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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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风云-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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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原来的洞穴。虽然行程不能耽误,可是萧晓云的身体若是再淋雨受冻,只怕她就会命丧于这个山谷之中。
外面的天色一直很暗。棕灰色松树树干在洞口交错林立,中间夹杂着几颗杨树。树干上大大小小的节瘤,像一只只残缺畸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洞穴中渐渐升起的篝火。萧晓云的体力有些不支,喘气的时间比一路跑回来的宇文承都还要长,然后便靠着岩壁瞪大了眼睛看外面的瓢泼大雨,过了很久才低声说,“看样子这雨要下很久。”
宇文承都答应了一声没有扭头,只是守在在洞口对着越下越大的雨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背后一声闷响,扭头时看到萧晓云滑倒在地上,原来她已经撑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宇文承都几步赶过去,扶起萧晓云,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腿上未曾处理好的伤口开始发威,在火光下狰狞着流出透明的液体。宇文承都扭头想要找个法子出来,却听到旁边“噼啪”两声,火光渐渐的淡了下去。昨夜捡来的树枝已经被烧的差不多,这洞中最后一点温暖,眼看都要被消磨殆尽。
宇文承都没法,只好冒雨出去再找些柴火来。雨水将林地厚厚的黑色腐殖土和成一个泥塘,深深浅浅连成一片一片,以至于他每走一步都会深陷泥泞中。他小心的保持着平衡,走了很久才在一个凸起的岩壁下找到几根勉强能用来烧的树枝,揣在怀里带了回来。
洞底处萧晓云保持着他出去时的状态,依然昏睡不醒。宇文承都将捡来的树枝重又扔到火堆里去,发潮的枝叶带着滚滚的烟气烧了起来,虽然有淡淡的风朝着洞里吹,可是带来的水气将烟打散了一半,并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呼吸。他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才又回到岩洞的深处,将萧晓云抱在怀里。朦朦水汽弥漫在天地间,在半明半暗的火光中,两人依偎着,相互取暖。
萧晓云在一片哗啦啦的雨声中醒了过来。她的脸靠在宇文承都的肩窝上,对方长满胡茬的下巴近在眼前,有一些颓废,有一些粗犷,带着这个男人浓浓的味道将她包裹于其中,让她心里有一点点的慌。萧晓云在心里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然后挪了挪自己的头,却没有一点力气。这个时候,交握在她身上的双手轻轻的移动,她听见宇文承都低声轻问:“怎么?不舒服么?”
萧晓云张了张嘴,然后很吃力地小声说:“不,不会。”话虽如此,宇文承都还是换了个姿势,将她的头换了个姿势,却仍然倚在自己肩膀上,又把两人身上的披风拉的紧了些,温柔的安慰她:“你先忍忍,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回去。”
萧晓云觉得脑袋沉的像灌了铅一样,已经不是自己的。若不是宇文承都的肩膀撑着,立时就能骨碌碌滚到地上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昏过去,只得睁大了眼睛尽量的看着眼前的人,防止自己失去意识。
黑色的头发垂在比旁人更加白的皮肤两旁,在脸上印下淡灰色的阴影。苍白光滑的额头上,有几条浅浅的皱纹。没有表情的脸从侧面看去,仿佛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头像,刚硬而且美丽。脸上深深浅浅的伤痕,盛满了历史的回忆,像是刚被挖掘出来一样,每一道深刻的痕迹都记录着久远的故事:从蒲州到扬州,从魏县到洛州。
他的鼻子高高的隆起,下面是紧抿的嘴唇,旁边有一两条淡淡的纹路,为整个人添加了几分威严。异族人的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让其中蓝色的瞳仁更加深邃。萧晓云记起两人以前接触的场景:不知是气势还是其它心理的原因,他眼睛的颜色看在旁人的眼中会慢慢变幻,越是生气,颜色便越深,等到了战场上,便会变成深不见底的墨蓝色,让人心惊胆战,不敢直视。
这是她头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宇文承都,沿着皮肤的纹路,沿着伤疤的刻线,细致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的,观察这个与她纠缠的男人,这个英俊却又凶残、可怕却又温柔的男人。
宇文承都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头对上她的目光:“怎么了?”
现在他在她眼前变成了正面,萧晓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眉毛与大多数男人不同,是沿着眉骨弯弯的垂下来,在略显刚硬的脸上,这两弯眉显得格外柔和。侧面看去很高的鼻子,从正面看起来却非常的适合,在鼻翼下投出三角形的阴影,让整个人的立体感越发明显。这个时候,他眼睛的颜色是碧蓝一片,在山洞中并不太明亮的光线里,让萧晓云忽然想起多年前看到的一张从宇宙中俯瞰太平洋的图片。
“郑国公主说,你为我神魂颠倒。”萧晓云不能也不想移开视线,索性就直勾勾的看着他,心里莫名的发虚,嘴里强作挑衅,“是真的,还是假的?”
外面的雨小了又大,反复无常却没有停止的些微预兆。宇文承都别开眼睛,看着洞外不太清楚的交错的树根,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然后才说,“也许是真的。”
如果他说是真的,萧晓云就能举出无数个自己被伤害的事例去反驳;如果他说是假的,萧晓云也能数出无数个他曾经做过的荒谬的决定来嘲笑。可是宇文承都没有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不着痕迹的偏向一个让她听着有些喜悦的方向:也许是真的。
萧晓云发现自己心底,的确是有一点喜悦。也许是因为满足了自己虚荣心的缘故,她不自觉的将刚准备好的一箩筐吵架的话丢到一旁。虚弱的身体让她丧失了争胜的心思,也给了她一个反思的机会。在宇文承都的身旁,萧晓云头一次用紧张和忿恨之外的感情去看待两人的关系:发现自己不管何时,都表现的如同一只刺猬,不分青红皂白的刺伤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她尽力的让自己放松了身体,低头反省:对于自己问出的每个问题,也许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具体的答案,而是将她与宇文承都陷入彼此伤害和吵架怪圈的借口。
萧晓云的身体微微的动了一下,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痛的她吸了一口冷气。没有药物,她的伤口一定已经严重感染。宇文承都的身体在她摸起来,冰冷舒服的正好合适,她却知道,这是自己高热不退的表现。在清醒的时候,她甚至能发现自己的身体会变不自觉的颤抖而且无法控制,说明她的体能已经下降到相当低的水平。萧晓云有些难受的想:到了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这个七分敌人,三分情人的宇文承都,居然是这个纠缠着,伤害着,用痛苦来证明感情的宇文承都。
她吃力的去握住自己的右手,牙齿不由自主的咯咯作响。宇文承都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声音里有些不高兴:“安分一点。”
“扳指……”萧晓云吃力的说:“我的扳指。”
宇文承都低头看去,她的右手大拇指上,带着那个不从离身的紫色扳指。他伸手握了上去,在扳指的内壁,有着一道浅浅的刻痕,这是无数次拉动弓弦磨出来的印记。他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将扳指往里按了按,安慰着怀里的人:“没事,还在呢。”
“不是……取,取下来。”萧晓云怕他继续误会下去,左手伸过去拼命的要往下掰。大拇指弯曲的关节将扳指牢牢的卡在指头上,任凭怎么用力都扳不下来。
“不要着急。”宇文承都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将那个扳指撸了下来,塞到她的掌心:“拿稳了,别掉下去。”
萧晓云却推回到他的手中:“你收起来。”
宇文承都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握住,嘴里却奇怪的问:“为什么?”
“去找诸葛德威。”萧晓云轻声说:“这个是我的信物。他会替你召集所有的校尉军官。复国也罢,争天下也罢,你总要用到这些人。”
宇文成都挑眉,看向萧晓云:她的脸上泛着一层蜡黄。被雨打湿了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耳边,消瘦的脸上颧骨高高的突起,黑眼圈浓浓重重的涂满了深陷的眼眶。他心里一沉,紧了紧胳膊,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些:“暂时还用不着。”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萧晓云的体温太高,两人肌肤接触之下,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块冰裹住一样,打着哆嗦颤声说,“我不想等失去了意识才后悔自己什么都没有交代。你当年在战场上斩杀了诸葛德威的亲弟弟,他心里一直都不能释怀。但是你拿着我的扳指,他绝对不会害你。可是为着你们两个好,等安定下来之后,你找个机会让他离开吧。弓兵队是他倾尽心血一手带出来的,你让他一起带走,好不好?”
宇文承都听着她说话,就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眉头拧成一团,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别乱想。没有的事。”
“我已经不行了。”萧晓云在他怀里哆嗦:“现在浑身痛的厉害。一会也许会变成毫无规律的阵发。也许等不到这场雨停,我就会连身体的颤抖都无法控制。”她想要坚强的微笑,扯开的嘴角却像是在哭,“宇文承都,我马上就会死,然后变成一堆白骨。”
宇文承都知道她心里对很多事情都很清楚,想要哄骗她极不容易。只能叹了口气将头埋在萧晓云的脖间,无力的安慰,“你别胡思乱想,等雨一停,我们立刻启程回去。走了这两天,咱们离着洛州也就几里地。”
“你自己走吧,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萧晓云颤抖着叫着他的名字:“宇文承都,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可能害你。而且我还等着你得了天下,把王世充一家满门抄斩给我报仇呢。”她呆了呆,忽然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心里一酸眼泪滚滚的掉了下来:她一直以为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惧怕死亡,然而她错了,即使是在这个时空里并不幸福的生活,她依然眷恋如前世:“算了,我不要你报仇。我要为自己着想,我想要轻轻松松的去投胎。什么包袱都不带,什么执念都不想。”
宇文承都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的语言贫乏的可怜,他只能侧过身体,伸出手臂,把抖成一团的萧晓云整个人裹进怀里,用力贴拢着她的身体,试图平定她身体的剧烈颤抖。洞口积累的雨水开始慢慢向里渗透,蜿蜒着流向地上的篝火。最后一点火光终于熄灭。在雨天里无边的冰冷黑暗中,他们甚至看不到彼此的面容,只有两人残余的些微温暖,顺着紧贴的皮肤,缓慢的合二为一。
“宇文承都。”
“嗯?”
“大雨之后,山路很滑,走的时候要小心。”
“好。”
“我不想曝尸荒野,帮我挖个坑好吗?”
“……”
“三棱箭你可以拿走,斜影弓留给我好不好?”
“闭嘴!”
“……大哥。”
“又怎么了?”
“对不起……”
“什么?”
“没有……不,我也不知道,但是……”
“没关系,我知道。”


第二章

单调短促的鸟鸣不远不近的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却是暖洋洋的,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萧晓云觉得身体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眼皮沉重的甚至不想睁开。然而身体却打了个哆嗦,逼着她打开眼帘,视线里立刻被一片青绿色填满。
萧晓云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原来那片青绿色是纱质的帐子,素雅干净,顶上似乎是被钩子钩住,正中间有一点金色,细小的褶皱散发着向四面八方打开,落到床顶的的四个角上,然后轻盈的垂了下来。
床顶?萧晓云有些糊涂:什么床顶?然而挂起一角的帐子外面,清清楚楚的摆着一个六足香鼎,乳白色的烟气氤氲着从其中持续溢出,看起来就好像静止了一样,让这一切都模糊的仿佛梦幻。
萧晓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僵硬的四肢带来酸麻的感觉,让头闹微微清醒了一些。背后紧贴着的人呼吸开始紊乱,然后一只手伸了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快就醒了。”
这是宇文承都的声音,萧晓云呆了呆,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扭头问:“我们得救了?”
她的领口有些宽大,在睡觉中拉扯着露出小半个肩膀,乘虚而入的空气有些凉,在精致的锁骨和柔软的皮肤上种出细密的小疙瘩,宇文承都看她轻抖了一下,伸手把她的领子拉好,“这是齐言草郊外的别院。”
萧晓云神情恍惚的看着他贴心的动作,嘴里不自觉得问:“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宇文承都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下头又用自己的额头探了探她的温度,“还有些热,不过比早上好了很多。”他坐起身,将帐子的另一边打开,从床头取来一碗药,转身又来扶她:“先把药吃了。”
萧晓云眨了眨眼睛,软绵绵的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任由他把自己摆在肩膀上,等到碗沿碰到自己的嘴唇,才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说:“我可以自己来。”
宇文承都也不坚持,将手里的药碗小心的放在她的手里,一只手护在一旁,嘴里轻声说:“小心,还有一些烫。”
其实温度刚好。萧晓云将手里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口感让她不自觉的长出了一口气,细长的眼睛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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