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不必靠岸,泊在此处便可。”女子说着留下几定银子,几个起落间便已落到花满楼前的画舫上,一身素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看到没?那是白帝城的女弟子。”
“什么?白帝城的?”
“可不,你瞧她服色样式,头上帏帽,可不就是白帝城?”
“白帝城的女弟子怎会来此风月场所?”
“白帝城可是仙人城,据说城中女弟子皆超尘脱俗,不知那帏帽下是何模样,真想掀开来瞧上一瞧。”
“仙子留步。”男子摇晃着扇子将女子拦住,“在下——唔,啊——”男子自以为潇洒的搭讪以飞身撞墙而告终。
“哎哟,姑娘,您这是干嘛?”老鸨妖妖娆娆地出场,领着一干护卫,将女子围在中间。
“白帝城的人,跑到我花满楼砸场子?”老鸨柳眉一挑,护卫立时亮了刀子。
“砸场子?呵呵,妈妈说哪里话?”女子笑着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在手中把玩,“我是来见霓裳姑娘的。”
老鸨噗嗤一笑:“小丫头莫不是在消遣艳娘吧?”
“妈妈何出此言,花满楼门堂大开做四方生意,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再者说了,您这店子也未明文规定不接女客吧?”女子说完将金子扔到桌上。
艳娘一瞅金子深嵌进去,也知道眼前之人不好摆平,只得陪笑道:“姑娘说得是,不过我们霓裳立有规矩,每晚只待一客,需得三项比试拔得头筹者才入得了霓裳的房门。”
“我应战便是。”女子言罢自顾上楼找了张视野开阔的桌子落座。
“哎哟哟,真是奇事年年有,连白帝城的女弟子也到妓院开嫖,不得了,不得了。”艳娘说着将上前围观的女儿们哄走,“看看看,看什么?还不快去伺候客人!”
竹青阁里的客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倚廊而坐的女子,“子兄,怎么?认识那位姑娘?”
子穆饮下一杯酒,淡淡摇头,“声音有些耳熟而已。”
“哦~~”对坐男子恍然,“什么时候起,白帝城的人也如此招摇了?”
“只怕是有人故意如此。”子穆说着目光扫过女子双手。
“看来子阁主看出了端倪?”男子显得十分好奇。
“白帝城弟子虽皆着白衣,但袖口花纹的繁复程度标识其入门深浅。这女子袖口刺的回环云纹不仅繁复而且相当精致,但其双手虎口却不见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这在以剑术见长的白帝城几乎不可能。”子穆一边作出分析,一边思量务必要给无邪传个消息才行。
“子阁主眼光如炬,宣鹤佩服,佩服。”男子打拱作礼,为子穆满上酒水。
“不敢担,齐帮主谬赞。”子穆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诚意。
忘忧依着栏杆,百无聊赖地等着霓裳的比试。那日在白帝城因为不认路误打误撞进了不知哪个女弟子的闺房,顺了这身行头和银两。顺流而下来到青州,路上听说青州的花满楼有些意思,便打定主意来见识见识。忘忧记恨君无邪,誓以败坏白帝城名声为己任,才如此招摇。
此时,大堂中戏台上的帷幔缓缓拉开,一个身着粉色长裙上披水蓝布帛的女子婷婷袅袅走到台心,对着座上客人福了福身。“奴家怜儿,是霓裳姑娘的婢子,代我们姑娘拜谢诸坐今晚捧场。”怜儿说完击掌三下,两名丫鬟将画轴展开,上书四字:花光蝶影。
题目才出,底下一片窃窃私语,有人心急地喊道,“如何比法,怜儿快些道来!”“是呀,赶紧的!”
怜儿微微一笑,一排侍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执一个托盘。“第一关,客人不得离座,消将盘中牡丹花瓣拼到卷轴当中,便是胜出。若是弄破画卷,便是输了。”
侍女依照个人领到牌子的编号将色彩不同的牡丹花瓣送至客人桌前。紧接着,一张巨大的白描牡丹图缓缓升至空中。
忘忧两指拨弄着盘中蓝色的花瓣,好家伙,这考究的是眼力和指力。败在君无邪手上,让忘忧的自信大受打击,她心中有些忐忑,第一关便这么难,这个脸真是丢大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此刻正冒充白帝城的弟子,要丢也是丢白帝城的脸,不觉放松些许。
怜儿手执铜锣,示意选手准备。忘忧环顾四周,发现几个包间的窗户皆以敞开,这布局设计巧妙,外间客人看不进去,里头的客人却能将台上一览无余。
比试开始,动作快的客人认了自己的牡丹,忘忧快速扫视一圈,找了个角度合适的正要下手,不想被竹青里飞出的黄色花瓣抢了先。忘忧只得另选其他,谁知又被兰幽里飞出的紫色花瓣抢占。
啧,磨磨蹭蹭做什么!忘忧暗骂自己,手腕转动将手中瓣掷了出去,力度太弱,居然没有黏住,再试,太强,差点将花瓣震碎。不过忘忧很快便掌握要领,在一炷香内将牡丹完成。
第一轮比试,包括忘忧共七人入围。令忘忧信心倍增,不过随即又想,不对呀,万一自己要是赢了,岂不是给白帝城长脸?
“恭贺七位客人进入第二关。”怜儿的话音拉回忘忧的胡思乱想,“第二关,同样不得离座,不得损坏画卷七位客人在一炷香时间内,将与花瓣同色的蝴蝶捉住,并使其停于花间——轻舞。数量最多的前三位进入下一关。”
抓蝴蝶,没什么难度,难的是将蝴蝶粘到画卷上,要活的,还不能离座,速度越快越好,这一回合,不轻松。
忘忧无暇分心看别家怎么进行,眼疾手快地将飞至跟前的几只蓝蝶倒扣碗中。咦?蝴蝶呢?忘忧只觉空中蝴蝶数量骤减,环顾四周,才发现兰幽里的人居然御气将所有蝴蝶都吸了过去,一只只任其挑选。这一招还真够霸道的。
忘忧只得运气如针,扎入对方气团,试图将蝴蝶抢回。就在此时,竹青里的人弹出几滴酒水,将因两人拉锯而僵在空中的黄色蝴蝶一只只打到画卷上。卷上有黏胶,他力道掌握极好,又因蝴蝶在空中静止,他每一滴都避开蝴蝶翅膀,打在身体上,蝴蝶很快黏住不动,只余翅膀开合。
果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兰幽里的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迅速撤力,将抓到的紫蝶一气儿抛出,趁蝴蝶不及煽动翅膀,再借指力,隔空将其一只只打在画卷上。
剩下几人抓了蝴蝶却没本事将其黏上,试图用银针作弊的被当场发现赶了出去。
众人见忘忧竟然还未粘一只蓝蝶,以为她必输无疑。其实忘忧打算后发制人,待空中只剩蓝蝶时,双手齐用,天女散花般将一动不动的蓝蝶打到画上。
香燃尽,怜儿细数蝴蝶数量,“紫蝶十三,黄蝶十二,蓝蝶——”
“这位姑娘,你输了。”怜儿仰起头,对忘忧说道。
众人见画上蓝蝶一动不动,皆出声附和。
“哦?为何?”忘忧反问。
“咳,这女子,你的蝴蝶都死了,还不认输?”底下有人喊道。
“是么?”忘忧说着朝画卷挥了挥手,只见所有蓝蝶居然都开始抖动翅膀。
“咦?活了?活了!”
怜儿恍然,对忘忧笑道:“姑娘好本事,蓝蝶十二!恭贺三位客人进入第三局!”
“寒冰真气?”兰幽里的人眯起眸子,细细打量起忘忧,“秋色,查查那女子。”
“已经派出人查探,爷,她会不会是君无染?”秋色猜测道,“她所练功夫似乎也是阴寒一路。”
“也许……”男子摇了摇头,不再答话。
第九章 霓裳
更新时间2012…1…9 16:39:23 字数:3625
“第三关,题字。三位客人以牡丹为题赋诗一首,题于画卷之上,合我家姑娘意者,即为胜出。”怜儿话音刚落,便有婢女端着笔墨来到忘忧桌前。
这霓裳还真是有趣,文才武功样样考到。不过这第三局变数太大,好与不好,全凭她一人喜好,需要的好运还真不是一点点。忘忧对霓裳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有些舍不得就这么输掉,哪怕是给白帝城长脸也非赢不可。牡丹的话……忘忧开始将拜应试教育所赐的唐诗宋词细细搜寻开来。
忘忧稍稍揣测了下霓裳的心思,有了计较。提笔之时却犯了难,竹青与兰幽里不见庐山真面目的两位是铁了心不想被人认出,一个剑点墨珠,隔空书就。一个绸带飞舞,遥控执笔,真是各领风骚,喝彩声一片。
如若自己再重复以上,是不是太没创意了?唉,忘忧摸摸下巴,还是传统一点吧,纵身跃起,扯过一截廊檐下装点的彩绸,掷向对面廊杆,做了个简易秋千,纵身而起,翩翩然落在当中。
从底下喝彩声中,忘忧知道自己方才动作与翩若惊鸿这个词相去不远。霓裳这第三关还真是用心险恶,即便过了前两关,诗作不出,字儿拿不出手,前面两关的风光彻底被人遗忘不说,还会被讥为莽夫。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青城!哎呀呀,文采斐然,文采斐然!”
“啧啧,好诗,好诗!”
惊叹,赞誉声不绝于耳,忘忧颇为自得,不禁暗道,霓裳,我如此赞你,你可不能令我失望。
狂放的草书,行云流水,洒脱不羁,精妙绝伦的诗句,读来口齿留香。一时间,人们对霓裳的兴趣反倒没有眼前这位神秘的白衣女子来得强烈了。
竹青阁里咔哧一响,酒杯应声而碎。
“子兄,您这是……”齐宣鹤收回看向白衣女子的视线,紧张地问道。
子穆接过连战递上的手巾将酒水草草擦拭,“一时失神,让齐帮主见笑了。”
齐宣鹤摆摆手,“子兄何故如此生分,叫齐某宣鹤便好。”
子穆强撑欢颜,咽下无尽苦涩,看着白衣女子的倩影,幽幽问道:“是你么?”
连战心中了然,这世上只有一个女子能让自家阁主失态若此。果真是她么?
兰幽阁——
“呀,这女子的字好生张狂!”春情忍不住出口。
秋色不懂书法,只觉那几行字连成一线,哪有好赖之分。说道狂,放眼江湖有几人狂得过自家爷?她只知道,能让春情用狂来形容的女子,一定非同凡响。
“恭贺客人夺得魁首,请登楼!”怜儿对忘忧福身,几名侍女分列楼道两侧为忘忧引路。
“有劳。”忘忧朝几名女子点头示意,往第三层楼上去。她刚一走,整个花满楼便炸开了锅,各式各样的消息由此传出,给不平静的江湖荡起波澜。
“姑娘好本事,还说不是来砸场子的,我霓裳的风头今日可是被您压死了!”香风扫过,红衣女子双目微阖,半倚在美人靠上,凹凸有致,曲线玲珑。抹胸裹不住呼之欲出的丰腴,一双玉足涂着红色单蔻摩挲着裙摆。
媚而不妖,将女性的美好展露无余,忘忧咽咽吐沫,即便身为女子,也不禁为她所迷。
“花开时节动青城,姑娘好文采。”霓裳起身,软弱无骨地倚在忘忧身上,“不过霓裳从未接过女客,姑娘可是霓裳的第一次呢~”霓裳说着缠上忘忧的肩膀,企图掀掉她头戴的帏帽。
忘忧侧过身去,躲开她的手。尤物就是尤物,几句话,一个眼波都那么勾魂摄魄。“霓裳之美,何止动青城,若你有心,怕是整个大楚都撼动得了!”
霓裳笑容有些僵滞,这话未免太大逆不道。
意识到失言,忘忧忙解释道:“在下只是对霓裳姑娘的倾城绝色心生赞叹,并无他意。”
霓裳敛去笑容正襟危坐,“明人不说暗话,说罢,找暗夜盟何事?”
嗯?这哪跟哪啊?忘忧心中大骇,怎么扯到暗夜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好在头上帏帽尚未取下,霓裳看不到忘忧颜色变化。
如果现在告诉她,自己真只是来嫖的,美人会不会立刻暴走?不用想,答案是肯定的。不过,暗夜盟除了杀人还有桩买卖便是打探消息,忘忧计上心来。
“在下前来,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忘忧坐到霓裳对面。
霓裳有些诧异,“谁?”
“独、孤、夫、人。”忘忧一字一顿。
“哪位独孤夫人?”霓裳显然明知故问。
忘忧笑道:“霓裳何必装糊涂,试问天下间还有哪位独孤夫人能劳动暗夜盟?”
“你想知道些什么?”霓裳说着轻叩桌面。
“她的全部,衣食住行,认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暗夜盟专攻于此,我便不再累述。”
“要价很高的~”霓裳盯着指甲上色彩鲜丽的丹蔻有些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两下。
忘忧有些发懵,这个二是什么意思?两千,两万?白银还是黄金?自己还真像只无头苍蝇闯了进来,其中道道一窍不通。“这个留下做订,为表诚意也请暗夜盟尽快带点料来。”忘忧掏出从白帝城顺来的一枚小小玉璧,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就是不心疼。
霓裳拿着玉璧至灯下以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