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紫文笑咪咪道:“安平王的女儿,向来只有娶夫,并无嫁人。”其实这却是她胡谄。安平王自己虽是娶夫回家,但却从未规定这女儿们不许嫁人。反正在她眼里,嫁娶嫁娶,有嫁有娶,总归是结成夫妻,何苦要分个谁嫁谁娶那么清楚?
柳云孤渐渐醒过味儿来,怔怔立在当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愣愣道:“娶……娶我?”
他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嫁个女人。见得周紫文笑微微点了点头,那狂喜便敛了许多。想到家中爹娘若是知道自己嫁了人……独子嫁了人……额头不禁微微冒汗。
“将军这是在求娶属下么?”
还是再求证一番,这才比较牢靠!
对面只身着中衣的女子双目炯炯,带着难掩的笑意,又轻轻点了点头。
柳云孤咬牙:“属下不愿嫁!”忠贞坚烈,仿佛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子,涨红了一张脸,满面通红。
——将军大人,要是您嫁的话,属下还是万分情愿的!
可惜周紫文并不曾给他分辩的机会,凤眸一凛,面上笑容悉数收起,冷冷道:“若是不嫁,明日便一百军榻,逐出守备营!”
柳云孤当即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将军大人您这是强娶豪夺!
也太不守律法了!
他虽向有急智,此刻却被这诡异到失常的求亲一事给冲昏了头,脱口便愤愤然道:“若将属下逐出守备营,将军准备跟谁成亲?”夹着一分愤怒,十二万分的委屈,三十万分的嫉妒。
在玉门关守备营三年,他亲眼见过军中一众男儿如何看待将军。起先新兵或者新的武官前来,初次见了这位大人,莫不是心怀绮思,概因她实是生的一副好容貌。但被她用凤眼冷冷多盯几日,总不免觉得军棍会随时打下来。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他这般不怕死的劲头,敢捋将军大人的虎须。
再在校场与她比试一番,经历惨无人道的落败,谁若还是能将军大人当作女人,那也是他本来也许是个断袖!
安坐如素的将军大人微微一笑,摸着下巴沉思:“几军棍下去,总会有人说愿意的!”玉门关守备营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儿郎啊儿郎。
他这次的真的被骇到了!
将军大人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到了要靠打也要强娶一名属下的地步!难道又是宫中那位七少?
他现在已经深深怀疑,今夜将军不是喝醉了就是在梦游,根本就不清醒。可是游目四顾,这房内并无酒杯酒坛,房中连一丝酒气也无,将军那双凤眼毫无睡意,目光清朗如剑,一直扎到了他的心里去——这样的令人放不下啊!
毫不怀疑,如果她几棍子打下去,守备营里那帮毫无气节的家伙立时就软了下来,哭着喊着要嫁给将军大人。
——假如这是逃避挨打的唯一方法!
他壮士断腕一般痛下决心:“将军,属下答应嫁你!”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您二老原谅儿子,不是儿子不孝,实是儿子若不嫁,将来您二老便连孙子也没有指望了!
儿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也只瞧中了这一位啊!
周紫文哪知柳云孤这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见得他答应,凤眸弯弯,顿时轻笑两声,理直气壮道:“既然柳副使答应了要嫁给本将军,那今夜就来侍寝吧!”
柳云孤:“……”
将军大人您这也是太心急了些吧!
其实那夜颇多曲折,柳云孤三年心愿得偿,虽嫁娶与当初自己所想有略有不符,但能得近伊人面,嗅着她清香的体肤,亲上那梦寐以求的丹唇,那种激动以令人颤栗的,几乎要哆嗦的快乐满足感却是分毫不少的!
只是这一切在将军大人那清澈到兴味,凤眸流露出的好奇神色之中,终究令他那向来厚到堪比城墙的面上也不禁染上了一层绯色,暗中咬了咬牙,他壮着胆子伸手将军大人那令人胆寒的凤眸遮盖了起来,顺便在她唇上使劲吸了一记,嘟嚷道:“大人您能不能闭上眼睛啊?”
她今夜倒是意外的配合,并不曾再出威吓之语,只是对令她闭眼这一项持有议异:“闭上眼睛怎么能瞧得见你如何行事呢?”
他额头止不住冷汗潸潸。
——原来她还准备从头至尾大睁着眼睛研究?
安平王他虽不曾亲见,但仅此一项,也可见她教女之失败,做母亲之失职!
不错,周紫文是比别的孩子自小懂事知仪。但那并不表示她是万事皆通。英田自然不会去普及这类知识。帝京之中那些纨绔女又与她不是同一条道上的。其父周峥教育女儿从来都当是儿子,武功兵法一样不差。周紫文自小熟读典籍兵法,忙于教导弟妹,知书达礼,唯有春宫图册不曾有机会接触。任职以来又在兵营,抬眼望去,一色的光棍男儿皆是下属,试问谁有胆子在美丽的女上司面前谈春宫?莫非是嫌军法棍子打的太轻,皮痒的不成?
因此柳云孤格外艰难才完成了这一项敦……伦大事,其间又因为弄疼了将军大人,惹得她差点发火,责问他技术不好,为何不曾练得熟练,竟然敢将她弄痛,是否平日对她腹有怨气,因此才这么挟私以报?回到玉门等她几棍子下去,不怕他不老实!
但彼时柳云孤正在得趣之时,又正是梦寐以求的时刻,漫说是打几棍子,便是将他一颗头颅割下来送了给她当凳子做也是千肯万肯的。
一番汗流颊背之后,他紧搂着将军大人,还在方才那荡魂夺魄,柔情蜜意之中沉浸,头脑还不甚清楚,随口便问了个极蠢的问题:“将军大人为何选中了我?”
那在他怀中的女子懒懒打了个呵欠,半闭着凤眸,(她总算学会了闭眼……真不容易啊)随口答道:“你皮厚,耐打。将来若是被本将军重罚,也不至于哭天抹泪要下堂求去!”
……将军大人,您还会更煞风景一点嘛?
柳云孤一颗热腾腾软绵绵的心如浸在十二月的湖里,呛了一口的冰碴子,从咽喉直灌到了肚肠。
他不曾瞧见,那翻过身背对着他的玉面之上,那向来冷肃的面容之上,唇角轻轻牵起一道柔美的小弧,方才还紧闭着的凤眸璨亮如星,哪有半丝睡意?
第二日房信苍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前来侍候,但见柳副使身着中衣,斜倚在将军的床上,俨然男主人架势,瞧见他也只是略点了点头。将军全无羞涩之意,淡定的对镜绾发。
他虽心碎欲粒,但绾发这件事,向来是他的份内之事,此刻仍是强打精神上前去,柔声道:“将军哪里又会打理这些了?还是小的来吧!”
周紫文向来习惯了被房信服侍,此刻仍将玉梳递了过去,正等着这少年绾发,哪知倚在床头的柳云孤施施然起身过来,轻笑道:“妻主大人,还是由云孤来替你绾发吧!”
他在她面前向来俯低作小,插科打诨惯了的,因此说出这般话来倒并不曾显得突兀。倒是房信,听到这一声称呼,只觉天雷轰顶,仿佛是在劫难逃的精怪,这一劈之下面上虽瞧着不见半点裂缝,但他疑心自己皮子下的筋骨血肉五脏六腑已碎成了一片片,不然为何眼前之人如此模糊,耳中再听不到半点声音,他狠狠握拳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可是连痛意也如此迟钝。
耳边极遥远的传来一个声音:“房信好像着了风寒,脸色瞧着这样白,妻主大人,不如今日让房信歇息一天,由云孤来服侍你,可好?”
房信疑惑的转头去瞧,这样真挚的关切之意,映入眼帘的虽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可那眸中的冰寒毒辣警戒之意十足。
“也好。”这样轻浅的两个字,落在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却仿佛是重重一锤,于是将这些迷障都打散了。
他梦游一般走出房去。
很久以后,久到柳云孤的地位无人再能够悍动,他曾居高临下的,轻描淡写道:“房信,得亏了你当初足够聪明,不然,今日这王府之中,怕早无你的容身之处了!你只需要记得,我柳云孤的人,谁都不可以染指!”
他那张平日在大小姐面前嬉皮笑脸惯了的英俊面庞之上,带着一股子暗藏多年的杀气。
这些话,大小姐焉有机会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嗯,小柳子追了这么久这么辛苦,咱还是厚道点,给人家一个圆满的结果吧!
这是今天的更新,嗷……
62
62、风雪度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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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两日,使团与回纥官员就双边商贸之事谈妥,整装待发。周紫文进宫面见回纥可汗,但吐迷度恼她前几日无理,打了小七,连面上和乐也不愿意装,十分不情愿她再见小七,又旁敲侧击,不咸不炎说了几句。
“周大将军虽与本汗可贺敦认作了姐妹,但身为长姐,还是要爱护幼妹不是?”
周紫文愕然,他这是责备自己?
若非他,她们姐妹焉能生份了?
虽碍于大周国体,她不能同这回纥可汗吵起来,但心中窝着那把火怎么都扑不灭,那口气未免不太好:“可汗明鉴,我这妹妹听着就是个淘气的,可汗乃是整个回纥汗国的可汗,想来定然心胸宽广如海,万事不会与我家小妹计较!”
吐迷度冷笑几声:“周大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本汗的可贺敦,本汗自然加倍疼爱,比不得有些人,认了妹子,当着众人比之亲生姐妹亦亲,背过众人尽做些恃强之事。也不知提起这小妹来,心里碜的慌不慌?!”
周紫文一张玉面,顿时涨得紫红,恨的咬牙切齿,怜妹心切,终是没忍住,厉声指责:“可汗私娶家妹,尚未回禀家母,按着大周礼数,此门婚事既没三书六礼,亦无男方庚贴婚书,自然算不得数!可汗还请立刻请出家妹来,让本将领她回去!”
吐迷度虎眸微眯,高坐王座,转眼却哈哈大笑一声,大步从王座之上下来,朝着周紫文抱拳行李:“大姐既然亲临回纥,何必藏着掖着?小七的娘家人来了,本汗自然不敢怠慢,何苦一个不顺心,便要将我那小娘子打的面肿如猪头,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夜?”
前半句暗含讽刺,后半句纯粹胡谄!
周紫文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只是她却不动声色,只等吐迷度施礼下去,立时朝旁边避了避,淡淡道:“此桩婚事还未经家母同意,恐不能成,可汗这亲认得早了些!”
她这几日左思右想,还是将小七带回去比较保险。若是这回纥可汗不能同意,也要教他知道小七的身份,不能委屈了她。
她这番想头却是与小七南辕北辙,一个想尽了法子瞒着,只等伤好便要脱身而去,大周万里河山,教这回纥可汗去哪里寻一个无家无业的安小七出来?一个生怕当妹妹的任性胡闹,万一惹出祸事来,身边无人收场,大周安平王的爱女,这身份总好拿来挡上一挡灾祸。
吐迷度见得她坦然承认,倒不好再借机讽刺。只是她这话倒也并不能教他介意,笑的疏朗客气:“大姐怎生这般见外!过得两年,等小七生了孩儿,本汗定然带着小七与孩子回大周省亲,到时还要烦请大姐做一回向导!”
周紫文近日初晓人事,闻言心中顿时压了个千斤秤砣一般,重的惊心。她千岁万算,唯独漏算了一样——孩子。
依安平王府与地煞门的财势,多养一个孩子本也没什么,可是若是回纥可汗的孩子……她张口结舌,终于讲出一句极失身份的话:“你俩个……你与小七……已经圆房?”
话一出口,她已后悔。奈何吐迷度并不是大周男子,还懂得温文含蓄一说。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本汗与小七成亲已有数月,大姐瞅着本汗,像是不能人道的样子么?”
周紫文大窘,面色涨的通红,恨不能就此遁去。就算他二人婚事不合乎理法,可过问妹妹闺房之事,却极是犯忌讳,她不过是关心则乱。
吐迷度却已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回身坐回王座,握拳掩唇,咳了一声,这才不紧不慢道:“大姐既然前来辞行,本汗谢过大姐这番心意。只是小七近来身子不适,在宫中卧床静养,受不得刺激,还请大姐走好!”
他这分明是送客的意思。
周紫文一惊,身子不适……卧床静养……受不得刺激……从来活蹦乱跳的小七……难道是……
她不顾吐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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