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成了这样?为什么偏偏要让他们成了这样?为什么不是自己……不是在莉莉去世的时候就犯下大罪,早该去死的自己?为什么是无辜的塞壬,落到这样的田地?
二十年前他害死了他深爱的人,二十年后他害惨了深爱他的人……他这样的罪人,怎么配得上他们,怎么值得别人来爱!他全身颤抖着,竭尽全力才忍住了蹲下来痛哭的欲望。
“哈利出去了……没关系,哭吧。”
当邓布利多带着长长叹息,慈爱地说出这句话时,他喉咙里的哽咽再也压制不住。他感觉不到背上伤口再次裂开的疼痛,因为心要疼得多。
第 103 章 。。。
塞壬醒来已经在三天之后了。卢修斯得到消息之后飞速处理完手头事务赶到,正赶上塞壬喝过一点粥,态度坚决地要求去洗漱——而小精灵正撞着墙尖叫:“邦妮不能让塞壬主人满意!坏邦妮,坏邦妮!”
“马尔福先生?”塞壬眯着眼,眼里有泪水的痕迹,似乎认出他很艰难。这让卢修斯很有些不快:“卢修斯。”
塞壬眨眼,“唔?”
“你应该叫我卢修斯。”卢修斯道,“邦妮让你不满意么?”——背景音是小精灵更激烈的撞墙声。
“……卢修斯。”塞壬从善如流,“我只是要去摘掉隐形眼镜。戴太久了,不舒服。”
他勉强睁开了眼——那双本来清亮的眼睛充血得厉害,所有眼白的部分都成了血色,而眼珠却是暗红色的,看起来可怕极了。他微微笑了笑又合上眼睛,摸索着摇摇晃晃地要下床,卢修斯忙把他接住了。
“盥洗室……”塞壬倒是不怎么客气。卢修斯看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镜子前面,闭着眼睛洗过手,然后掀开眼睑从角膜上面摘下一片东西。然后是另一只眼睛。完了,他摸摸索索地找出一瓶药水滴进眼睛里,像是被辣得用力闭眼皱眉,两行不知是眼泪还是药水的液体就从眼角滑了下去,在下巴上摇了一摇便滴下去了。
塞壬面色苍白神色痛楚,身形弱不禁风,脸上尤有泪痕,看起来自然有些可怜。明明已经跌入泥淖,但他的骨子里却透出一股从容来,像是再没有什么能把他击垮了。
重新安顿好,卢修斯再问了一遍事情发生经过。相比起来塞壬的回答更轻描淡写:“药效过了,再加上情绪不稳……就魔力暴动了。”
什么样的情绪不稳能让一个内敛稳重的成年人魔力暴动?或者多么不稳定的魔力会因为一点情绪问题就暴动?
相比起西弗勒斯的莫名其妙,塞壬显然对自己的情况知道的多些。但他没详细说,卢修斯也就没问。
卢修斯有些不敢把检查结果告诉塞壬:失去魔力变成哑炮,这对任何一个巫师来说都是最大的惩罚,甚至比被投入阿兹卡班更可怕。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失去力量的心理落差,更因为失去魔力之后身体空虚虚弱。对于任何一个贵族家庭来说,当一个成员失去了魔力,那他就应该被宣布死亡了。魔法界记载中所有的后天哑炮,都在一两年内不堪忍受郁郁而终,唯一的例外是个当时六岁的孩童。而且,越是之前强大的巫师,可以说死亡得越快。
他只是避重就轻地说:“这是我的一个落脚点,你暂且安心在这里养伤。西弗勒斯会为你制作魔药,为你翻案的事也会帮忙。……如果你有什么理由仍旧不想翻案的话,或者有别的什么要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给你 做出合适的安排。”
塞壬闭着眼,轻松地微笑:“请帮我问问西弗勒斯……他是以什么身份来帮我的?”
这个问题西弗勒斯最终没有回答。以他与塞壬之间的直接关系,无论以什么身份,他都已失去了关心他帮助他的资格。要是论间接的,比如卢修斯好友的身份,却又疏远得让他不愿。他甚至不敢再去探望他,刻意地选择塞壬应已安眠的深夜去送魔药,交代小精灵不要提起自己。
他最多在房门外默默地看一眼塞壬依然苍白、但总算没那么皮包骨头了的睡颜,然后就飞速离去,直到回到自己的地盘,才敢重新体味在胸腔里积聚的闷痛感。
其实西弗勒斯·斯内普,在感情方面是个怯懦的人。少年时代他躲在树后偷偷地看莉莉欢笑,明明渴望之极却还需要莉莉来把他拉出来。学生时代他爱上了那道阳光,却始终没有去主动追求。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莉莉嫁了波特,生了儿子,在莉莉眼里他始终是朋友——还是被强迫了一起玩还心不甘情不愿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朋友,而不是追求者。一直到莉莉死了,他都没把暗恋说出口。而面对莉莉的儿子,他也是用憎恨去掩盖他对他的关心担忧。之所以从前邓布利多会夸他勇敢,其实是因为他了无生志,怕的不是死而是死不了。
他怕塞壬会不肯吃他做的药。他怕塞壬会不给他赎罪的机会。他怕他还不了他欠下的债。明明已不奢求原谅,但他还是希望能付出些什么……这样,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他却不敢出现在塞壬面前,不敢回答他他是为了什么而要尽一切努力治疗他,不敢告诉他他在为他担忧。
幸好,塞壬没有拒绝治疗。无论是因为卢修斯的逼迫,还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好起来、这一点压倒了他的骄傲。西弗勒斯不敢深想下去,怕想清楚那绝不是因为自己的付出。
西弗勒斯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坩埚前面,不然就是仔细斟酌要提交给威森加摩的诉词和证据,直到把自己累到合眼就能睡着。这样,他就可以去逃避思考他与塞壬之间的关系,以及、今后该怎么办。
“小精灵说你不肯喝药。”卢修斯的声音里带着习惯性的威严和淡淡的关心。
塞壬苍白地笑了笑:“只是还有点觉得别扭……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你跟西弗勒斯闹什么别扭,以至于不顾身体?我听说你们原来关系很好。”
“……所以才觉得无法容忍啊。”
“……你的问题西弗勒斯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
塞壬拈起小精灵呈上来的几瓶魔药中的一个。那是一瓶成色上佳的灵魂稳定药水……越狱后,因为魔力不稳定的缘故,塞壬已无法配制成色较好的这 类复杂魔药了。这一瓶灵魂稳定药水的药效差不多会是他原来所用的药水的三倍。而现在失去魔力的他甚至已经无法制作魔药了。
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个魔药大师?而且还是卢修斯最好最信任的朋友。以至于他不得不服用他所提供的魔药。
现在想起来,只是觉得别扭而已,而几天之前他还觉得让他受西弗勒斯的救助不如去死。执念确实是相当奇怪的感情。
也罢,反正,他没欠他什么的。
青儿得以见到塞壬的时候,塞壬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她见到的,是一个苍白瘦弱、却带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微笑的男子。他倚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铺在膝盖的书上,显得那样云淡风轻——多年不见。
他已摆脱了执念了。他已斩断了纠缠多年的情丝了。他已跳出了自己画下的牢笼,解开了自己戴上的枷锁……青儿看着塞壬眉宇舒展,不复阴霾,忽然眼眶里一酸。
可惜迟了。如果是在几年之前,她会为此高兴的。而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弃,她不会再纠缠上去。而且,脱离了一个情劫,塞壬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另一个的。
还好,塞壬从来不知道……青儿眯着眼睛甜蜜蜜地笑,在塞壬面前展开双手转个圈:“塞壬塞壬,你看我变的人身好不好看?”
塞壬笑容温和,那不是他习惯性用来敷衍外人的面具笑容:“不要那么没信心,蛇族女孩的漂亮可是公认的啊。”
她扑上去缠住塞壬的手臂撒娇:“哎呀呀别说的那么缺乏主观能动性嘛。那会让我觉得你在敷衍我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话说那个哈利波特好像感觉怪怪的……你帮我判断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啊。”
话说其实青儿那般敏锐,早猜出哈利想要什么了。只是她故意装傻逗他罢了,看那小子焦急又腼腆说不出口的样子挺好玩的。然后,顺便拿这个轻松话题逗塞壬开心。比方现在,她就在用眼角瞟着在一旁磨着地板想拉她又不敢的救世主先生偷笑。
“那个,塞壬……”救世主先生终于纠结完靠前了,“你真的是艾薇?”
塞壬扯过床头桌上的便签纸和钢笔,用左手写:I am Ivy Linesfore。
字迹……是不是艾薇的,其实哈利认不出。不过有魔法可以辨认字迹,所以塞壬不会拿字迹来糊弄他——这是赫敏交代的。哈利收起纸条,好奇问:“你在受审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塞壬耸肩:“当时有摄魂怪。在摄魂怪的控制下别说自我辩解了,我连法官问了什么都没听见。”
“那决战之前呢?决战之前,你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啊。尤其,是在最后两周里……”
塞壬的表情有些黯淡下去:“你知道,西弗勒斯选择了放弃我……虽然是我自己安排的,虽然明知道结果了,可还是很不爽啊。”
“那邓布利多呢?”
“赤胆忠心咒。这个咒语甚至会阻止他的画像开口。”
“那……”哈利欲言又止。
青儿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在塞壬身边呆了那么久却什么也没说?”
“……没……”哈利底气不足。
“我以为这个傻瓜他不想说!我以为他想自伤赎罪!”青儿的声音里带上了尖利的嘶嘶声,还有一点儿哭腔,“在中国的法术里犯下杀孽会沾染因果,会堕入魔道,永远无法挽救!而自伤可以稍稍减弱因果……他有前科!我怎么知道塞壬是因为无力反抗才进去的……他明明那么强……”
“好啦,不怪你。”塞壬揉着青儿的头发,“我当时确实是……谁知道阿兹卡班会让我更偏向魔道。现在没事啦。”
青儿哇地一声扒在塞壬怀里哭,声音断断续续的:“你是……放弃了法力……才……的……”
哈利局促不安地收回了想拍青儿的肩的手,用脚跟磨地板:“那个,你放心,我跟赫敏,还有斯内普……斯内普教授都会努力帮你平反的……”
塞壬摇头微笑,“我等着。”
第 104 章 。。。
有斯莱特林们周密的策划,翻案比想象中的容易。魔法部一开始造成了巨大的阻力,但在了解到某些情况后,基于政治方面因素的考虑而选择了给予方便。由测谎盘代替可能被抵抗的吐真剂,保证了一切证词的真实性。
而丽塔·斯基特的倾力帮助则是最大的亮点:在预言家日报上占据了整整两个半版面的采访《艰难的心之战争》惹出了无数人的眼泪;而报纸头版照片上的年轻男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给俊美的容貌添上一层悲壮色彩,温和而忧郁的浅蓝色眼睛里透露出从容坚定,挺拔的脊背使人无法忽略他在逆境中的坚强,而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则成了他最好的饰品……一半的魔法界倾倒了。
『“我不是为了逃脱惩罚而越狱。”说这句话的时候,维埃偏过头,抹去了眼睛里闪过的一点泪光,“我杀过人,犯过罪,不乞求任何人的宽恕和原谅。我只是不想……到死都没人知道我为我曾经的错误后悔了那么久了。”
“我之所以选择做邓布利多的间谍,不是因为我想要赎罪,也不是为了给谁报仇……那一点意义都没有,死者不会复活。我只是觉得我不该错下去了。我想要终结这个错误。”
“人们很难理解日日夜夜被死者的怨念纠缠而无法入睡的感受。邓布利多要求我去面对他们,不能忽视,不能逃避,不能沉沦。那很难……有一段时间我近乎疯狂,以至于要用疼痛来保持理智。……一直到现在。”
说到这里维埃握住了左臂,然后在记者的坚持下展露了他左臂上一条一条密密麻麻的覆盖了黑魔标记的伤疤,有的陈旧而泛白,有的是新鲜的粉红色,可以想象每一道伤都曾经深可见骨。这些长长的伤疤消失在衣物的遮盖下。
“对我影响最大的当然是邓布利多的死……”维埃仰着头,强忍着眼眶里积聚的泪水,“邓布利多是我最敬重的师长,他教导我、关心我、安慰我,为我出谋划策,为我耗费心血,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我父亲一样。然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快要死了……他要我在他死在病床上之前亲手杀了他,来获取伏地魔的信任……”他的眼泪滑下了脸庞,“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他对我来说那么重要……”他哽咽着,好一会儿才平静地接下去,“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选择了承担责任。”』
『据了解,圣芒戈检查结果表明,维埃已彻底失去了魔法。四年的阿兹卡班生涯,身体和内心的折磨使年仅二十四岁的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采访过程中他对这一点显得非常坦然,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解脱。』
结束了。
走出法庭的时候,阳光 照进他的眼里,有些刺眼。塞壬微微闭上眼睛,迎着暖洋洋的阳光,忽然不知该哭该笑。
他可以在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