匿凶器呢?
苏公思忖着,到了烟月亭边,忽灵机一闪,迈步绕至厢房后面,原来这厢房建在坡上,房后八九尺远有一排树,树侧便是一个陡坡,顺坡望下去便是长江岸边。苏公至葛中区所住屋后,看了看那窗格,又看了看正对着的树身,那树身分叉作了两枝。苏公近得树身旁,小心探头张望下方,不由唬了一跳,心中思忖:若自此跌落下去,必死无疑,纵然天大的幸运,逃脱一死,亦要断手断脚。
苏公眯着眼睛,细细目寻,未见有可疑物什,心中猜想:或是在杂木乱草丛中。苏公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回身之际,却见得那树身分叉处有微微痕迹,心中一动,细细察看那痕迹,竟环绕了分叉的两枝,端是绳索系住树身,刮擦树皮所致。苏公拈须推想:莫不是那凶手留下的痕迹?若是凶手所为,他在此做甚?莫不是用绳索系住树身,而后顺着绳索,滑下陡坡,得以逃脱?亦或是早先在此系了绳索,垂绳下去,自此攀爬上来,潜入葛中区房中,行凶杀人?若如此,此凶手非是住宿在烟月园中之人了。苏公愈想愈疑惑,又思忖:或是凶手狡猾精明,知我在此,故布疑阵,伪装假象,意将我引入歧途?
苏公正思忖时,忽闻得苏仁高声呼喊“老爷”,苏公急忙出了屋后,来得烟月亭边。只见苏仁挥手呼喊道:“老爷,找到了,找到了。”苏公心中一喜,急忙奔将过去,但见马踏月手中拿着一件物什,正与徐君猷端详着。苏公急忙近得前去,原来是一张小弓弩,约莫两尺长,制作精巧,机身甚新。马踏月将两支短箭放置箭槽之中,甚是吻合。
马踏月将弓弩递与苏公,苏公接过手来,细细端详一番。马踏月啧啧称叹,道:“昔日诸葛亮制损益连弩,一弩十矢,甚是厉害。但制作上好连弩,甚为不易,尤其是此箭杆并发射机簧,颇有些玄机。此弩机制作可谓精良之至,只是机身小了许多。如此想来,制造此弩机者,亦算是位高手。”苏公点点头。
苏公将机弩还与马踏月,令他试射一下。马踏月寻了棵树,约莫四丈远,扣发机簧,只闻得“啪啪”两声,射出两支利箭,一支箭射中树身,一支箭偏离树身,飞出约十二三丈远。苏公令苏仁过去,拾起飞落的箭,立在原地,不可动弹。而后至马踏月站立位置,竖起手掌,比照树身之箭与苏仁手中箭。徐君猷不免好奇,不知苏公做甚。苏公令苏仁以苏公为靶点,笔直往前走,直至与树身相平,而后拾起一块石头,在所站立位置画了两条线,而后令苏仁笔直过来,约莫一丈多远,急唤苏仁止步。苏公又眯着有一只眼,比照一番,拈须思忖。不多时,苏公点点头,令苏仁将树身之箭拔下。徐君猷疑惑道:“苏兄有何高见?”
苏公自马踏月手中取过弓弩,道:“此弩外形制作颇为精致,但与军中弓弩相比,逊色几分,此弩机身较小,箭匣浅窄,只可容下两支箭,箭矢亦有差异,弦之拉力较小,射程不过十二三丈远,且以马将军之射术,飞箭兀自偏差标靶。”徐君猷似懂非懂道:“如此言来,此弩甚是平常。”苏公点头道:“正是。不过较近射人,足以致人死命。”马踏月点头道:“七八丈之内,力道不可低估。”
苏公问道:“你等在何处寻得此弩?”马踏月只道是在园门口处花草丛中寻得,遂引苏公至花草丛前,指点位置,此处正是出入之道。苏公环视四下,拈须思忖。徐君猷道:“想必是那凶手行凶之后,仓促逃脱时抛下在此。”马踏月点点头,道:“果如苏大人所言,凶手并未将凶器带回藏匿。”徐君猷叹道:“那凶手料到我等必会全庄搜寻凶器,藏匿不如抛弃,即便我等寻得,亦不知是何人所为。除非有人见得凶手用过此弩。”苏公幽然道:“若有人见过,凶手便不会用此作凶器了,除非凶手是暗中偷来。”徐君猷道:“即便如此,我等亦要追查此弩来历。”
苏公偏头望着园门外祝良夜等人,幽然道:“此弩有一点可疑。”徐君猷忙追问道:“何处可疑?”苏公近得花草丛旁,指点道:“此弩放置此处,甚是可疑。”徐君猷疑惑道:“本府以为,定是那凶手行凶之后,仓促逃离现场时抛弃在此。”苏公淡然一笑,摇摇头。马踏月皱眉思忖,道:“苏大人方才言:此弩放置在此,甚是可疑。而徐大人却言仓促逃离时抛弃在此。二位大人所言颇有玄机。”
徐君猷一愣,望着马踏月。苏公点点头,淡然笑道:“马将军已然悟出玄机了。”徐君猷口中喃喃念叨:“放置?抛弃?两者有何不同?”马踏月忍不住道:“苏大人之意是:此弩是凶手有意放置在此。而徐大人之意是:凶手仓皇间抛弃在此。此便是二者之差别。”
徐君猷一脸茫然,反问道:“那凶手为何有意放置在此?苏大人又怎知凶手是有意?”马踏月一愣,把眼望苏公。苏公淡然道:“方才苏某言过,凶手作案之后,处置凶器,必然选择隐蔽难觅之处,此处乃是出入烟月园必经之道,易于寻找,那凶手怎会如此愚蠢?苏某思忖:凶手之意图,乃是有意让我等寻得。”徐君猷惊诧不已,反问道:“凶手有意让我等寻得?此又是为何?”苏公不答,反问道:“大人寻得此弓弩后,如何思量凶手?”徐君猷茫然不解,竟不知如何回答。苏公淡然一笑,道:“徐大人如何思量凶手,已然告知我等了。”徐君猷又一愣,益发迷惑,吱唔道:“我并未言语甚么。”马踏月、苏仁等亦是满面疑惑,不知苏公何意。
苏公道:“方才,大人已言:凶手行凶之后,仓促逃离现场时抛弃在此。此话分明已然道出大人心中所想:那凶手仓促逃离现场。”徐君猷茫然点头,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此有何不妥之处?”苏公微微笑道:“依大人之意:那凶手非是在烟月园之内,而是园外之人,故而行凶后要逃离现场!”
马踏月闻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矣。苏大人之意:那凶手非是园外之人,实是昨夜同住在园内之人!那凶手行凶之后,假意将凶器弃在园门口花草丛中,意图迷惑我等,只当凶手是逃离出园了!”徐君猷闻听,不觉一拍脑门,连连顿足,道:“原来如此!凶手根本不曾逃离出园。如此言来,昨夜住在此园厢房之人便是嫌疑。”马踏月连连点头,道:“如此推想,可疑者不过几人矣。”
苏公拈须思忖,喃喃道:“但我等亦不可排除另一种情形。”马踏月一愣,问道:“何种情形?”苏公道:“那凶手甚是精明,明明是逃离出园了,又将弓弩放置在此处,反令我等疑心,凶手是园内之人?”马踏月惊诧不已,道:“此即兵法所言:虚而虚之。有如诸葛亮之空城计,城中明明没有兵马,亦告知对手,反令对手疑心。”苏公笑道:“此应当是兵法之实而实之。本是如此,又故意装作如此,反令对手以为非如此。亦如诸葛亮智算华容道,烽烟起处,必有军马,曹公反不相信。”徐君猷惊诧不已,疑惑道:“那凶手端的有如此精明?”苏公思忖道:“此不过是臆度推测罢了,或如此,或非如此。”徐君猷哑然失笑,道:“苏兄此言有如废话,说了如同没说。那凶手究竟是园内人还是园外人,徐某反更糊涂了。”苏公亦笑了起来。
徐君猷询问苏公此案如何着手,苏公只道兵分两路,一者,烦劳马踏月查寻弓弩来源,趁烟月诗社诗友未曾出庄、葛中区死讯未曾散播,马踏月速去盘问众诗友家眷、邻里或周围铁铺等,或可觅得端倪;其二,召集众诗友,一一盘问,找寻破绽。徐君猷然之,遂令马踏月携弩机铁矢,速出山庄。马踏月领命,与仵作回黄州城去了。徐君猷召唤祝良夜过来,吩咐他先安置尸首,待府衙通告葛中区家眷。祝良夜唯喏。徐君猷又令祝良夜将众诗友召集前堂,待传唤询问。祝良夜连连点头,自去与众诗友言语。
徐君猷与苏公出了烟月园,分析众诗友情形:昨日在满林山庄的诗友共九人,其余又有铁双、苏公主仆、远素弟子素月。除去死者葛中区、苏公主仆,余下十人。这十人之中祝良夜、邵闻二人自酉戌时分至丑牌时分,在厅堂陪伴苏公品评诗集,未曾离开半步,无有作案动机与时机,但亦不可排除其雇凶杀人之可能;叶来风于戌亥时分外出如厕便溺,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回来,且其神色颇有些慌恐,坐立不安,神情恍惚,不多时,便告辞先行回去歇息了。又据苏仁探得,叶来风在房间内言语怪异,心事重重。故而叶来风甚是可疑;此外,花冕、铁双夫妇、欧阳飞絮、曾识皆与葛中区有些瓜葛,皆有嫌疑;唯远素大师与葛中区无有瓜葛,嫌疑甚小,其弟子素月年少,亦无行凶动机,嫌疑甚小,但师徒二人不可完全排除。此外,亦不排除满林山庄下人因与葛中区有私仇而行凶杀人之可能。
徐君猷思忖道:“如此言来,我等可先自叶来风入手?”苏公点点头,叹道:“那叶相公颇有些可疑。”二人商议后,苏公又唤过苏仁、徐溜,令他二人四下溜达,暗中观察,留意异常情形。二人唯喏,分头去了。
徐君猷、苏公到得烟月诗社厅堂,众人早已在此聚集等候。祝良夜见徐、苏二位到来,急忙迎将上去。苏公只道徐大人将在二堂逐一询问,望诸位暂且耐心。徐君猷到得二堂,苏公只道先请叶来风叶相公,众人皆把眼来望叶来风,颇有些惊讶。叶来风脸上顿现惊恐之情。到得二堂,叶来风拱手施礼,拜见徐君猷,徐君猷微微点头,示意叶来风坐下回话。徐君猷令他将昨夜行径道来。叶来风把眼望苏公,道:“昨夜酉戌时分,小人便与祝公子、邵先生来见苏大人,一直陪伴,亥牌时分以后,小人有些倦意,便先行告退,回房歇息了。”徐君猷淡然道:“如此言来,你与葛中区之死并无丝毫干系?”叶来风连连点头。
徐君猷淡然道:“戌亥时分,你曾外出,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回来,可有此事?”叶来风忙道:“小人乃是去如厕。”徐君猷冷笑道:“不过是如厕,怎的花去半个时辰?叶相公不觉得时辰稍微长了点?”叶来风颇有些慌恐,忙道:“小人有便秘之症,故而时辰久了些。”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如厕中途,叶相公不曾到得葛中区房中?”叶来风闻听,脸色顿变,连连摇头,道:“不曾去得,不曾去得。”
苏公叹道:“可有人见得叶相公昨夜到得烟月园内。”叶来风惊恐不已,问道:“何人?”言语方出口,便知不妥,又急忙道:“我并不曾去得烟月园,定是那厮看错了。”苏公并不辩驳,淡然道:“叶相公与葛中区有何瓜葛,欲刺杀之?”叶来风连连摇头,道:“小人与葛中区并无瓜葛,亦未想过要杀他。”苏公叹息一声,道:“叶相公既不肯如实相告,苏某亦无奈。唯恐到得黄州府衙大堂之上,严刑之下,不得不招。”徐君猷脸色铁青,自鼻中发出“哼”了一声,一阵冷笑。那叶来风急忙起身,道:“小人绝非杀人凶手,恳请徐大人明鉴。”徐君猷冷笑道:“昨夜,你明明到得烟月园,却不肯实言。若非杀人凶手,为何要隐瞒实情?”
叶来风闻听,惶恐不已,吱唔道:“小人为何杀他?小人无有杀人动机。”苏公淡然道:“你与葛中区相识久矣。从种种情形推想,你颇厌恶此人。叶相公因一字之差误了功名,险些丢了性命,此叶相公之心病也。昨日,葛中区前来,在众人面前,以一字之差的叶先生相称,言语中满是耻笑与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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