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赌注是道观,那你的呢?”书生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揶揄:“我也不要求你出个百八十两,可是这赌注总应该差不多吧。”
“这个,这个……”老道士的眼睛在这间道观里乱转,不要说道观了,连自己都输了人家一百两银子,外带十年的洗衣做饭打扫房间,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当赌注的了。
“算了,就依着你的意思再赌一把。我赌这七仙观,至于你嘛……”萧晓云伸手往旁边一指:“这个半仙小猫儿倒是可以带在身边算卦解闷,怎么样,你要不要赌?”
第 1 章
呼啸而过的风挟起地上的黄沙,砸的树上新长的嫩芽啪啪直响。店主老齐看了看屋外东倒西歪的树枝,再瞄了瞄突然黑下来的天气,想了想叫来店小二:“小六子,去把门口的酒旗子收起来,不然就刮坏了。”
年轻的小伙子答应一声就往外跑,跟赶着风进来的的人撞了个满怀。“哎哟!”对方被他撞的倒退两步,跌在身后跟着进来的人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您。”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柜台上的老齐已经出来赔礼道歉,顺便对着他的脑门上来了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被撞的人穿了一袭青色的书生服,眉清目秀的脸上露出宽容的笑容:“不碍事的,大家都着急。”
在他背后,是一个穿着土黄色宽大衣衫的年轻人。他一边把身上的人往起推,一边嘀咕:“你当然没有关系,压在下面的人是我嘛!”
小六子做了个揖跑出去干活,老齐急忙把这两个人往里让,忙不迭的给他们倒茶:“二位要吃点东西还是住店?”
“天虽然还早,可是这天气不太好,还是住店吧。”那个书生一边回答,一边推了推旁边的人:“小猫儿,如何?”
穿黄衫的人眼皮都不抬的揉着自己胳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姓孙,名白虎,不叫小猫儿——掌柜,要一个房间。”
“要有两张床的房间!”书生喝了口茶接过话:“若是没有就帮我们打个地铺。”
“地铺?”那个黄衫的人抬起头来:“萧晓云,又是我睡地铺?这一路我都睡了多少地铺了?”
“小猫儿!”被抗议的人喝水的动作甚是悠闲,连眼睛都不抬:“咱们走的时候,你师傅怎么吩咐你来着?”
孙白虎撇了撇嘴不再说话,萧晓云扭了头对着墙上的菜牌开始研究:“掌柜的,先来盘水煮青菜,切二两……不,三两牛肉,再来四个馒头。”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吓得老齐一哆嗦,手里的茶壶在地上跌了个粉碎。萧晓云兀自研究菜牌,孙白虎揉了揉耳朵,皱起了眉头:“掌柜!”他看着手脚并用爬进来的小六子:“你的伙计怎么了?”
“山,山贼……”老齐的声音抖,身子更抖。整个人像筛糠一样直哆嗦,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山贼?”萧晓云终于把心思从土豆和红薯上移到门口。狭窄的店门口此时已经被堵的不透光。背光站立了两个人。前面那个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眉目看不清楚,可是眼里隐隐透出一丝蓝色,泛着让人胆寒的光芒。后面的那个比他略高一点,被前面的人遮去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灰色的袍子上映出的大片大片的血迹。
等这两个人跨过地上爬着的店小二,从门口进来。萧晓云才想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招了招手:“原来是文公子,又见面了!”
走在前面的人走到他们的桌子前,点了点头:“武公子,幸会!”
“噗嗤”孙白虎像是克制不住一样笑了出来,萧晓云瞪了他一眼,略带尴尬的说:“文公子,上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在下姓萧,不姓武。”
“萧公子?”近距离一看,老齐这才发现那个人的眼睛是蓝色。只见他把萧晓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右手的紫色扳指上:“萧公子今天要住店?”
“对啊。”萧晓云对着他露齿一笑:“天太晚了。文公子你呢?”
“一样!”姓文的那位还没有等人邀请,就在萧晓云旁边坐下。孙白虎瞟到两人间近的有点过分的距离立刻把眼睛瞪圆,站起来就要发难。
“那不如一起吃饭吧。”萧晓云起身拿起桌子另一侧的茶杯,挡住了孙白虎的动作。手里的杯子放到那两个异族人面前后却往旁边坐了坐,不动声色的跟那位文公子拉开了距离。
小六子这个时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在萧晓云和孙白虎身后记了菜,去厨房里忙活。老齐早已跑到柜台后面,离的远远的听店里仅有的四个客人聊天。
“文公子,”萧晓云喝着水闲聊一般的问:“上午的时候看到你这个侍卫以一当十,真是神勇无敌。不知道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那个灰袍人没有回答。
“多姆!”姓文的人声音有点严厉,灰袍人才拱手行礼:“多姆见过萧公子!”
“我只是佩服阁下的武功,有心结交罢了。何必这么多礼。”萧晓云话虽这么说,却没有回礼
“在下正有此意。”姓文的那位公子开口:“上午见面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介绍。在下姓文,名承都。代郡武川人。这次要去扬州探望远亲。这是我的贴身侍卫多姆。”
“在下姓萧,名晓云。齐州临淄人。奉家父之命去东都洛阳察看家族生意。至于这位”他指了指旁边的孙白虎:“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位高人,人称紫微白虎的孙道长。”
“紫微白虎?”文承都看着孙白虎有点发青的面孔:“听这个称号似乎孙道长擅长紫微斗数?”
“擅长不敢当,”孙白虎的身形微微一晃:“不过是钻研多年,略有心得罢了。”
“孙道长真是谦虚。”萧晓云在一旁说:“这位道长在雍州城极为有名。在下曾经请他算过一卦,甚是准确。所以才以花了大把银子请这位道长相伴,希望能够借助道长的先知保的我一路平安。”
“哦?”文承都一边躲开让店小二上菜,一边怀疑的问:“怎么我没有听说过?”
“文兄这就有所不知了。”萧晓云挟起青菜:“真正有能力的人,怎么会轻易入世呢?他们必然要等到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之时。我这次为了请孙道长出山,也算是花尽了心思呢。”
于是一行人边吃边聊,萧晓云把孙白虎的易经八卦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又谈了谈上午遇到山贼时的凶险,四个人越聊越觉得彼此兴趣相投,不大丰富的晚饭居然吃了快一个时辰才结束。
最后是萧晓云先带了孙白虎告辞:“天色已晚,明天还要赶路,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好!”文承都起身行礼:“萧兄请便。”
眼看着他们两个跟着老齐昏暗的油灯上了二楼,文承都突然出声:“萧公子,上午时为何自称姓武?”
“说出来还请文公子不要见怪。”萧晓云带着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在下听到公子报名时,不知怎得想起了幼时师傅教我对对子,不小心就诌了出来。”
楼上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文承都,武重庆?”那个姓文的公子嘴里喃喃自语:“这怎么对的上?”
柜台后面的小六子看到他蓝色的眼睛吓的打了个哆嗦,再一抬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咦?那个叫做多姆的大个子呢?
第 2 章
亥时,镇子里一片漆黑。
文承都的房间像所有人一样黑着灯,里面悄无声息,似乎跟随整个镇子陷入安眠之中。
窗户上传来“啪”的一声,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反身插好窗闩后,从这个人影处传来轻轻的响指声。
“怎么样?”床上有人问,声音是文承都。熄灯一个时辰,他居然没有入睡。
“少爷!”那个人影在床前单膝跪倒,是刚吃完晚饭就消失的多姆:“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
“没有问题?”文承都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
“是!”多姆压低了声音回报:“收到的消息说大爷派了十二死士,咱们上午刚好杀了十二个。估计是没有了。”
文承都在黑暗中沉思了一会,才问:“那两个齐州人呢?”
“那个孙白虎的确是个道士,吃了饭以后一直在地上打坐。萧公子拿了本书在床上一直看。”多姆仔细回想自己看到的情况:“奴才监视了一个多时辰,萧公子只起身叫小二倒了壶水,没有其它动作。”
没有威胁?文承都有点怀疑。他本名宇文承都,是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的第二个儿子,虽然是妾室所出,可却是先皇亲封的天宝大将,长安被攻破后,他就被派来打探情况。前几天父亲发了密函召他回扬州,信里还说:若是他带领手下的二十万人拥立新朝,就封他为皇太子。可是不知道他那个酒肉大哥怎么得了消息,居然一批批的派了杀手前来。他的军队都驻扎在长江沿岸,从长安到扬州的长途跋涉之中,可以信任的就只有多姆一个。
“不太可能啊。”他仔细想了想说:“那个姓萧的左手食指戴了一个紫色的扳指,右手中指上有很厚的茧,眼睛亮而聚光,一看就是用弓的好手。何况……”他想起萧晓云站起来拿杯子时手腕上有意无意露出的一截金丝,没入衣袖尽头的似乎是一枚柳叶刀。
“少爷。”多姆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声音,才出声问:“难道那位萧公子也是大爷派来的?”
“还不能肯定。”他大哥平日只知道喝酒宴宾玩女人,这次对于父亲的密令却反应如此之快,如果不是有能人相助就是他以前看走了眼。可是不管原因是什么,扬州的探子没有探听到全部的消息也是有可能的。“那个道士的武功似乎不高,可是姓萧的却一直吹嘘他,分明是调虎离山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这个人不可小窥,明天一起上路时要多加注意。”
“一起上路?”多姆跪在地上有点不解:“少爷,既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何必要一起上路呢。”
“从那两个人的身形来看,应该擅长远距离作战和偷袭。”宇文承都在黑暗中慢慢解释:“把他带在身边看着,总好过不知什么时候遇到冷箭。”
“少爷英明!”多姆跪在地上,心里对宇文承都反客为主的心思佩服的五体投地,“奴才明天一定注意那个姓萧的。”
“嗯。”宇文承都在床铺上翻了个身,也许是一个晚上对萧晓云捉摸的太久,闭上眼睛时居然看到上午血战结束后,慢慢走近的青色身影:“那真是巧了。”那个人隔着满地的尸体对着他遥遥行礼,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低沉,让人听了有说不出的舒服:“在下姓武,名重庆。”
青色的影子后映出血红的夕阳,那个人脸上泛着淡淡的金色,仍然是一脸微笑的说:“在下姓萧,不姓武。”
宇文承都在进入梦乡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对对子?分明是要掩饰真实的身份,你其实还是姓武的……
倒在地上的多姆被这一哼吓了一跳,等了很久只听到宇文承都越来越重的呼吸,才放心慢慢睡去。
子时,有人敲着梆子从老齐的客栈前走过。
床上有轻微的声响,孙白虎立刻醒来。眼睛刚适应了黑暗,就见一个人影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的往桌子走去。
他灵活的坐起身,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影子从自己的枕头上踩了过去,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水,又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唉……”他在那个人回到床上后叹了口气:“你又踩到了我的脑袋。”
“是枕头!”萧晓云慵懒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来:“你不是躲开了吗?”
“真不知道你这个毛病是怎么来的?”孙白虎一头栽倒在枕头上:“你说现在还有人监视我们吗?”
“监视的也是人,也是需要睡觉的。”萧晓云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快点睡吧。明天我们早点起。”
“为什么?”孙白虎换了个姿势:“因为那个文承都?”
“文承都?”萧晓云在帐子里冷笑,可是声音却懒懒的:“那双蓝眼睛让人立刻就识别出他是异族人,你见过姓文的少数民族吗?这个名字是随便起的吧。”
“说的也是。”孙白虎在地上漫声应道:“那他是谁呢?”
“我不清楚。他们上午杀的那十几个人穿着绸布黑衣,其中有一个衣角上挂剑的申猴玉带钩用的是上好的玉石,这些绝不是普通山贼用的东西。”萧晓云迷迷糊糊的说:“何况探亲的人怎么会派人来监视刚认识的人,显然他早就怀疑我们了。”
“怀疑什么?”孙白虎有点紧张的问
“我怎么知道,也许怀疑我们跟那伙人是一起的,也许想要谋财害命,也许……”萧晓云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总之,明天我们早起早走……惹不起……躲得起……也行……”
床上的人睡死了过去,孙白虎却因为刚才的话睡不着。他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八卦镜:若不是脱衣服时八卦镜中映出的人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监视。明天早上,一定要先算一卦,看看此番是吉是凶……
小六子打着哈欠上菜时觉得自己很倒霉,天光还没有泛亮,那两个异族人就起来让他打水洗漱准备饭菜,接着那个笑的一脸温柔的公子带着道士也走了出来。
“文公子真是早!”萧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