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比南山,可见福寿当与天地同在。惟有与天地相融,方可得正果。所谓天我合一,天即为我,我即为天,至此境界,已无自我,只有真我,真我即是天。无尘大师、李渺先生以死抛弃自我,寻求真我,非上策也。惟如智弘活佛一般,肉身元神合为一体,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辉,方是真的正果。”
苏公一番言语直听得众信徒如坠云雾。苏仁见状,急忙拜倒在地,道:“真高人也。先生之言玄妙难解,我等端的愚钝,肯请先生指点迷津。”众信徒亦跪倒在地。苏公笑道:“欲求正果,须忘自我。”一人听得此话,似有所悟,道:“还望先生指点,如何忘却自我?”苏公幽然道:“非吾非我,无吾无我。”众人益发不解。苏公笑道:“你等为何来此?”众信徒道:“我等为听活佛讲法而来。”苏公笑道:“错也错也,这世间哪里有我?我是何人?何人是我?”众信徒诧异不已,其中一人忽大笑,道:“明白矣!明白矣!这世间哪里有我?无我便是真我。”言罢,出了茅草亭,欢天喜地下山去了。众信徒兀自懵懂。苏公笑道:“无我便是真我,此即真谛也。心中万不可有我,只当我便是天、我便是地、我便是佛祖、我便是菩萨,这世间哪里还有我?哪里还有活佛?”众信徒似懂非懂,装模作样,只道是悟出了真谛,皆大笑而去。苏仁哑然失笑,道:“老爷,我观他等有如疯癫一般?”苏公叹道:“如此言来,你尚未悟出经义真谛来。”言罢,主仆二人大笑不已。
待到天黑,主仆二人商议,苏仁前往寺内查探,苏公再三嘱咐,行事当小心谨慎,但有不测,速速撤离,不可恋斗。苏仁唯喏,别了苏公,摸索至寺庙墙根,寻得趁手处,翻身入得院内,隐身暗处,辨明方位。那大殿内传来诵经声,后院几间禅房亮有灯火。苏仁依墙而行,入得后院,先是僧人房,空无一人,想必皆在佛堂念经。又入禅师院,隐于禅房拐角处,侧耳细听,无有动静,贴身第一间禅房墙,近得窗格,沾些口水,破了窗纸,凑眼望内,空无一人。苏仁轻推窗格,牢不可动。又近得第二间禅师房窗格,破了窗纸,偷眼窥望,房分内外两室,外室内供奉一金身佛尊,约莫三尺高,佛尊下有两块蒲团,左右各四张檀香木雕椅,墙上悬有字轴,想必是方丈禅房,只是房中并无一人。苏仁暗道:“却不知内室可有人?”正思忖间,忽闻有人言语,苏仁身法敏捷,随即隐身廊柱后,原来那言语声乃是自第三间禅房发出,并不曾见人出来。苏仁近得第三间房窗格,但闻有人道:“兀自乜些,师父令我来催你,不要误了大事。”又闻一人道:“稍等片刻便就好了。”先前那人道:“我来帮你。”苏仁诧异,又沾些口水,破了窗纸,凑眼望去,恰见两和尚提灯入内室去了。
苏仁侧耳细听,闻得些响动,而后便悄无声息了。又候了一柱香时辰,无有动静,苏仁好奇,轻推窗格,亦已闩牢。苏仁正思忖如何入室,忽觉身后有轻微声响,唬得一惊,回首望去,但见禅院内些许树木花草,并无异样。莫非是风吹树木之故?苏仁环视四下,悄然无息,其心一震,忽觉这禅院内阴森恐怖,似隐杀机。不由摸出分水娥眉刺来。
猛然,一物轻落于苏仁一丈前,虽是微微声响,唬得苏仁心惊肉跳。正警视四下,又闻得不远处有“叽叽”虫鸣声,苏仁一惊,那处分明隐藏着一个人!转念思忖:莫非那厮欲告知于我?猫身入得花草丛中,低声道:“哪路朋友?”果闻隐处微响,有人低声道:“苏兄,严某在此。”苏仁闻听,大喜,原来竟是飞天侠严微。苏仁低声道:“原来是严爷,唬我半死。”二人凑于一处,严微低声问道:“你怎至此?大人何在?”苏仁低声道:“老爷自在寺外,安然无事。严爷怎的至此?东方小姐何在?”严微低声道:“他却在那树上。”苏仁抬首望那前方大树,却未见有人,亦不多问,低声道:“这禅房内似有蹊跷。”严微低声道:“我正因此而来。”言罢,摸出一条黑面巾,递与苏仁。二人黑巾蒙面,摸将过去,严微近贴窗格,侧耳细听,而后摸出宝刃,将其插入缝中,早将木闩削断。严微轻推窗格,翻身入室,苏仁紧随其后。二人摸索入得禅房,隐约见得房内两个木柜。严微窥视内室,无有动静,摸索进去,哪里有甚么和尚?苏仁甚是诧异,低声道:“方才明明见得有人进去,怎的无人?”严微低声道:“定是有密道。”苏仁低声道:“方才那厮似在此找寻甚么。且看柜中何物?”严微然之,开启一柜,上下数层,却是各色纸张。苏仁开得另一柜,亦是些纸张、笔墨。
严微合上柜门,低声道:“且寻那密道机簧所在。”入得内室,漆黑一片,严微燃了火折子,借光察看,室内有雕花床、八角桌、檀香椅,墙上悬有一佛祖画轴,却原来是主持卧室。不多时,严微察觉出画轴后玄机,卷起画轴,将一块青砖推入墙内,忽见墙门开启。严微、苏仁一前一后入得密道,下石阶十余级,便见得微弱光亮,隐约闻得有人言语,严微示意苏仁止步,蹑足摸将过去,却是一间密室,侧目望去,但见室中一桌,两个和尚正围桌扎着甚么,又一个和尚在一旁观望,不时递上细小竹条。严微疑惑不解,忽闻一个和尚道:“且去唤慧生师父来看,如此可好了?”一和尚应声道:“慧生师父现在何处?”另一和尚道:“想必正与智弘大师饮着酒。”严微只当那和尚出来,急忙与苏仁退身角落暗处。闻听脚步声渐渐弱下,严微方才明白:原来这密室非止一间,更有深处。
严微示意苏仁,猫身冲将入室,那两和尚兀自懵懂时,利刃早已架于二人脖颈之上。苏仁见桌上偌大两个的竹球,用纸蒙得严实,上小下大,宛如一尊弥勒佛。两和尚唬得半死,严微低声呵斥道:“爷爷问你,智弘老和尚在何处?”一和尚惊惧道:“依此道进去,右转尽头便是。”严微道:“那抢掳来的女子囚在何处?”被苏仁所擒和尚吱唔接言道:“佛门清静之地,哪里有甚么女子。”严微冷笑一声,道:“色中饿鬼、两头和尚。”言罢,挥手一刀,不待苏仁反应过来,早将此和尚搠死。苏仁急忙松手,急道:“怎的伤他性命?”严微道:“此等奸恶之徒,留他反祸害人间。”苏仁默然。余下和尚唬得双股战战,哭丧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严微满脸杀气,狠狠道:“爷爷问你,且如实招来,若有欺瞒,便如这厮一般。休怪爷爷心狠手辣。我且问你,众女子囚在何处?”那和尚哆嗦道:“依此道进去,左转便是。”严微道:“你等掳了多少女子囚在此?”那和尚嗫嚅道:“约莫十余名,前几日又弄死了一人。”
苏仁闻听,义愤填膺,道:“何人主谋?”那和尚怯怯道:“乃是智弘师父。”严微冷笑道:“便是那所谓活佛者。”那和尚颤栗道:“正是。但凡掳得年轻美貌的女子,必先与师父享用,待他厌倦,才与我等。”苏仁闻听,早气得咬牙切齿,手中分水娥眉刺一抖,刺入和尚咽喉。那和尚不及哼声,一命呜呼。严微笑道:“苏爷怎的伤他性命?”苏仁怒道:“果如严爷所言,此祸害也。”严微淡然一笑,道:“可怜那班无知信徒对那老淫棍顶礼膜拜,五体投地,奉若神明。恁的愚昧。”苏仁道:“严爷,我等且去救人。”严微道:“若被贼人发觉,多有不利。擒贼先擒王,不如先擒了智弘老秃驴。”苏仁然之。
严微灭了壁上油灯,二人入了密道,前行十余步,果见左右两道,正欲入右道,忽闻前方有声响,严微、苏仁闪身左道暗处,严微辨听声响,当是二人,侧目窥视,乃是两个和尚,一人道:“慧生师父,却不知是甚人害了无尘大师性命?”闻得那慧生和尚道:“智弘大师已遣人前往查探去了。若查出此人,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那和尚附和道:“师父说的是,与我云亘寺作对,唯死路一条。”那慧生和尚笑道:“闻得昨日劫来一个女子,长得甚是俊俏,可是如此?”那和尚嘻嘻笑道:“智弘大师本欲今夜与这雌儿共度春宵,不想无尘大师无端被害,智弘大师甚是恼怒,徒儿哪里还敢提此事?”那慧生和尚笑道:“不如待我描绘画像后,你我师徒两个且去玩耍这雌儿一番?”那和尚甚是高兴,连连答应。二人至得密室口,那慧生和尚诧异道:“怎的将灯灭了?了难、了果你二人何在?”那和尚亦不解,摸索入得密室,口中唤着“了难、了果”,却闻得慧生和尚“哎呀”一声,急忙回首来看,一物砸来,躲闪不及,正中其面,只觉眼冒金星,当即昏死过去。
严微遂一刀一个结果了两个和尚性命,二人回身依右道前行,隐约闻得言语声,近得密室口边,见得透射出来的光亮,又闻得有人道:“师父,今日功德钱约一千二百余两,较前番多四余两,甚是可喜。”又闻一人冷笑道:“有甚可喜?今弟子不过千余人,待他日成了大气,弟子万千,何其壮哉?”苏仁听得真切,暗道:这厮好生猖狂。侧目窥视,但见密室内四壁灯火,照得通明,当中桌上美酒佳肴,虎皮毛裘垫上端坐一人,正是白日讲授经法的智弘活佛。其下首亦坐着一个和尚,旁有三四口大木箱,满是银锭、铜钱。那智弘撕扯了一块烤肉,大口吃着,咂嘴舔脣道:“云亘寺终归寺小僧少,待些时日,我欲往湖州铁佛寺立坛讲法,广纳弟子。”那和尚迟疑道:“弟子闻听说那铁佛寺的方丈屡屡诋毁师父。”那智弘冷笑道:“我若去了,那老东西便要见佛祖了。”那和尚听得明白,笑道:“那是,那是。慧觉以为,待师父名动湖州后,可往杭州灵隐寺、苏州云岩寺。”智弘笑道:“我之意乃主持东京大相国寺。”慧觉道:“弟子愿一生追随师父。”苏仁心中冷笑,暗自道:这两个秃驴好个黄粱美梦。
严微示意苏仁,正待冲入密室,忽闻一阵铃声,唬得二人一惊,只当是触动了机簧。隐约闻得另有人道:“师父,听雨居士来了。”但闻那智弘稍有惊讶,道:“此刻他怎的来了?且请他进来。”苏仁纳闷,暗道:“却不知这听雨居士是甚人?这厮既可入密室会秃驴,定非善辈。”不多时,闻得有脚步声响,一人入得密室。严微思忖:原来这密室另有出口。但闻智弘笑道:“听雨先生,别来无恙。”但闻一个男子笑道:“智弘大师,益发福寿了。”那智弘笑道:“此皆托先生之福。”严微侧目窥视,却只见得那听雨居士的背影,那慧觉和尚立于智弘身侧,正手把酒壶斟酒。但闻智弘道:“先生且饮此杯。”那听雨居士道:“我非为饮酒而来。”智弘笑道:“我知先生来意,先生只管安心便是,这银两自会送上府去,绝不少先生一两一钱。”那听雨居士道:“我亦非为此而来。”那智弘颇为诧异,道:“先生有话,只管言来。”那听雨居士冷笑一声,道:“我为救你而来。”那智弘闻听,哈哈大笑,道:“先生言语端的有趣。却不知我有何难?”那听雨居士冷笑道:“莫非大师亦如那些痴男信女,不知自身何人,竟真当自己是活佛不成?今日大师讲法,招惹来一人,大师可知是谁?”那智弘笑道:“今日听法者,不下千百,皆是福寿信徒。”那听雨居士笑道:“湖州府尹苏轼亦在其中,活佛可知?”
听雨居士一言道出,非是智弘和尚,便是密道暗处的严微、苏仁听得,不由大吃一惊。智弘干笑两声,道:“贫僧乃出家之人,四大皆空,那苏轼来与不来,与我何干?”那听雨居士笑道:“那苏轼非寻常之辈,若惊动此人,恐招惹杀身之祸。”智弘大笑道:“先生怎的如此胆小怕事?待明日,贫僧只须一言,顷刻间便可将那苏轼撕成肉块。”听雨居士摇头道:“要取苏轼性命,易如反掌。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行险着。生一事不如宁一事。”智弘道:“先生言之有理,贫僧自会小心谨慎。”
那听雨居士道:“无尘无端丧命,颇为蹊跷,我已遣人暗中追查。”智弘道:“贫僧已派慧空前往张公镇了。”那听雨居士又询问李渺自杀情形,智弘叙说前后,那听雨居士思忖道:“近来颇多怪事,大师须小心行事,告诫各坛弟子,万不可过于张扬,以免引来祸端。”那智弘然之。那听雨居士忽笑道:“我闻大师近日得到一件宝物,可有其事?”那智弘一愣,诧异道:“居士何出此言?若得宝贝,贫僧必与居士分享。”那听雨居士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传言不足信也。冒失之言,恳请大师休要怪罪。”智弘笑道:“你我之间,何言此些。”那听雨居士遂起身告辞,智弘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