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是在为我今天的失败而鼓倒好,你一箭双雕,你好狠啊……你别忙,你以为我大势已去,对你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你错了 !我要叫你瞧瞧——狗急了也要跳墙的,何况人乎!
在汪丹的遐想中,武权已经作完了极其简短的“就职演说”:“这次的任职连自己都感到十分的意外。唯一要说的是感谢上级党的信任和县上周围领导们的栽培,在以后的工作中希望弟兄们大力支持不吝赐教……”没有人再鼓掌。
只有妇联主任巴宗接话道:“好说,好说!”引来几声不尴不尬的讪笑。
简短的仪式结束了,人们心灰意懒地散去。
西饶请武权主任及伍常委到自己的房间。西饶与伍常委再次“祝贺武权主任上任”。
西饶说:“听说黎部长参加的民兵演习现场会已开完了,但目前还未上来,所以伍常委要忙于武装部的工作。县上,我一个人负责全盘很紧张。现在武主任正式上任,我可以大大松一口气了!”
武权如今已经是副县级领导,身份与此前的办公室副主任大不相同。由于地位的升迁,行头的装扮,形像立刻就有了改观。面对一个相同职级超级老一点的同事,自然没有任何的拘谨。
武权得意而矜持地说:
“有什么紧要工作西饶主任尽管说,我会尽量地支持协助你!”
伍常委不无感喟地说:
“武主任真够爽快!”
西饶紧接着说:“当前紧要的工作就是改制问题。前边文件想必武主任早已看过,今天电报上又特别加紧催促。这件事非武主任亲自主持不可!”
武权也摆出一副郑重的面孔说:
“这件事我可以按西饶主任要求,亲自来抓。不过,西饶主任必须亲自挂帅,给予大力支持,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干起来。还有,这项工作的主管部门,政工组也责无旁贷。汪彤他们必须积极参与并主办这项工作。你要亲自同他谈一下,以表重视,这样上下协调一致才能做好。
西饶以征询的口气问伍常委:
“看看伍常委的意见?”
伍风春客气地答道:
“改制问题纯属县党政工作,二位主任是本行,比我经验多。既然你们意见完全一致,我同意就是!”
听如此说,西饶高兴地搓搓手笑道:
“今天咱们三个常委在一起初会,就算咱们的一次正式常委会。一、欢迎武主任上任。二、正式研究了改制工作分工。武主任并政工组负全责,按文件要求精神抓紧进行,月内定板,形成文件,迅速上报……其间如有什么问题,咱们随时开会研究,立即解决。那咱们今天的常委会就开到这。”
武权上任后,一直在品尝着少年得志的味道。
他反复地想着:往日自己跟柳卫东工作,还得站在汪彤的屁股后头。今天,一夜之间却爬到了他的头上。由副科级,一下子上到了副县级,整整上了一格,真正迈入了县级领导班子的行列。这一格很重要,在职位上,是质的变化,是飞跃……真不知自己家那辈子的先人,积下了若大的阴德,上苍如今赐福到自己的头上。
武权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踱步。往日从不爱动脑的人,今日居然也动起了脑子来了。他总想对神密的宇宙间的事物,多知道一点,比如,那顶令人羡慕的桂冠,是怎样扣到了他的头上。他模糊地意识到,此事似乎与汪彤多少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武权主动地来到汪彤的房间。以比往日更轻的手法敲门,然后才自己推开门进来。
汪彤半卧在床上,还未等武权开口,汪彤便高声说:“武主任!——请坐下!”
“武权来看老大哥”!武权毕恭毕敬地向汪彤行了个军人似的举手礼,尽管那动作很可笑,但毕竟是一礼。
汪彤再高傲,也禁不得如今已是副县级主任的礼遇。他飕地一下站到地下,一把拉住武权的胳膊,笑着喊道:“少来这一套!……”
“怎么——汪部长!生兄弟的气了?”武权笑笑,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汪彤的对面。
“什么汪部长?我还能在这里干几天?”
“这是怎么说的?我实在有些不明白,改制了,你是组织部长,县头头都得让你三分。不但部长能干下去,一年半载,报个副书记,谁敢放个屁!有老弟在后边保驾,你还怕个谁?”
“说个轻巧,你也不想想,这可能吗?”汪彤失望地说。
“怎么不可能!既然你把老弟我推举上来了,县委多了个说话的,你怕没人提议案不成?”武权尽量表示着诚意,坚持解释着。
“不是不相信你的能量。多一个常委不假,但少了一个副书记!如果有柳书记在,言听计从,那还差不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柳书记一走,周书记一回,还能有我的份!他们既然免了柳书记,那我也就不可能合他们的胃口。只是因为这些前边的事,先算了柳书记的帐,我是执行者,暂时不便直接追究。但是,这只是在眼下。一旦周、李他们一回来,翻翻旧帐,要找个理由收拾我还不容易!”汪彤越说越没劲了。
武权面上装作恭肃,内心觉得好笑。这么个聪明人,他怎么会在柳书记面前提起我……“这真是天大的怪事!”后一句不觉说出声来。
“什么怪事,若不是我老兄抬举你,鉴定评语给你写得好,能有你今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对你像谢大军一样,你要饭恐怕连门也找不着!你现在明白了我这个人了吧?正是由于公正对待你老弟,给了你与我平等的机会,才有了你这个副县级!”汪彤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又冒出来了。
武权来不及细想,连连抱拳说:
“我谢老兄栽培!老弟没齿不忘!如有机会定当厚报!”
汪彤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道:“武主任!千万不要这样说。我对你与谢大军之所以有不同,我是看不上或者说受不了谢大军那种高傲的气度!谢大军他从来也未瞧得起我们,包括柳书记,偏偏却尊重一个李刚义!这才是怪事。而你却不同了,同是知识分子,你谦虚谨慎,虽然平时不爱动脑,小事上常常被动。但是,你知道大节,所以柳书记从不计较你。我也要公平对待你,这也是我们的本分!当然,我承认人都有私心,我也不例外。但是,我与别人不同,我是要我应该得到的。
汪彤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口水,喘喘气,继续往下说。但话语显然放慢了节律,语气也有些伤感与沉重:“武主任,不是我瞧不起知识分子,更不是卖老资格。像你们这个资历,我不说你也明白。若是在过去论资排辈,你还嫩着那!提拔,升级,风点雨点一下子还轮不到你们身上。可现在不同了:“老、中、青三结合”你们年青,有文化赶上了好时期……
可我们,在过去论资排辈时,嫌我们还太年青,现在讲“老、中、青”又嫌我们快老了。哎,我们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现在‘世界是你们的……’我还真有点不服!噢,当然不是指你。我还是指谢大军,周佩金他们,读了几天大学,喝人民的奶水长大的,转过脸,眼睛里却没有老同志!
汪彤已经说累了……但还不想就此打住,他又悲天悯人地补充道:“不是我多嘴,谢大军现在是虎落平原,一旦给他入了党,就是放虎归山。又会像长了翅膀,到那时‘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谢大军现在是旱地上的龙,一旦让他入了海,你我两个加起来都不顶他一个!”
汪彤在床上往被盖卷上一倒,双手抱在头后边,叹口气道:“我是要走了,好赖他报复不着了。而你可不同,你虽提起来了,今后还要每天和他在一起共事,要多动脑啊!还要耐心,要警惕!所以,我觉得凡事先下手为强。趁他翅膀还未硬,从根上把它捆扎得牢牢的,死死地再卡他一步!”
“怎么个卡法?总得有个机会呀!”武权本来就黑乎乎的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
“机会就在眼前啊——”那汪彤凑到武权耳边,用最小的声音嘀咕了几句。
武权抬头正眼望着汪彤小心地问道:“那行吗?!”
“怎么不行?一切有我,将来问起来,你往我身上一推就行了!一切由我负责!什么大事我都干了,还在乎这个!这不行,那不行,你怎么上来的?”
武权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起来,狠狠地说:“一不做,二不休!听你的。老兄智慧过人,兄弟自愧不如!一切按你说的办!虽已经不关老兄的事,却一切都为我着想,难能可贵呀!”
“不图打鱼,图混水吗!”
武权、汪彤异口同声地大笑,一个人推门看了看,关上走了。
武权站起身抱抱拳:
“那就拜托老兄了,一切由老兄包办,到时向上一报就成了!天塌下来,大个子顶着……“武权向汪彤招招手,两人最后会心地一笑,武权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汪彤的房间。
时隔不过三日,汪彤便拿出了“狮泉县体制改革报告”。亲自交到武权手中。汪彤说:
“还是给西饶主任看一下为好”。
“可是怎么说呢?”武权有点为难。
“好说——现在已经有了合法的理由了。那天晚上吴魅从地区弄疏菜回来说,‘改制中非党的科级干部,暂不任职’你随便给他说一声,保证行!”
武权听说有了“合法理由”,他底气一下子更足了,笑笑说:
“好!活该他谢大军倒霉,他是‘祸不单行’,这怪不得你我!我这就去给西饶说,回来立刻报出去。”
汪彤点点头:“这就对了。”
武权手里拿着那份报告文稿,大步流星直奔西饶家里。
武权敲门后,听到喊声“请进!”但却没人来开门。门未关,武权推开,自已进来,一看西饶正在洗头。爱人拿一把大铜壶正往西饶头上冲水。
西饶半扬起脸叫:
“武主任——请坐!——稍等。”
武权说:“不坐了,有件事向西主任汇报一下。改制报告汪彤已经搞好啦,请西饶主任过目。没问题的话,便可立即上报。今天武装部车子去地区接黎部长,正好派人送去。
西饶边冲洗头发,边干脆地说:“就是个改名称的问题,我还看什么!你检查一下,看看没有漏掉的立刻报出去就行了!“
武权摸摸头轻声说道:“不过有个细节得跟你说说。就是吴魅从地区回来说,各县都在上报改制材料,改制中凡科以下非党负责人暂不任职。我县就是商业组谢大军,说他入党了,县委还没盖章,说他没入党,县委讨论又通过了,现在是待批。是报还是不报,一时他们还拿不定主意。”
西饶手拿毛巾揉搓着头发,略微思考一下说:“这也不难处理,谢大军入党是通过了县委讨论,但毕意是待批,暂时还未盖章吗,还不能称为正式党员。所以,只能按非党对待。但是,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机构名称改革后,位置给予保留,工作照样干着,入党后再正式任职,不就行了!”
武权鼓掌笑道:“西饶主任高见,‘两全齐美,’就请您签个字,我盖上县章子立即报出去。
西饶在文稿上签字后交给了武权。十五分钟后,吴魅带上这份县级各部门改制的文件,乘车专程送往地区了。
这是武权上任后所做的第一件公事。公事,公事,即公家的事。首要一点是主公,旁观武权、汪彤所作的公事,颇有假公济私的味道。
这件事,对于汪彤来说,恐怕是在狮泉县所做的最后一件“公事”了。
汪彤亲手作过这件公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半靠半躺在自己的铺盖卷上,冷静地思考起自己:
上山一回,与柳卫东副书记密切配合,竭尽全力,刚刚十拿九稳,有望向前迈进一步,没想到政局变幻,甚于风云。黄粱美梦瞬间化作乌有。而武权那呆子,连他自己也未想到,一夜之间小卒过河,鱼跳龙门,摇身一变升为副县级领导。若不是自摆乌龙、阳差阳错怎么便宜了这个夯货。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吗。
汪彤无可奈何,隐怨自叹:
黄粱美梦时常有,醒后思来续不圆。绝望情怀生抱怨,空塞粪土伺心田!
吴魅昨天搭武装部车子去地区送县上的改制文件,今天下午又搭同一车子,与黎部长一同回到县上。
吴魅一下车便先到武主任——武副县长处汇报。恰巧汪彤也在坐。
吴魅过于热情地呼喊着:
“武县长!我回来了!”
武权虽然听的有点刺耳,但沙黑的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瞬间掠过的一丝欣喜的微笑说:“鸡下蛋一样,喊什么——哪有什么县长?”
“地区机关已改制,都部长,处长、局长、科长地叫着。各个县上人家都已改称县长了,咱们落后了!”吴魅理直气壮地解释着。
汪彤不动声色地看着吴魅,想听听有些什么新消息,“你送文件有功劳,过后奖励你!还听到什么新闻都说出来。”武权催促他“快说!”
“还有消息!调我们县新的副书记佟向阳,原来是地区某局的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