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他的母亲却依然恭恭敬敬一丝不苟。
“母亲……”卫衍最后扶起母亲,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红了眼眶。
“傻孩子,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在母亲面前掉眼泪,羞不羞?”柳氏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块锦帕,打趣道。
“在母亲面前,衍儿愿意永远不长大。”
“衍儿不要说傻话,就算衍儿不愿意,衍儿还是会长大,母亲还是会老去。”柳氏牵了儿子的手向怀安寺的后院走去。当年小小的瘦瘦的小粉团总算是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了,然后再看着他为人夫为人父,一家安康尽享天伦就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了。
卫府每年都会在这个时节来怀安寺还愿,寺中早就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安静的院落。卫衍陪母亲抄了两天经书,很快到了第三天。上午自然还是抄经书,用过寺中准备的斋饭后母子俩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伺候完母亲歇中觉,卫衍去后院逛了逛。
怀安寺的后院植有大片的桃树,这时节桃花还未开,枝头只是些满满的青色粉色相间的芽头,看着也蛮有趣。卫衍正在桃树下自得其乐,远远看见个小沙弥急急朝他这个方向赶来。因怕有什么急事便迎了上去,听了通报后才知道大殿里面有位公子自称是他的朋友要找他。
朋友?卫衍一路上都在想这个朋友是谁?知道他这几日在怀安寺还愿的朋友自然是有的。只是那几位,一听到家人要去上香礼佛就是一脸受刑的模样,嘴巴里面说着“饶了我吧”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实在想不出谁会来这里找他。
等到了以后才知道那位“朋友”是谁。
有些人是天生站在众人之颠的,哪怕没有朝服冕冠,只是简简单单的锦衫素冠,亦减不了他一丝风采。卫衍远远就看到了负手立在殿中的少年,满殿的金壁辉煌佛相庄严却衬得他更是气势俨然。
“陛下怎么来了?”大殿里面没有闲杂人等,皇家侍卫大概清过场了,不过若是御驾亲临,这寺中断不会没有一点反应,卫衍拿不准皇帝陛下今日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趋步上前躬身行礼,轻声问道。
“朕怕你忘了答应替朕办的事。”皇帝陛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回他。
“臣不敢。”卫衍当时是当没听见,不过后来拜的时候还是很小声的溜了一句,至于佛祖有没有听清那就与他无关了。
“而且朕后来想想还是亲自来拜谢比较有诚意。”
皇帝陛下说完这话,收了笑意,表情隆重起来,来到殿正中释迦牟尼佛的宝相前,双手合十,跪了下去。
卫衍以为皇帝又在玩笑,然后就这么愣愣看着他跪了下去。这世上无人当得起皇帝陛下一跪,皇帝在登上皇位以后大概只在祭祀天地祖宗的时候才会下跪,至于佛祖,应该也当得起皇帝这一跪吧,卫衍先是想了些有的没的,猛然间才发现皇帝跪着而他自己还站着,左右张望一下迟疑片刻,走到皇帝身边,一起跪在佛前跪拜用的软垫上。
皇帝似乎说了点什么,然后叩了一首,卫衍也跟着叩了一首。卫家还愿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不过以皇帝的身份,一叩足已。
“这世上每天都有千千万万个世人向佛祖祈愿,佛祖就算再法力无边也来不及倾听世人的祈愿来不及让世人偿愿。”皇帝直起上半身后,没有站起来,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请陛下不要在佛前妄言。”卫衍不是非常虔诚的佛祖信徒,就算如此,也觉得皇帝陛下在佛前说这些话很妄为。
“不过想来以朕人间帝王的身份,应该能让佛祖认真倾听朕的祈愿。卫爱卿今日既然有幸和朕一起跪在佛前,就许个愿吧,此时佛祖肯定能听到的。”
皇帝陛下的话虽然大胆,但是卫衍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世人遇到困苦麻烦都会向佛祖祈求但是能够得偿所愿的又有几个,由此可以说明佛祖真的是很忙很忙的。不过今日沾了皇帝的光,也许佛祖可以给他开个后门呢。
景帝默默跪在佛前,面前是宝相庄严,鼻尖是香火气息萦绕,远处梵音若隐若现传来,身边的人正在认认真真的祈愿。听他说什么家宅平安,父母安康,兄友弟恭,罗里罗嗦了一大堆最后以国泰民安作为结束时忍不住就想笑,他真以为沾了朕的光就可以对佛祖狮子大开口了?那些愿望,求佛祖还不如求朕来得快呢。
最后那人终于住口,恭恭敬敬叩了一首。景帝也随他叩了一首。
“佛祖保佑,让卫衍这个笨蛋永远是个笨蛋朕就心满意足了。”景帝非常虔诚的向佛祖祈求。至于佛祖有没有听到,或者说会不会听到了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就无人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皇恩
此刻,君臣二人跪在佛前诚心祈求,一个求臣子愚笨如昔,一个求家人安康万事顺遂,一个只求佛祖能满足他此时小小的心愿,一个却恨不得所有的心愿都能被满足,又怎能料到日后一个会越求越多,另一个要的却越来越少呢。世事难料就是用来形容此等情况。不过人心向来如此,要不然漫天诸佛又怎么会在那高高的云端因人心莫测而拈指一笑呢。
不过,当是时君臣二人本着“心诚则灵”的原则,在那里诚心参拜,祈愿自己能够求仁得仁,得偿所愿,至于结果,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享受过程更为重要。
这佛拜是拜了,但是皇帝陛下毫无去意,依然很有兴致的到处溜达到处闲逛,卫衍虽然暗地里忧心母亲歇了中觉起来看不到他会不会着急担心因为他来的时候走得急并没有交代侍女们一声,但是皇帝如此兴致盎然,他也不敢把丝毫不耐付诸神情,少不得按捺住性子,陪着皇帝一处处逛过来。
供奉诸佛的各殿依次走过,罗汉堂里的罗汉也点过来点过去点了好几遍,皇帝陛下意犹未尽,提出要去怀安寺的后院踏青。
怀安寺的桃花算得上是京城一景,不过现如今花期未至,只有些绿油油的枝叶光秃秃的芽头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卫衍婉转地向皇帝陛下表达了他的意见,刻意忘了刚才对着那些光秃秃的芽头消磨了半天时光的人就是他自己。好吧,他在心底偷偷地承认,他只是不甘心在休假的时候还要伺候皇帝陛下而已。有这闲功夫,他还不如陪着母亲多抄几本经书呢那好歹也算是功德一件。要是陪着皇帝陛下,通常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景帝好笑的望着卫衍。这个人嘴里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潜台词却是他在休假他要陪母亲他不愿意陪自己去对着光秃秃的芽头发傻。当然这些话乍一听是听不出问题来的,可是卫衍似乎忘了他们有着最亲密的关系,肉体亲近的同时也必然连带着对对方各种小习惯的熟悉,就算不是刻意观察,看得多了也就明白了,卫衍心口不一言不由衷时的反应景帝一清二楚,比如耳朵会微微的泛红,比如眼睛会盯着某处不敢看对方,比如眉角会皱起一个小小的幅度,一句话概括,他还没学会在说假话的时候如何让神情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很多时候景帝本着无伤大雅的心态不会刻意去揭穿,还时不时有些纵容。不过此时此刻如此有趣的反应让景帝心底的劣性瞬间勾起,他忍不住就想做点什么让对方的表情更加丰富一些。既然想到了当然就要试试,所以景帝很顺手地勾起卫衍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话,然后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与他对视,慢慢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皇帝陛下又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神圣佛殿中难道皇帝陛下竟然想做点什么?卫衍被脑中冒出的这个念头吓傻了。不会的,皇帝就算再胡闹也只是在寝宫里面摒退众人以后才会闹,绝不会当着众人在外面胡闹。可是这里四下里的确没有人,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更何况那边还有众佛供奉,可是……脑中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直到彼此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在皇帝眼中看到满脸惊慌的自己,卫衍才想到办法自救。
景帝听卫衍在那里前言不搭后语的夸赞怀安寺的桃花,从一开始的芽头没什么好看到如今的如果不去看看那些光秃秃的芽头简直好像是没来过怀安寺一般,脑袋却僵持着不肯再靠近一步,越来越觉得好玩。虽然卫衍的表情和言语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乐趣,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放过他。这几日他忙于政事,昨夜忙到半夜才安排出今日出行的时间,一定要好好犒劳自己这几日的辛苦,至于这犒劳的物品,自然就是如今他手中这个犹如溺水以后拼命挣扎试图安然脱身的人。
“闭上眼睛。”虽然卫衍那些词不达意的话语听着也算有趣,但是比起这点乐趣,景帝还是觉得亲吻他更能让自己身心皆愉,顺便还能封住他的嘴巴,让自己的耳根得到清静。如此一举二得的好事景帝当然不肯放过,对于卫衍那点细微的挣扎,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卫衍不肯靠过来就换他靠过去,不依不饶地凑上前去,坚决要得逞他一开始就决定的事情。
然后景帝就看到眼前的人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以破釜沉舟般的姿态偏过头去,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卫衍……”景帝本来是要训他,话说了一半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愿被他亲却愿意投怀送抱,这到底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实在是很难说得清。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至少在怀里的人肯抬起头来之前他是绝对亲不到他刚才想亲的地方,最多只能低下头亲到他头顶上的发丝而已,“好了,不闹了。陪朕走走。”
说完,将手掌按在他肩上安抚了片刻,很有耐心地等那个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羞愧不肯抬头的人冷静下来,然后很顺手地拉过他的手,扣在掌中。
“是。”卫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以后羞得耳朵都快烧起来,此时离开皇帝的怀抱很狼狈不离开更羞愧,一时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过皇帝的沉默安抚让他慢慢定下心神,等脸色恢复正常以后才敢离开皇帝的怀抱,跟在皇帝身后同游桃林。
手掌曾经试图偷偷抽出来过一次,不过被皇帝转过身来瞪了一眼,然后用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以后就老实了下来,乖乖给他牵着,不敢再起别的念头。
怀安寺的桃树林很有些年头,其中有一棵据说已有三百年的树龄。对于这棵经历了三百多年风雨的老桃树,寺中特别照顾,用半人高的栅栏将它圈了起来,还在树前立了一块石碑。碑文很古朴难懂,以常理推论,大概是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植于此,卫衍站在那里研究了半天,确定石碑上的字他只认识那几个数字,不过依然专注的盯着石碑看,仿佛盯久了就会认识那些字。卫衍这么认真研究碑文没有其他原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皇帝陛下又在盯着他看,目光如炬,仿佛这样看着就能把他烤熟,至于熟了以后想来只有一种后果。所以卫衍努力抗拒着被烤熟的命运,可惜效果寥寥。
“卫衍……”景帝见卫衍研究起石碑来没完没了终于还是不耐烦,在那边故意压低了声音唤他。
“臣在。”卫衍小心的回应。皇帝陛下的声音很好听,早就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帝王拥有一副能发出醇厚嗓音的好嗓子,特别是他故意沉下嗓子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唤人的时候,听来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蛊惑味道。卫衍很多次听过他这样唤他,通常都是他在他身下承幸的时候,每次都可以轻易让他做出清醒后会唾弃自己一百遍的事情。此时皇帝这样唤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可惜他不能当作没听见,只能小心地应对。
“卫衍,看着朕。”景帝不明白一块破碑有什么好看的,卫衍要看得如此目不转睛。比起那块破碑来,景帝自觉自己好看多了。
“臣愚笨,认不全这碑上的字。陛下可以教教臣吗?”卫衍并不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可怜到将他自己与石碑相提并论了,依然为了不被烤熟而在那里岔开话题王顾左右而言他。
“卫衍,转过头来看着朕。”景帝再一次重复,不过这次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强硬。在景帝从小受到的教育中,尊重啊婉转啊这些东西虽然存在,但是对象却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尊重应给予像太傅那样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者是有真才实学的国士,婉转这种东西只给予身份尊贵的女人。对于卫衍,最多是在他闹别扭的时候哄哄他,若他硬是拧着脖子不受哄,他也只能拿出君王的身份来命令他。
让景帝欣慰的是卫衍好歹还知道皇命不可违,虽然不是很甘愿,终于还是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了。其实仔细看来,卫衍这张脸长得还是挺不错的,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的,英气十足,应该是很能讨女子的欢心。这话景帝并不是因为看惯了才昧着良心瞎说,虽然他一开始将卫衍贬得一无是处,那是因为他一开始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