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倖的是,吴魅和三个丫头都未受伤,有惊无险。
机要员阮萍边笑边说:“小吴我们四个正在打扑克,小吴要露一手——用高压锅做‘红烧鸭子’炉火很旺,气孔不停地嘶嘶叫着,气阀也不断跳动。吴魅说要把鸭子煮烂些,随手又在高压锅盖上再压了一把菜刀。我们都害怕,小吴说‘没关系’!我们以为他天天做饭,有经验,也就没再管他……几乎忘了锅的事,不一会就炸了!”
一听阮萍提到“菜刀”两个字,吴魅敏感地心里一动,便到处找菜刀。还是一个藏干小伙子先发现了,它端端地砍在靠窗屋顶的房檁上,小伙子站到床上,用力撼了几下,才把刀拔下来——啊,真是好险!
看完现场的李刚义,确认没伤着人,也就放心了。他拉了拉谢大军的衣袖,两人缓步离开。谢大军瞅瞅正在收拾房子的武权,脸蛋子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不禁笑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人们哄堂大笑……
武权悻悻地看着散去的群众,自己愤愤地嘟哝了一句:“幸灾乐祸!”
柳卫东表现了出奇的沉稳。他压根没到现场去。听汪彤仔细汇报了经过,知是一场虚惊后,心是放下了,但气却不打一处来,半天,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话:“嘴巴没毛,办事不牢!”
今天,从县机关到武装部说笑的主题都是一个——县头头小伙食团高压锅爆炸事件。
武装部几个头头,都习惯地集中在黎部长的房间里闲聊。
伍风春常委慢声细语地说:“县上新来的这位柳卫东副书记,真有点让人摸不透。周书记下山没两个月,他就把食堂给关了,自己带着政工组长、办公室主任搞起了伙食团,还有个什么口号:‘划整为零’……这回高压锅爆炸,幸好没伤着人,要是伤了人,看他怎么交待……”
黎部长:“他恐怕没想那么多,只是他这食堂一关门,把我们武装部的同志,都给关在了门外边。看来,这回我们非单独起伙不可了。”
伍风春常委好像想起了什么:“柳卫东副书记上任,一开始,就建议我们开小灶。县上头头过来一起吃,我们没同意,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关食堂的事,一半也对向了我们。”
张副部长轻轻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黎部长:“其实他是自讨没趣。把山下闹派性的一套搬到山上来,不管用。我们军队的威信从来都是很高的,不管走到哪都受欢迎的。现在商业组食堂办起来了,明天我去问一下,到他们那去吃,估计没什么问题……”
伍风春常委笑道:“我差点忘记,不用问了,商业组谢大军他们已让人来专门向我说了,请我们武装部全体同志,到商业食堂去就餐!”
黎部长满意地笑道:“谢大军这个同志,你别看他是个大学生,知识分子,对工农兵感情深着哪。”
从第二天下午开始,武装部机关全体干部,就都到商业食堂来就餐了,和原先在县机关食堂一样。
武装部的干部们,只要到地区回来,从分区食堂弄些蔬菜什么的,伍常委就让都送到商业食堂来。只要食堂出去拉菜,武装部随时都会派车。
现在商业食堂办的好,已经出了名。加上过往司机也都要来这吃顿饭。特别是藏干司机,非常喜欢来商业食堂吃饭,因为这里既有汉族的菜饭,又有酥油茶,这使他们格外开心,给商业食堂起个别号,叫“团结餐厅”。
商业食堂的兴隆,气坏了柳卫东伙食团的人。特别是武权与吴魅两个,他们白吃机关食堂的渠道断了,人们的舆论又很大,每天议论纷纷,不绝于耳。连人们叫作“智囊”的政工组组长汪彤,也颇感头痛。
头痛归头痛,智囊还是智囊。在县委副书记柳卫东向全县科以上干部作了“正面教育”动员报告,提出联系实际,解决问题的口号后,汪彤就决心要做出点“成绩”来给柳卫东看看。
汪彤向办公室主任武权说:“高压锅事件,庆幸没伤着人。既然没伤着人,毕竟是一件小事,当笑话说两天就会过去。现在真正让人过不去的是,这个谢大军,他巧妙地利用了县食堂关门的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而代之,真是可气!”
说到谢大军,武权的怨恨更在汪彤之上。若讲知识,两人都是大学生,谁也不比谁差。若比政治条件,自己在学校时就入了党,而谢大军至今还是个“白丁”。
论岗位,办公室的差事,比商业组优越得多。至少在政治、行政工作上,天天接近县领导。行政业务上,可以说是县上的司令部,一切事务都要由办公室发号施令,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偏偏和谢大军这个“白丁”几次交锋后,均败在了他的手下,至今仍无可奈何……武权有时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背地里暗自庆幸这次?span class=yq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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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转念一想,武权觉得,汪彤工作上太过于求稳。本来丁明光打了吴魅,他政工组怎么收拾他都不过分。他却偏偏求稳,放走了丁明光,让他调回了贸司,又重新当了商业食堂的炊事班长……真是不可思议。
武权想用激将法激一下汪彤,看他倒底是怎么想的,于是以调侃的口吻说:“你分析的全对!高压锅事件未伤着人,权当一个笑话。食堂问题你看的也很透彻。我真想收拾他们,遗憾的是没这个权力!而你汪大组长有这个权力,你却不肯做这个事,该不是怕得罪人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
汪彤顿时脸色气的发白。汪彤不气则已,一气便神态反常。本来灵巧的嘴此刻倒显得有点不听使唤,只见他瞪大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武权,吃力地重复着他方才说的话:
“怕得罪人……我怕得罪人……武主任,我告诉你,正像你们平时说的,我一是贫下中农出身,二是转业军人,三是共产党员,我是‘三块钢板’加身,难道我怕一个炊事员打我不成?”
汪彤喘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不是我说你,武主任,你也是大学生,谢大军也是大学生,你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谢大军遇事肯动脑子,而你武主任却很少用脑子。你是共产党员,人家还是个‘白丁’,可你却一次次败给他,为什么?就是因为不用脑,老想蛮干!整人,总要有个理由吗!就凭丁明光打了吴魅两拳,就能把丁明光一棍子打死?一个丁明光事小,得罪群众事大……丁明光不止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个谢大军、张大军、李大军,有一帮人,他并不孤立……”
“噢,这我倒没往深处想……”武权现在才真觉得自己有点理屈,说话欠思考。
汪彤,不屑地说:“武老弟!不想可不行啊……一个炊事员手里不但有饭菜,还有酒肉!谁不吃他的?他喝酒吴魅说他‘小偷’,他反过来却讥笑我们伙食团偷了食堂的蔬菜和副食品。你说他的事,大家孰视无睹;他说你的就是问题,群众很反感。这种被动的事,能就事论事地追下去吗?你说我‘怕’,我怕什么?真正应该怕的不是我,而是你!我不怕,因为我虽在你们伙食团吃饭,但我并没有叫你们做什么,是吧?”
汪彤故意把话停下来叫武权有时间想他前边说的话,然后接着又深一步说道:
“一些事情,你没想,可老头子想到了。他是经过批斗的,他不怕哪一个人,但他怕群众!你还老是给他挑事。他若不是听我的劝阻,同时也顾及你的一点面子,早把你换个位置了……你今天之所以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求你感激也就罢了,还要听你的二话……”
一席话说得武权头脑发热,脸上发烧,赶忙抱拳捧出笑脸解释说:“小弟无知,多有得罪。请汪兄见谅!小弟不过一时性急,想激你一激,是小弟失礼!”然后从桌柜中拿出一瓶白酒和一碗花生米并一碟榨菜炒肉丝,两个酒杯斟得满满的。先敬给汪彤一杯,然后自己端起,轻轻地一碰,一饮而尽……
武权见汪彤一杯释疑,便笑脸相迎,甚是开心,又连饮两杯算是自罚,便进一步感慨地说道:
“汪组长,这次上山来,能遇到你老哥是兄弟的福气!我这个人平时不爱动脑,正像你批评的那样,赶不上谢大军的一半!老头子不大看中我,多亏你老哥从中帮助,才保住我这一方平安。今后还请多多指点。只要你不嫌弃兄弟我,我永远认你这位老哥。老弟我一切唯命是从!你说说,我们今后到底该怎么干?”
人一喝酒,再高的智商也会减半,酒后吐真言更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汪彤端着酒杯,听着恭维,心里既充实又痛快。为表示诚恳,也直言不讳地说:“武老弟!你虽然是个知识分子,但你毕竟是个直人。不瞒你说,谁不想干出点成绩来!谁不想进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不是一个好士兵!’你、我、包括老头子——都一样!我们离乡背井,到这号称‘世界屋脊’的高原上来,我们吃苦受累,不做出点成绩来还算什么?可是话又说回来,成绩,不是想做就能一下做出来的,这得看机会……”
“机会!哪有什么机会呀?”武权不无悲观地说。
“所以我说你要多长脑子,机会往往就在你的眼前,人总是看不到它。”汪彤得意地接着说下去:
“你想想看,如果周书记在县上,人家与咱们思想性格不合那咱们就没戏!可现在,周书记下山出差工干,安排老干部,最快也得一年半载的时间,临行前,把主持县委的大权交给了柳卫东书记。也就是说,柳卫东虽身为副职,但现在行使的是一个正书记的权力!有了这个权力,自然就有了建功立业的各种机会,明白吗?其他还用细说吗?只不过有一点还要说明,仅仅有权力是不够的,关键在于如何去使用它……”
“武权谨尊教诲!”武权虔诚地说。
“一个人的权力归根到底是有限的。要使自己的权力有所发展,就要千方百计地使它融入领导的权力中,那样你的权力才会增大,含金量才会提高。如何才能做到这一步?这一切就取决于你在领导面前的威信……”
武权一边点头,一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说:
“你说的从理论上讲,近乎是真理!只是太难了,非从政天才,一般人谁也难做到这一步!”
汪彤点头承认武权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一般人是难以做到的。所以刘少奇主席让我们的党员、干部,好好地‘修养’,以平时的‘修养’迎接未来的‘天降大任……’遗憾,刘主席也是理论脱离实际啊,‘一生修养’最后还是没有好下场……”
汪彤说完,举杯一饮而尽,杯子还在空中,举得高高的,然后哈哈大笑……武权从内心佩服汪彤的幽默,转尔举起双手,一同哈哈大笑……
汪彤放下洒杯,站起身来,歪歪扭扭走到武权面前,伸出一个食指:
“酒后胡言!天知——”
武权:“地知——”
汪彤:“你知我知!”
汪彤、武权复又哈哈大笑……
汪彤已经半醉,走到门口停下,一手猛然抓住武权的肩膀:
“叫丁明光那小子先笑几天,等他们把眼前的这些事全忘了,再往后看——有他笑不出来的时候。联系实际的‘正面教育’才刚刚开始——谁笑到最后,才算笑的最好!”
汪彤,把武权向里一推,自己拉开门,迈步出去,又随手带上门。汪彤似醉非醉地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汪彤回到房间去,心想叶心钺恐怕早已熟睡了。当他回到房间,点燃蜡烛一看,叶心钺竟然还未回来。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难道他也喝去了……”
叶心钺脚前脚后也回到了房间里,同样喝的不少。汪彤说道:“你喝多了!”
县委副书记柳卫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虽然意外地执掌了县上党、政大权,尽管是临时的,但确实是实在的“一把手”。这无论如何,应该是令人高兴的。
但又一想,最近为了一个炊事员丁明光与管理员吴魅打架的事,食堂关了门,群众有意见,伙食团差点出意外,这让人很被动甚至没面子。没想到,一个从省城地方大机关下来的处级干部,到这偏远的小县竟然玩不转……想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汪彤此时揣摩透了柳卫东的心思。他为了柳卫东,但更是为自己,他正在暗中为他效力。他经过不到十天的努力“深入群众”后,几乎全部掌握了丁明光以往的简历,以及县上其他人的一些典型的问题。
汪彤面对自己的笔记,只等向枊卫东汇报后,只要他一句话……自己便可放手地干起来。但他此刻并不急于主动去找他送上门去。觉得这样才更庄重些。他确信,要不了多久,柳卫东会主动来找他,让他的架子端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