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左等右等,就是没人请他进去。终于刘秀出来了,上车就说走。朱祐责怪刘秀不够意思,刘秀大笑道,我想想你还有单衣可穿,所以就没有做声。②
照今天看来,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倘若换一个人,可能老早就一拳向刘秀招呼过去了。然而,朱祐却坦然接受,丝毫不以为忤。
刘秀和朱祐的关系就是这么奇特,借用《东观汉记》里的原话,便是“(刘秀)常戏狎之(朱祐)如是,(朱)祐愈恭慎自附。”
不得不承认,像刘秀这种人,具有气场,仿佛凌驾于众人之上。他总是和凡俗人等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恰当得可以随时实施调戏,而又不至于被人大叫非礼。就算你明知道他在俯视你、玩弄你,你也无力抵抗,因为他这样的行为,并非故意,而是发自肺腑的无意。
这一切,皆源自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是来自于别人在挤公交车而你在打的,也不是来自于到处是剩男剩女而你却是万人迷,也不是来自于全世界都在金融危机而你趁机抄底。这种安全感,是无影无形的,不可被夺走的。因为这种安全感,只来自于他的心灵。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和世界的关系有着这样的定义:我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生存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道难题,但在他眼中,则是一场游戏。他可以藐视众生,举重若轻。不知不觉间,你被击溃,你习惯了他的调戏,你认为这就是你理所应当的待遇。
我们并不能说朱祐是一个受虐狂,我们只能说,朱祐已经明确了他和刘秀的地位差异:两个人虽然是朋友,但刘秀是主人,而他是奴隶。也正因为此,朱祐尽管还比刘秀年长五岁,却甘愿做刘秀的小弟,成为刘秀最早的嫡系。
所谓穷则思变,迫于巨大的经济压力,无论朱祐多么在乎自己的学业,却也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做些小买卖。好在他祖上传下了一道药方,等他到了长安之后,便业余卖起药来。
俗话说,十个劫道的不如一个卖药的,十个卖药的不如一个开学校的。既然是卖药,按理说生意总不会太糟。长安又是帝国的都城,消费能力不成问题。况且,朱祐的药,既有真材实料,又有不错的疗效。
然而,有这么多利好,朱祐还是不断亏本,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放弃,自我安慰道:君子固穷而已。
刘秀认为,卖药是一个好行业,朱祐的药也是好药,没有道理不能赚钱。他决定借尸还魂,利用朱祐的资源东山再起。
注①:朱祐,又作朱祜、朱福。按:朱祜为确,易以他名,避汉安帝讳也。因朱祐之名已多为后世接受,今从之。
注②:关于这件事的原文记载,见于《东观汉记朱祐传》:
光武尝与朱福(即朱祐)共车而出,过候司隶陈崇。崇,南阳人也,与上通家。福持车在外,以为上当自达道,今崇请之,上不说,辞出就车,崇大笑,曰:“独我当相见,念卿不复,故不道也。”常戏狎之如是,福愈恭慎自附。
很惭愧,这段话我读了不下三十遍,依然不知所谓。想来原文应有错漏,不然不会如此不通。以我个人之见(考虑到其他史料中体现出的刘秀和朱祐的关系),“今崇请之”或为“令崇请之”,“上不说”的“说”不能读为“悦”,“崇大笑,曰”或为“福怪之,上大笑,曰”,如此一来,意思稍为可解。至于“念卿不复”中“不复”二字的意思,殊为费解,只能勉强将复解作眩Q},重衣也。
由于水平所限,这样的解释,我个人毫无把握,还望同学们不吝指正,在此先行谢过:)
第17节
日期:2008…10…172:49:51
光武皇帝卷一“努力”NO。20:
狂飙突进
战国时人白圭,我国商人的祖师爷,宋真宗御封的“商圣”,曾自陈其经商之道,云:“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
其语不可谓不壮,然而,牛皮不带这么吹的。
伊尹、吕尚、孙武、商鞅,何等人物!胸中念念不能去者,天下与苍生也。商贾,何许角色,脑内依依不能舍者,金钱与利益也。目的能一样吗?手段能一样吗?将自己与以上四人相提并论,是为往口袋里装金还不够,又要再往脸上贴金。
尽管白圭有意将商业升华、神化,但终究无法改变商人下贱的地位。那时的商人,一直是遭人轻视的弱势群体,尤其是刘秀这样的小商小贩。即使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大商巨贾,也依然不满自己的社会地位,或通过联姻,或通过培养后代仕宦,积极谋求转型,做着融入上流社会的努力。
时风所及,刘秀对经商也少有敬意。他在太学时期的从商经历,乃是为生活被迫,实非其本志所在。和他后来一统天下的伟业比起来,经商只能算是他“小时候干的营生”,会使他“骇且笑”。
且说刘秀找到朱祐,商量一起卖药。朱祐早已灰心,指了指墙角的库存,道,都拿去。刘秀也不客气,提药就走,再回来时,药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大袋钱。刘秀将袋子往地上一丢,铜钱相撞,叮当作响。
朱祐大惊,顾不上先作罢功课再理会刘秀的惯例,赶紧放下书,下堂来请教刘秀的秘诀。刘秀大笑道,“卿何故前倨而后恭欤?”
朱祐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刘秀调侃过后,正色道,“你知道你的药为什么卖不出去?”
朱祐不能答。刘秀道,“太苦。”
朱祐不以为然,道,“良药苦口,自古皆然。”
刘秀笑道,“人畏苦而不吃,再良的药,又有何用?”
朱祐点点头,似有所悟。刘秀又道,“我也并无秘诀,只不过往药里加了些蜂蜜,从人所欲而已。此举虽甚简易,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这样,靠着刘秀加些蜂蜜的独家配方,药一下子便打开了销路,生意火爆得不行。刘秀不仅帮韩子补上了出租驴时的亏空,还积累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足够解决他太学期间的生活费用。
眼看卖药的生意如此兴隆,刘秀非但没有沾沾自喜,反而是又惊又惧。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几乎就跟白捡一样。对那些埋头耕作而收入微薄的农夫而言,他们的公平和正义又在哪里?日后刘秀登基称帝,大力抑制商业,实则是源于此时的亲身体会。
鉴于刘秀的药远远供不应求,便有人劝刘秀扩大生意规模,借机狂赚,刘秀却坚决不肯,冷笑道,我丢不起那人。
对刘秀来说,行贾远非长久之计。钱,足用而已,不宜过贪。做生意,不过雕虫小技,世上有着更为精彩的事物,值得他去为之努力。
入太学的第二年,韩子退学,搬来了一位新的同舍生,名叫强华,小个子,眯缝眼。强华一见到刘秀,便挪不开步,直勾勾地望着刘秀,满面怪异之色。
刘秀起初并未在意,管自己睡去,半夜醒转,猛然发现一个人坐在他的床头,一手举烛,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自从黑驴被人毒杀之后,刘秀变得格外小心,加上最近药的生意异常红火,天知道又会惹上什么不知名的仇家,是以养成了枕剑而眠的习惯,随时提防有人暗算。
刘秀大骇,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自枕下拔剑而出,直逼其咽喉。那人惊叫道,是我,强华。
刘秀定睛一看,果然是强华,这才收剑入鞘,怒斥道,“深更半夜,何为此举?”
强华自顾自地乐道,没什么,看看你,再摸摸你。
刘秀寒毛直竖,莫非这小子有断袖之癖?正待发作,强华却又接着说道,你可了解你自己?
希腊特尔斐神庙上的著名箴言正是“了解你自己”。了解你自己,这大概是最难的一道习题吧。刘秀刚刚醒来,未曾多想,便冷声道,“我当然了解自己。”
强华摇头道,“你不了解。你额头中央突起,此为日角,乃帝王之相也。”顿了一顿,又道,“说不定,你以后可以做帝王。”
刘秀大惊,强华究竟是在胡言乱语,还是暗有所指?
强华见刘秀沉默不语,一时也沉默起来。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午夜所说的这一番话,又让刘秀想起了他那个深藏心中、从未与人提及的巨大秘密。
第18节
日期:2008…10…182:52:47
光武皇帝卷一“努力”NO。21:
宿命的开始
时钟拨回到十二年前,那是公元三年(西汉平帝元始三年)的一个夏夜。汝南郡南顿令刘钦,正躺在病榻之上,已到了弥留之际。他自知时日无多,命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九岁的幼子刘秀陪在身边。
刘秀对死亡并无概念,也不知道阿父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他那清澈明亮的双眼,胆怯地望着阿父消瘦的面容,等着阿父开口对他说话。
刘钦轻轻拍了拍刘秀的头,问道,“文叔,你可知道你出生时的情形?”
刘秀点头答道,“知道,阿父告诉过我。我生在济阳,出生那天,夜有赤光,室中光明如同白昼。我出生那年,有嘉禾生,一茎九穗,大于凡禾,县界大丰熟,因此阿父为我取名为秀。这一年,数十凤凰从天而降,齐集济阳,壮观前所未有。阿父因此使卜者王长为我占卜,王长卜后说道:‘此子贵不可言!’”
刘钦道,“那你可知你出生在何处?”
刘秀道,“济阳令舍之中。”
刘钦道,“如此之说,掩世人耳目也。济阳有武帝昔日行宫,常年封闭。因为令舍卑湿,不宜生产,我擅自主张,开行宫后殿,令阿母居之。你便出生在武帝行宫之中。擅入行宫,那可是全家杀头的大罪。所以一直说你生于济阳令舍,就是怕传了出去,惹来祸殃。”
刘秀突闻此言,一时呆住。刘钦道,“王长说你日后将贵不可言,你可相信?”
刘秀摇了摇小脑袋,道,“不知道。”
刘钦叹道,“你还小,许多事还不懂。反正阿父是坚信不疑。但是阿父再怎么奢望,也只敢想象到,他日你能出将入相,位列三公,成为国之栋梁。直到那天,阿父遇见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刘钦神色顿时凝重起来,紧盯着刘秀,接着往下说道,“你出生时的情形,除了生于武帝行宫之外,大家都已知道。但我现在将告诉你的,却是从来没有别人知道,你也永远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切记切记。”
看见刘秀点头,刘钦这才又道,“那是你一岁的时候,一天深夜,我正在令舍批审公文。那是极其诡异的一夜,也是我永不能忘却的一夜。我在灯下,已是睡意朦胧。忽然灯火摇晃,风吹门开,一人自外飘然而入,在我对面坐下。那人身形高大,形貌不凡,浑不似世俗中人。
那人自称望气者苏伯阿,从长安而来,问我可是舂陵刘氏,我应承了。那人道,美哉舂陵!王气郁郁葱葱,然未得其时。我循王气而行,乃至济阳,见王气正勃勃初兴,必有真王者,方生此间未久。
我当时就想,莫非那人所指的便是你不成?便以你出生时的诸般异相相告。那人问你姓名,答曰刘秀。那人闻言泪下,仰天叹道,天意,天意。然后枯坐如木,再不言语。
我见那人专程前来,必有所相告,便以酒相邀。那人也不推辞,我又告以王长对你的卜词,那人冷笑道,岂止贵不可言!
我听得浑身冷战,连贵不可言都不足以形容,那将是什么?我都不敢想,忍不住道,敢问小儿日后运命。
那人道,刘秀当为天子。
我吓了一大跳,酒洒了一地,赶紧道,此话可不敢乱讲。
那人一笑,道,我自有说法,非空口言之。我在长安,与刘歆同在秘府校书,见上古典籍,中有一谶,云,刘秀当为天子。谶者,圣人之言也,焉能有错。刘歆也见过此谶,于是改名刘秀,以为如此一来,便可应和谶文,坐致九五至尊。殊不知,刘歆所见者,谶之前半也。谶之后半,早已被我藏起,其中有明言,刘秀年二十八,自将龙兴。刘歆年已四十有余,断然与谶不符。可笑刘歆,自作聪明而已。谶所谓刘秀者,莫非阁下之幼子乎?
我又问刘秀为天子又如何,那人叹道,大不祥,大不祥。虽为天子,而必先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又劝我道,此儿破家,此时杀之,犹未为晚。
我虽信了那人的话,但要杀你,可是万万不能肯。那人又说要见你,我不明其用意,不敢答应,只是婉言谢绝。又给那人斟酒,那人都不辞杯,每饮辄尽。”
刘秀听得又惑又怕,问刘钦道,“那人现在何处?”
刘钦狡黠地一笑,道,“这你就不必问了。你大可放心,等我一死,知道这个秘密的,全天下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一席长话下来,刘钦已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他紧握刘秀之手,脸上闪烁着骄傲的光芒,最后对刘秀说道,“你将是天子,你将是帝王,你将继承高祖的帝国。可惜,我是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